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南方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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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这傻子说那么多干什么?他能听懂嘛?”
胖虎这做法确实不妥,但是我也不想错过良机,就不再劝胖虎,而是对他父母说:
“胖虎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他想出去就让他出去吧!这两天我正好也想出去看看,顺便可以带上他。让他在外面吃点苦,回来就老实了。”
胖虎父亲也希望有人带他出去,但唯独对我不放心,但终归还是同意了。
午饭过后,我就把胖虎从家里带了出来。
平头哥临死前给我一张字条,说我若有困难就找上面这个人。那是村里一个名叫罗帽子的年轻人。对于此人,我目前只知道他是平头哥的邻居,常年不在家,所以没见过面。
我本不想过要去找他,可现今火烧眉毛,就想找他借点钱。
平头哥本可以直接告诉我,但却给了我一张纸条,想来应该是不想让我公开和他联系,所以向胖虎来打听最合适。我先和他说了些打工的事,然后漫不经心的说。
“现在打工可能挣不少钱呀!我听说你们庄有个叫罗帽子的,在外面打工可挣了不少钱呀!”
我也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胖虎和家伙还真认识,说:
“你说的是毛子哥吧!他什么时候出去打工啦?”
我愕然,接着问:
“没打工吗,那他干什么的!”
胖虎说:“他在四机部开了个修理铺,专门给人修车呢。”
四机部位于县郊,原本是共和国第四机械电子部在本地的工厂,十几年前国有企业改制,那工厂就此废弃了,就成了一所高中。我高中就是在那儿上的,对那儿比较熟悉。
我喜出望外,接着问:
“原来他叫毛子不叫帽子呀。你咋知道他在四机部的?”
“以前他来我家割肉,跟我爹提起过。”
我也不知这家伙有钱没有,要是他比我还穷,我也懒得跑腿,就说:
“修车啊!这活可不赖!挣钱的很呐!”
胖虎立刻表示赞同:
“那可不是!前几天我还见它开着一辆小轿车,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的。”
我没什么好打听的了,即刻准备就去四机部找他,回头对胖虎说:
“行啦,你也回去吧。备准备,咱们这两天就要出发。”
这次旅程是我六年后第一次回到这里,眼前的景象和毕业时一个球样儿,到处是废弃的国有厂房。这里的荒凉和农村的赤贫不同,带有一种死而不僵的悲哀。大片的红砖厂房就像动物躯壳趴窝在荒草丛里,默默诉说着它往日的繁荣和如今的衰败。它们是祖国发展道路尝试的缩影,人们至今不忍心面对这失败,只能将它遗忘在这儿。
我到处打听,终于在107国道边找到了那修理铺。
修理铺的外面是用石棉瓦搭的棚子,后面两间低矮的红砖平房,两个伙计正在修理一辆重型货车。我过去向他们打听。
“这里没有罗帽子,只有个叫螺母的!”
一个伙计说,接着车下面传来一个声音:
“谁找我,等一会儿?”
我才确己终于找到了这家伙。
这家伙不知什么来头,每到一个地方都换一个名字,现在叫罗帽。
车修好以后他才从车底出来,那个名字终于站出现在面前。
此人一头的长发,模样有点像歌手郭峰,似个狂野古怪的人物。但后来交谈中,我发现他性格相当平易近人,甚至还有点斯文。我们并不认识,他听说我是从村子来的,立刻就很热情,掏钱要去小卖铺买水喝。
我说不用了,然后和他说起了正事。
我先是问他知道不知道平头哥,他说它知道,我就和他说明情况,然后直接表明来意,张嘴向他借钱。这种行为有点唐突,奈何形势逼人。
他疑虑一下,然后问:
“行!你借多少?“
“我这次得出趟远门,怎么也得两万块钱吧。”
“行。不过我的钱都在银行,得去县城里取。”
我们来到修理棚下面,他把一块绿色雨布掀开,一辆红色的大众敞篷汽车显露出来。这车虽然是敞篷,但看不出高端感。不仅破,明显是用老桑塔纳2000改的。
取完钱时已经快五点,天光还很亮,他就送我回村。
破车在乡间土路上飞驰,秸秆混杂着尘土和杨树叶的空气,焦虑微微得到了缓解。
他边开车边给我讲了他的故事:
“其实我以前也盗过墓,也是跟着柳医生,他给你讲过林场陶俑吧?”
“我爹给我讲过,但他好像有事情瞒着我。”我说。
我和他简单讲了我了解的信息,然后他便夸夸其谈起来。
那人俑的头最早不是在林场开发时发现的,而是有次就是我父亲,平头哥,罗帽三人合伙去盗墓,结果从里面搞出来一个陶俑,这陶俑面目丑陋,身上像马蜂窝到处孔,他们就没怎么重视,直接就丢弃在地里。后来庙里的那个老头就把它搞到老虎庙,将其安在庙当作神仙来祭拜。这一下子可坏了,那事要多邪门就有多邪门。只要有人对这塑像祈愿,不管是啥愿望,不应验还好说,一应验我们几家就准倒霉。我们三家觉得这陶俑是个妖怪,最后还是我父亲和柳医生出马将其除掉了。
最后他总结道:
“你说你在那墓里没找到那个妖怪,那你父亲肯定是因为害怕才玩失踪的。那妖怪找不到你爹,所以就拐走了你妹妹逼他自首。”
路旁的杨树飞速掠过,好像这车不是往前开,而在往下沉。
我也不知该作何反应,脸上有点挂不住,冷冷道:
“如果你不告诉这些,我还真不知道!”
罗帽却不以为然,说:
“平头哥跟我提起过你,说你是个下地的好手。如果你遇到困难,他们老一辈下去了,以后就看咱们的了。”
第二天罗帽开车把我们送到了火车站。
火车在夜色里奔驰,第二天我从睡梦中醒来时,火车已经来进入了广东省境内,暮气像一片弥散的灰烟萦绕着一望无际的群山,广阔的天地间连一点灯火都没有,寂静的像是到了另外一个星球。
“这片群山应该是南岭。”我心想。
这儿的山峰不同于北方的峥嵘崔嵬,壁立万仞,整个一副圆融饱满温柔敦厚的摸样。在广阔的范围里,连绵的山包像海洋上的波涛,远古的岁月已随着山体的凝固而死去,但人们却依旧能从闷热的空气里感受到他的热情和奔放。
暮色不断加重,那一座座圆融的山包也越来越深沉,好像是像无数巨人坟墓。这些巨人虽已在历史上无数次南北交锋的战争中倒下,可死后还是要用身躯守护这极南一隅的平安和宁静。
当夜色完全降临后,下铺的刘老顺就醒了过来,不停捣鼓他的半导体收音机。
山区电波信号不好,收音机大部分时间都是噪音。这电噪和刘老顺那阴郁凶狠的形象混在一块,真有老特务感觉。
我的思绪很快迷失在他电波的海洋,想要再次入睡。
可就在这时噪音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清晰的声音。
他终于搜索到一个清晰的频段,就像海洋里的一座孤岛让人一震。是个新闻广播电台,普通话混杂着粤语口音,还带着南方气候的潮湿闷热躁动。
“时代变了,空气变了,风景变了——游戏规则也变了。”
我知道走过完这片山后,我将要面对的不会是宁静祥和的世外桃源。
入夜后火车又在夜色里行驶三个多小时,这才终于到站。
这是个临江建在山谷中的城市。当火车行驶在高高的珠江大桥,夜色中的江边平原和山谷如火烧般灯光璀璨。也不知怎么回事,这灯光看上去似乎蒙着一层烟雾,还伴随一股煤烟的气味,似乎这下面的山是座燃烧的煤山。
我满怀心事,对这城市并没好感,心说: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