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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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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新年,到饭点时,四周人家院中接连传出煎炒烹炸之声,饭香亦在空中散开。

陈卫理早间吃过两大碗肉汤,奔跑一上午,腹中已空,想宋韫只用了几口面糊,可能早饿了。

他沉思良久,脱下身上棉袄,展开裹住宋韫,悄声嘱咐道:“你在此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宋韫茫茫然应一声:“你要去哪儿?”

陈卫理替她拢好衣服,等她整个人都裹严实了,他褪下自己的棉裤,起身理理身上的黑色锦袍,恢复了贵公子的派头,道:“昭阳,你信四哥吗?”

宋韫头顶罩着留有他余温的棉袄,正有些不自在,冷不丁得此一问,恍惚间下意识点点头。

陈卫理见状微笑,按着她头顶,柔声道:“最多半刻钟,四哥一定回来。你千万千万别离开这个地方。”

*

宋韫自打得知宋鼎对她的杀意那样浓,就一直有些神思不定。

她倒不怕死,她只怕连累了陈卫理。

她抄在袖中的手指掐上皮肉,刺痛叫她微微清醒。

身上的棉袄硬邦邦,跟铁块似的,她缩着脖子,尽量不让后颈贴上衣领。

不是她挑剔,实在是衣服的布料太粗硬,摩擦得脖颈火辣辣的疼。

北风在头顶打着旋儿飘过,呼啸声大的不像话。

京城的雪不是这样的。

宋韫一面想一面将身体缩得更紧。

她饿得嘴巴发苦,累得脚底酸痛。

金丝凤履不适宜走雪路,现下她脚上套着的是双笨头笨脑的棉鞋。

鞋是陈卫理的,大的像只船,她脚后跟非得用帕子塞着才能顶住不掉。

宋韫在宽阔的鞋里动动脚趾,想念起昭阳殿的软榻和母后宫里的鱼汤。

难道她做错了?

可除夕已过,马上就是新的一年,父皇还活着,宋鼎远远离了京城,就连三皇兄宋弃也未见任何谋逆的征兆。

甚至于清宁和胡佴的惨剧,也不曾发生。

她这一次,应该……也算做了些好事吧。

正乱七八糟的想着,眼前忽而落下一片阴影,有人将她抱起来。

她眯眼,撞进陈卫理眉飞色舞的笑脸里。

“昭阳,四哥带你出城。”

灰暗天地间,少年凤眸微合,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快意。

宋韫胸口砰砰跳两下,被他的笑蛊惑,下意识嗯一声。

走到巷口,宋韫望着眼前垂着青布帘的马车,心下诧异,等被陈卫理抱进马车,她的诧异就更多了。

马车内部不大,但火炉茶具小几一应俱全。

车内火炉上的砂锅里似在煎着什么药,浓重的苦味充斥着整个车厢。

宋韫甫一进去,忍不住咳喘起来。

陈卫理顾不上解释,三两下替宋韫脱了棉衣棉裤,拉过摆在坐榻上的一条印花软毯替她盖到下巴处,最后抓掉她头上的帽子,让她一头青丝散开:“昭阳,一会儿甭管外面发生什么,你都别吭声,躺着就行。”

宋韫被他摆弄娃娃似的一通折腾,窘得面红耳赤,加上本就又累又饿,听他嘱咐,有气无力的她只能哑声道:“好。”

躺在药气弥漫的车厢内,她好像忽然有些明白陈卫理打算做什么,奈何实在没有精神,只好安然静卧,听他转身出去,拎鞭吆喝赶马。

不一会儿马车叮叮当当走起来。

没多大功夫,听得陈卫理在外面跟人赔小心,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在跟守城官办出城的交涉。

而且不怎么顺利。

宋韫躺着心焦,热气和药气混着扑上她面门,一张玉脸霎时变得绯红,若染红霞。

扎挣着要起身时,车帘被人挑开,玄色剑柄探进来,剑柄后是张半蒙面的军士脸。

望清车内情形,军士露在外面的小眼眯起。

陈卫理斜身过来挡住军士视线,又送过去个小巧荷包,俯身低语几句,军士眼中兴味方散,恢复不耐,招手往后放了行。

马车重新前行,宋韫的脊背已遍布冷汗。

她喘着气坐起来,想问问陈卫理是怎么做到的,但慌得两手直抖,四肢百骸的力气都被抽走一般。

想陈卫理在京中,凭着尚书爱子的名号,何等自如,一出皇城,失却身边花团锦簇的假象,连最低等的守门军士都能欺辱于他。

出了城,一气跑出半刻钟,陈卫理见路况尚好,往后仰倒,将上半身伸到马车里。

刚刚事出紧急,他什么都没跟她说,也不知她吓到没有。

这一看,他倒吓了一跳。

车内的小人垂目呆坐,一头青丝柔顺散在肩头,两鬓长发遮住面颊,从他的角度看去,简直只剩头发了。

“怎么坐起来啦?”陈卫理问。

思绪却飞远,想她头发怎么这么密,阿姐头发也长,可没她的黑,也没她的亮。

他忍着手痒,挺腰坐起,蹭着帘子在外坐好,扬声安慰她:“好啦,只要出了城,危机就暂且解除,你别太忧心。”

宋韫被他动作间带起的风吹醒神智,她拢拢身上的软毯,爬到门边,掀开帘子展开软毯,从后裹住他的后背。

陈卫理身上一暖,回首对着宋韫苍白的脸色,心中滚烫。

他说:“我不冷,你快回去,仔细吹了风。茶盘里有点心,你先用些垫垫肚子。等到了前面镇子,我再带你吃好吃的。”

宋韫伸手拂去他眉梢的雪花,纵有万语千言,此刻对着他这张热忱的脸,她也说不出了。

她留下软毯给他,听话钻回车厢。

走到一半,路面渐渐崎岖起来。

道旁山峰耸立,顶上覆盖着皑皑白雪,山势层层叠叠,一直绵延至看不见尽头的天空边缘处。

山道一面靠山一面是断崖,稍有不慎就有滚落的危险。

陈卫理尽管困得两眼发涩,仍半点不敢松懈。

野生松柏的枝丫被积雪压得垂下来,一阵风吹过,雪块哗啦整堆咋下。

车顶上发出闷响,把正在啃糖饼的宋韫吓得一激灵:“四哥,是不是有人追上来了?”

陈卫理闻言,不禁莞尔:“小傻子,是落雪,若有人追上来,能没有半点脚步声?”

宋韫捧着糖饼,面上一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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