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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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是一个罐子，而所有的记忆都会被存放进这个罐子之中。可是再大的罐子也会有容量上限，记忆会慢慢储存，溢满，直到罐子出现裂痕，再也盛放不下更多。人最终只能在失忆与回忆之中度过余生。
“二伯……”
二伯的身影在眼前流连反复，陌生又熟悉的记忆，此刻像是电影画片一般在他眼前放映着。林亦飘的泪腺突然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发达，他眼眶微红，隐藏的情绪似乎要在这一刻倾泻。
下一秒，世界变化，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扭曲，二伯的身影在眼前消散。原本黑暗的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战火，轰鸣，血流成河再度浮现，被硝烟染成黑色的城墙从那个梦中抽离出现在这里，将他萌生出的些许情绪瞬间吞噬。
“这里是……”
是那个梦。
“您又来了。”
黑色贵族仍旧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这一次他用右手拿着手杖，朝着林亦飘伸出了另一只手。
“什么意思？”林亦飘握紧了拳头，“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对，我经过了许久的时间，就是为了与您重逢，命运的神之子。”
“不要对我用那种称呼。”林亦飘咬牙。
“好吧，我为我的失礼向你道歉。那么，你希望我用什么方式称呼你呢？”
林亦飘握着的拳头稍微放松了下来：“就用……名字就可以。”
“好的，林亦飘先生。”
听到这个称呼，林亦飘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虽然还是在后面加上了“先生”两个字，不过相比于那种莫名其妙的称呼，喊名字明显好得多。神之子这种诡异的称呼包含了太多他不知道的事情，那些被掩盖的真相，以及那素未谋面的……母亲。
“加入我们吧。”黑色贵族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林亦飘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好半天，林亦飘耳边只有耳鸣声。黑色贵族抢先一步开口：“您有什么想问的吗？”
“上一次，你也是这样出现的。”
黑色贵族歪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这一次，你特意派了人埋伏我，强制我进入梦境与你相见。”林亦飘叹了口气，“这就是你邀请我的方式？”
“我想您可能误会了什么。”
“什么？”
“这片梦境并非我的产物。”黑色贵族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按照它原本的走向，这片梦境似乎是想让您看见那些属于您但是被您遗忘了的记忆，而我的入侵恰好打断了它的运作。”
梦境？
“也就是说，我现在是在做梦。”林亦飘说，“而我刚才所看到的那些画面，是被人安排好的？”
“从各种层面上说，都是如此。”
“也就是说，你一直在偷窥我。”
黑色贵族一愣，显然没想到林亦飘会顺藤摸瓜推论到这个份上。不过他倒是没有扭捏，很大方地承认了：“确实如此，向您致歉。”
“外面那些人不是和你一伙儿的？”
“是的。”黑色贵族沉声，“不过我们的人早就告诉过您，赤阳之魂和神格符是必然招致纷争的东西，被人设计争夺并不足为奇。”
林亦飘沉默，他原来并不知道黑色贵族的身份，不过从这句话可以判断出，这人多半也是水无月的党羽。当初在太云学院那个叫做蝠的女人就和他说过，总有一天他会理解一切，然后选择加入他们。眼下的这番场景，真像是轮番派人来给他洗脑。
不过，听听他们的理由倒也不是不可以。
“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加入你们？”
“看来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了。”黑色贵族的声音中卷上了一层笑意，“您听说过，崩塌现象吗？”
崩塌，这个名词曾不止一次从水无月的口中提到过。伊比多曾说过这是他们的首领为世界设定的计划，蝠也说过要借助神的力量以崩塌来重启世界。然而即便如此，他对于这个词还是没有清晰的概念。而眼下，从黑色贵族的口中，说出的是——现象。
崩塌，是一种现象。
林亦飘摇了摇头。
黑色贵族说：“世界的秩序是可以改变的，过去的那场灾难曾让这颗星球陷入绝望，但同时也为人们带来了天赋这种超能力，人们拥有了改变世界的力量，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福音。”
“但是，力量必然会招致战争，天赋为人们带来幸福的同时也附带了灾难，多次领域战争让那些无辜的人民苦不堪言，我们的首领认为，天赋是无妄之灾，只要能抹除所有人身上的特异能力，那么一切便可如常。”
林亦飘一愣：“什么意思？”
黑色贵族说：“意思就是，利用神的力量将世界恢复至还未出现天赋的样子。”
利用神的力量，扭转世界的秩序，将天赋这一意外从地球的历史中抹去，这就是能够重启世界的崩塌现象。
“你们的目的，是为了消除那些人的苦难？”
“没错。”
林亦飘缓缓开口：“可我不觉得这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您的意思是？”
林亦飘深吸一口气，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段话，没有多做思考，他把那段话完整地读了出来。
“利益，爱憎，善恶，这些琐碎的纯粹的东西组成了这个混杂的世界。天赋充其量不过是漫长的地球历史中一个意外的变量——当然，也有可能是命运已经写好的轨迹，如果遇见这些东西只选择逃避，人类只会在遇到问题的时候永远畏畏缩缩，不敢直视，不敢抬头。”
林亦飘望向上方的黑色贵族：“也许你们的做法有道理，但我不觉得单纯靠着消除天赋这种方法就能和解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问题。既然天赋能够跻身于历史洪流，那么就一定有它存在的理由。”
“看来，您是没有合作的打算了。”
林亦飘点点头：“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寻找一条新的道路，同时，也会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好吧。”黑色贵族摘下手套，露出内部冰冷的机械手掌，“我们的目的相同，但看待世界的方式有所不同，因此注定了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我尊重您的决定，但声明一点，您和您的朋友仍然是我们——以及其他势力的狩猎目标，这不会变。”
“随便你们吧。”
“那么接下来……”黑色贵族缓缓伸出机械手掌，一股磅礴的力量自掌间轰然窜出，战火纷飞的梦境顿时在这力量的制衡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该收拾你了。”
风吹起林亦飘的头发，少年面不改色，笑意缓缓浮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上方的黑色贵族，缓缓开口道：“很可惜，我的朋友也到了，你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漫天的黑色潮水涌入这片梦境之中，黑色贵族的视线瞬间被这片突如其来的潮水席卷遮挡，梦境褪去，再反应过来时，林亦飘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三阳殿的小子么……”
耳麦传来来电提示音，它抬手接起电话：“我是兰丸。”
“得手了么？”电话那边的声音毫无感情。
“失败了。”兰丸的声音带着一丝烦躁，“我们没办法在忒修斯大动干戈，这为任务增添了不少难度。”
“这是你第五次对我说这句话了，兰丸，身为一名精英，你需要做的应该是想办法克服困难，而不是向我抱怨。”
兰丸正想开口辩解什么，电话却已经被挂断。它有些不耐烦地戴上手套，身体上每一个零件的摩擦此刻都让它觉得无比心烦。
有时候兰丸也会疑惑，明明自己才是机器造物，为什么蝠身为一个人类能做的比它还要绝情，完全没有身为人类的自觉。
它按下身上的按键，消失在了这片梦境之中。
——
“啊，重见天日的感觉真舒服。”
重见光明，眼前的场景仍然是塔列特巷，林亦飘觉得空气都清新了几分。梦境的感觉太真实，血的味道实在太刺鼻。他看着慕枫，咧嘴一笑。
慕枫皱着眉，不过语气倒是平缓：“发生了什么？”
“之后再说吧，余林柚那小子是不是掉了个手机？”
慕枫点点头，林亦飘心脏不由得漏了半拍，他从没见过慕枫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准确来说是所有人都没见过。
“你出去，应该和正林说一声。”
好半天，慕枫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啦，下次不会这样子跑出来了。”林亦飘勾着慕枫的肩膀，“别生气啦。”
慕枫看着他一副装模作样的小屁孩样，到底还是没忍住，无奈地笑了笑，紧皱的眉心舒展开来。
“回去吧。”
林亦飘回想起刚才的梦境，关于二伯的画面被强制中断，大伯的死状他仍记忆犹新。
大伯是为了救我而死，那么二伯一定也差不多吧。
只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的心，在这一刻无法感受到痛苦呢？
记忆没有给予他答案，他欺骗自己，也许是因为背后所有的真相还没有回应，因此他的心灵也下意识地封闭，不肯面对。
他看向慕枫，梦境破碎的时候，漫天的黑色水流将他的世界包围，随后缓缓露出现实世界的白昼，当迷雾散去的时候，光明甚至有些刺眼。
但是很温暖。
这样就好。他想。
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