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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三章 临刑前吐露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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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月来,春哥和林宏生相继出事,老吴也已经不知去向,即使是消息来源很广泛的事务犯,每次从门口经过的时候,向他们打听老吴的消息,他们也是一问三不知,确实,这两个人突然相继出事,大家都感觉奇怪,但也没有多少人往深处想,或许这就是偶然。他们恰巧都有疾病,只是在这个时候凑巧相继发作。

没有了老吴的装疯卖傻和疯疯癫癫,也就没有了娱乐对象。仓里现在也已经没有人敢打人或是惹事了,即使偶尔有新兵再进来,也不会有人再提规矩和过关的事,其他人的鸡毛蒜皮的事,我们就不去细说,只说能推动本书情节的人和事。

时间一天天的流逝,像水在手指间流过一样,不留下一点痕迹。转眼就到了腊月,每年的腊月都会处决一批已经已经核准的死刑犯,里面呆过的人都早知道。轮到柳海龙上刑场了,在临刑前的一天,他的裁定下来了,他似乎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许志林为他打来一大盆水,他说我的灵魂是肮脏的,他不希望下地狱的时候身体也还是肮脏,他说他相信可能真的有来生,要是有来生的话,他也希望来生能再干干净净地来到这个世上,做个干干净净的人。

于是,许志林也就照着做了,拿着毛巾在他的身上一点一点的擦,就像擦拭一件古玩宝贝一样,一遍一遍地擦拭。生离死别的关口,也没有什么避嫌,大家也都没有说话,又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两个人就像兄弟,这段时间里,他们都习惯了一种有眼神或是肢体语言来做交流,在大家看来,两人默不作声,但他们却能通过一个眼神或是微笑领会到对方的意思。

最后身体就像珍贵文物一样擦得干干净净,假如此时能有一个画家能画出眼前这番景象,那么一定是一幅伟大的作品。许志林心理清楚,眼前这个人明天就会消失,再也看不见了,但这些日子里得到他的帮助和鼓励,对未来又有了些许希望。

即使谁都看他罪大恶极,但至少在这里,只有他们两能谈上话,别人都不屑和他们谈话。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娱乐和嘲讽的对象。

看守所出于人道主义,问柳海龙最后想吃什么东西。他要的是一只烤鸭,一碗碎面,他说小时候最喜欢吃母亲做的面,现在没机会吃了,指导员还把他父母给他做的衣服交给他,还有一双布鞋,这布鞋看得出,一定是他妈妈亲手做的,他看着这些,脸上痛苦地扭曲了几下,但始终还是没有流下泪来。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又经过特殊渠道搞到两小瓶酒,酒是用矿泉水瓶子装着送进来的,那晚管仓的湖南头突然大发善心,让每人小喝一口,说是为柳海龙送别。

仓里几个比较有钱的人也凑了点钱,买来一箱水果,饼干,分发给大家,许志林也有份,这个时候大家都忘记了以往的恩怨,毕竟生离死别比起来,这样的恩怨,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等伙房的人把他要的食物送来之后,他却没有胃口吃下去了,对于一个即将死亡之人,吃与不吃又有什么意义。那碗碎面他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仿佛每吃下一小块,都忆起一件小时候的往事。

到了晚上。湖南头提议为柳海龙搞一个送别晚会,说是晚会,也就是大家靠着两侧的墙坐成一圈,这次由柳海龙自己出钱,这回许志林才知道柳海龙原来存折上还有不少钱,他还特意给许志林买了些日用品,牙膏牙刷香皂毛巾类的,又特意买了两箱方便面。然后他为大家买了一些饼干和花生瓜子糖果一类的东西,每个人面前分发一堆。然后大家一边吃一边唱着歌或做着自己擅长的节目。

大家开始表演各种节目,但许志林和柳海龙对这些都没有兴趣,他陪着柳海龙坐在一起。许志林又问起了他,你不是说你家里只有年迈的父母吗?你父母又在农村,怎么存折上会有这么多钱!

柳海龙听到这话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但为了抑制眼泪再一次滚落,他把头抬向了天花板,然后才声音哽咽着说道:“兄弟,如果你有机会出去,一定要去看看我的父母!我就想让他们过得好点,或是有能力,帮助一下他们。如果我真下了地狱,知道他们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尽孝。”

许志林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说这些钱并不是你母亲他们给你寄过来的?”

柳海龙仰望着天花板的头摇晃了一下,“不是,这是我把自己卖了的钱。”

唱歌的继续在唱歌,表演节目的还是在表演节目。禁了两个多月的零食,大家都像动物园里的动物突然有饲养员投进来了牛肉,个个都在狼吞虎咽。没有人注意他们说话,因为他们以前说话就很小声,在一片嘈杂声中,也只有自己能听见,个个都说是为柳海龙送行,实际上他们关注食品的本身被关注柳海龙的命运更为重要。

晚会闹了很晚,该唱歌的都唱了,没有一个被体罚,也没有发现什么争吵,监仓里出现了难得一见的一团和谐。

大家该睡觉的就睡觉了,只有许志林和柳海龙以及小老鼠两个值班的没睡觉。因为看守所有规定,死刑犯必须由刑法较轻的看守。但小老鼠只顾着吃东西。仿佛他的肚子永远都填不饱。而许志林,一直在照顾他的起居日常。

那晚上,许志林和柳海龙一直聊着,聊人生,柳海龙说,要不是我明天就要上刑场,我真的很想和你拜个兄弟。他说完,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永远没机会了。最后他言衷地对志林说,记住大哥的一句话,要是有机会,出去之后一定要脚踏实地地做人,要不,大哥我这就是前车之鉴。我真不想你走我这条路。许志林看到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挚诚。

许志林这个时候又禁不住问道:“既然你叫我兄弟,我叫你大哥,明天兄弟一别,这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你说这生离死别的关头,我就想问你一句话,我感觉有些事情我一直深感疑惑,还请大哥指点一下迷津了。”

“你说,是的,今天晚上之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生离死别之际,你想知道什么都会告诉你。”

我就想知道,你上次说的有个叫勇哥的让你去抢副局长的枪。你也对我说你确实抢到了枪,但后来几天,这个副局长被人半路拦截杀害。事隔一个多月,这支配枪又被用来抢劫银行行长。枪杀一家三口。但从大家谈论起这事的情况来看,很多事情都不符合常理。比如你既然能抢了枪,如果要杀副局长的时候,当时就可以杀害。你做事冷静,而且干脆利落。擅长格斗,懂得枪械。在当时的情况下枪杀或是各种手段我觉得你能够完成。但这个副局长并没有死,甚至都没有受伤,这说明你其实并不想杀他,或是这个勇哥没有要求你杀害他,你执行的任务只是夺枪。而后几天这个副局长也正在暗中寻找丢失的配枪。但事隔几天后他再次被人用匕首刺杀。

柳海龙听到这里,朝着许志林微微一笑:“然后呢?”

“我觉得这个副局长并不是你杀害的。”

柳海龙不置可否,还是微微地笑了一下。

许志林继续说道:“我觉得这个勇哥让你去夺枪并没有那么简单,我记得你和我说过,这个勇哥让你去夺配枪的理由是副局长发现了他老板的某些秘密,而他的老板为了能守住这些不想被世人所知秘密,并公之于众,或者干脆说逃脱法律惩罚,于是就想到了抢副局长的枪,让他丢失配枪受到处分,他也就干不成这个副局长了,因而秘密也就被守住了,是吗?”

柳海龙点了点头,但只是微笑,并没有说话。

许志林见他不说话,于是继续说道:“我在还没有进来之前,我那个喜欢侦探推理的小旅馆老板朋友经常和我谈这件事,他也有同样的疑惑,就是一个人小打小闹的犯点作奸犯科的事,完全没有必要去冒着巨大的风险,抢夺一位副局长的配枪,风险和收益不成比例,这完全不正常,这好比一个闲着无聊的人,突然心血来潮要去徒手拔掉老虎的牙一样愚蠢。”

“还有呢?你这个小店老板朋友,他接下来又是怎么说的,我明天也就永远的离开了,我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能瞒住世人的秘密,又或是有人能蒙住所有人的眼睛,或是干脆用力捂住他们的耳朵。让有些东西永远长眠在不为人知的地下?”

许志林笑了笑回答道:“因为我当时对这事也就像很多人一样,对他的那套说辞,不太愿意相信,他是这样对我说的,哦!我的朋友,这不简单,绝对不简单,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大阴谋,谋划这个大阴谋的人,就好像一只巨大的手,在操控着这一切,要想冒着风险去抢夺副局长的枪,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勇哥在爱都娱乐城做保安经理,他肯定是得到了他上层老板的授意,那他上层老板为什么要授意勇哥去找人抢夺这个副局长的配枪呢?目的只有一个,一定是这个副局长发现了爱都娱乐城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是发现了这个老板的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或是正在调查爱都娱乐城或是这个老板的一些非法勾当。然后爱都高层才会让勇哥找人教训这个副局长。抢夺他的配枪就是最好的办法之一,作为一名副局长,自己的配枪丢失就如同丢了生命或是丢了职务一样。所以副局长没有上报,不敢上报的原因有很多,这点我们先不去管,于是他就暗中调查,或是直接知道这事是爱都娱乐城的人干的。于是他找到了勇哥的顶头上司或是爱都娱乐的高层。然后进行了一些列的谈判或是警告爱都高层。爱都的高层就再下黑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次找人杀人灭口。制造了一起抢劫的假象。”

柳海龙还是笑着说,“不得不说,你的这个喜欢侦探推理的朋友很聪明,分析得也有道理。但有些东西知道的太多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也许像我一样,只会惹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许志林继续说道:“那你就是承认你没有杀害副局长了?”

柳海龙还是微笑,没有说话,也没有明确的表示是或不是,只是从眼神里看出,他还想许志林继续讲下去。

“但还有一点我不明白的事,为什么他们要拿所长这支枪去劫杀银行行长一家并再次灭口。”

“银行是干嘛的?”柳海龙突然问道。

“银行当然是存钱和放贷的地方了。”

“银行有很多钱,而且钱还都是国家的,每天有很多人去存款,也有很多人去借贷,这不就对了,劫杀行长一家肯定就是为了钱了,这样解释是不是也就合情合理了?”

“可钱是在银行的金库里啊,并不是在银行行长家里?”许志林还是很疑惑的问道。

“钱确实是在银行的金库,低级智商的人才会用枪去抢劫,高智商的人,都是利用一些合理,但却又不合法的操作,然后悄无声息的把钱给弄出来,你知道,他们在这方面都是专业人才,做的事情更是滴水不漏。”

许志林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他又继续问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你分明没有杀行长一家,那说明真凶还在逍遥法外。你为什么又称了这两宗罪案的凶手了呢?”

柳海龙凝视着许志林,看了半晌才反问道:“死一次是死,十次还是死,死刑对一次以上的忽略不计。”

“于是你就把这两项罪名顶了下来。”

“是的,我能怎么办呢?我只希望我父母家人过得好点,这也是我唯一放心不下和唯一能做到的事了。”柳海龙说着给他一本书,许志林一看,书名是《教父》。

柳海龙把书推到许志林面前,不紧不慢的说道:“老教父维托为了能让自己的小儿子安全从意大利回国。他找了一名死刑犯并给他的家人一大笔钱和他的孩子一笔教育基金,然后死刑犯承认了杀死警长麦克罗斯基和毒贩索罗索。这对于一个死刑犯来说,是一个绝好的安慰。而对于老教父来说,他能花一笔小钱就能让警方结案,保证自己的小儿子迈克尔平安从西西里回到纽约,接手家族事务。”

“我明白了,你说的老教父是指真正的凶手,也就是勇哥的所谓幕后老板吗?”

柳海龙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惨然一笑,“你说,像我这样的人,还没有来得及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如果能有一笔钱让他们养老。这也算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你父母收到钱了吗?如果他们反悔……”

“这点钱对他们来说只是九牛一毛罢了,但却清除了他们档着发财路上的一个巨大的障碍,或是保全了他们。这对我和他们,都是超值的,所以这点钱他们并不心疼。”柳海龙重重地点了点头,“收到了,我姐姐最后一次来探望我的时候她提到了给我父母的这笔养老金,这或许是我最大的安慰。”

当晚,两个人都没有睡意,一直聊着各种问题,到了早上,像往常一样吃过早餐。快八点的时候,几个全副武装的法警进来,柳海龙这个时候已经换上了他上路的衣服,他的脚镣被打开,穿好母亲给他做的鞋子,满意地笑了笑,接着法警用绳子把他五花大绑起来,问他,柳海龙,你马上就要被押上刑场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柳海龙大声说道,请告诉我父母,我对不起他们,我死了,让他们把我的骨灰撒在新都,让我做个孤魂野鬼,算是对我的罪恶的惩罚。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会做个好人,我希望再做他们的儿子,好好报答他们。说完,他跪在地上,把头磕在地板上咚咚作响,大声对着周围的人说道,弟兄们,永别了,这段时间里多亏你们照顾,说完,两眼流下一行悔恨的泪水。

柳海龙被押出去了,伴随着那沉重的脚镣发出的刺耳的金属拖地的声音越去越远,许志林知道,他们永远也不会再见了,但他的话却像针一样扎在自己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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