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世界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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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小心，她手上的两把刀很危险。”林亦飘小声说道。
“嗯，好的。”周锦澜语气平和得像是在和林亦飘通电话。
滋生的无力感突然涌上林亦飘的身心，老师的到来让他安心了不少，因此方才在战斗中被他硬撑着忘记了的脱力也在此时渐渐苏醒，提醒他应该退到一边好好休息了。
按理来说，周锦澜不过是一个精神类天赋者，在寻常的战斗中可以算是辅助位置的人物，林亦飘不该有松懈的念头。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周锦澜那张脸他就觉得很安心，仿佛一切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都成为了百分百可信的东西。
也许这就是老师的安全感吧。
“去死吧！”
赤红色剑气暴虐袭来，林亦飘下意识地伸手，然而周锦澜却将他伸出的那只手腕抓住，随后轻轻地说了一句：“不要动。”
这话并不是朝向他说的，剑气在这三个字脱口而出之后赫然停在了空中，仿佛专门凝固了那一个地带的时间。林亦飘呆呆地看了剑气一眼，随后看了看老师。
“安魂还有这种功能吗？”
“从书本理论来看确实没有。”周锦澜耐心地解释道，“不过那也有原因，安魂的适用对象并不限于生物，同样也包括这样的非生物。只是这种秘密要是写到了书上，就有很多人会提防这一点，所以一直没有人完善。”
安魂这种能力本质上属于精神类中的催眠一派，催眠的精神类天赋通常以语言或是某种视觉手段来实现其作用，安魂显然属于前者。不过有意思的是，这种安抚目标对象精神的能力竟然可以用在能量攻击这种非生物上，哪怕是在所有的精神类天赋之中，安魂的这个特点也是独一份的。
“也就是说，那道剑气不是停下了，而是睡着了？”林亦飘猜测道。
“可以这么理解。”
话音刚落，那道剑气便在众人的注视下直直地下落，掉在地面上马虎地散开了。
“你的能力很有趣嘛。”伊比多将双刀向后一扔，从口袋里取出两个耳塞，“以言语发动的精神类天赋，如果封闭了听觉，又该如何发挥作用呢？”
“她竟然会随手带耳塞？”林亦飘震惊。
“抱歉啊，我的睡眠不太好，这是个人习惯。”
伊比多俯冲而来，速度竟与超体能二阶状态下的余林柚不相上下！林亦飘来不及躲闪，周锦澜眼疾手快将学生一把推了出去，嘴上念道：“轻一点。”
伊比多只感觉身体一轻，落在周锦澜脖子上的那只呈鹰爪形状的手力道顿时被减弱了不少，周锦澜抓住这个空隙将她手掌甩开，立刻退至后方与伊比多拉开距离。
“明明没有听见，却还是不自觉地减轻了力道。”伊比多盯着自己的手，十分诧异。
“原来如此，施术对象可以具体化。”林亦飘立刻反应过来。
依据刚才周锦澜所言，安魂既可以施加在生物身上，也可以施加于非生物，那么照这个逻辑来使用能力的话，只要将伊比多的手掌看作单独的非生物个体，以此为基础施加能力，安魂的能力逻辑依旧生效。并且如此看来，安魂的能力成立优先级还要高于施术对象本体。
林亦飘不禁暗暗感叹，幸好安魂只是个催眠天赋，若是把同样的条件放在东方云的欲流控制上，那么精神类天赋者都可以统治世界了。
“很有意思，不过就靠着这几句话的能力效果，还是反抗得不够精彩啊。”伊比多甩了甩手，“再拿出一点有意思的招式吧，反抗得热烈一点，这样杀死你们的时候我就更兴奋了！”
“喂，伊比多。”
银发女人的后方突然多出了一道空间裂缝，一个体型娇小的黑发女孩从里面走了出来。女孩留着覆额的齐刘海，脑后扎着高马尾，这样的发型若是放在寻常女孩身上多半会显得很奇怪。可在眼前这位长相甜美，眼睛水灵灵的女孩身上不仅没有一丝违和感，竟还衬得她更加可爱。
她的模样看上去很年轻，甚至比林亦飘看上去还要小。然而她脸上那副疏离冷漠的神情以及站在伊比多身旁的立场，足以表明她是个与伊比多同等危险的人物。
“蝠？你怎么来了？”
“莓谷那边传来消息，神格符的数值出了问题，兰丸的坐标混乱，首领让我们去那边一趟。”少女的声音冰冷得像是机械。
“莓谷的消息？我为什么没有接收到？”
被称为蝠的少女伸手拿下她的耳麦：“你太沉浸于战斗，耳麦被打坏了。我早就告诉过你一切事情都要以任务优先，可你每次都喜欢发扬你那无聊的爱好，已经有十三次任务因为你的个人情绪而超出了原定完成时间。”
“我那是……”伊比多支支吾吾地想要争辩，却被蝠挡住了嘴巴。
“不用辩解了，你那套话术我已经听过七遍了。总之，我不赞成在任务时发扬个人风格，任务就是任务，要严肃对待。”
“照你说的那么做任务得多无聊啊。”伊比多撅起了嘴。
疯疯癫癫的伊比多在见到这娇小的少女之后变得十分乖巧，这让林亦飘属实有些意外，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看戏的好时机，他朝着对面的二人问道：“你们这就打算逃跑了？”
蝠转过头，嘴巴微微张了张，似乎在表达惊讶的情绪。她开口道：“抱歉，忙着和伊比多说话了，没有和你们打招呼，实在失礼。伊比多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我替她向你们道歉。”
“少摆出这副假惺惺的样子，你们不是一伙儿的吗？”
蝠摇了摇头：“就算是一伙儿的也要有礼貌一些。如果伊比多能够专心执行任务，你们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我们的目标只有赤阳之魂，除此之外不应该节外生枝，替你们增添了许多麻烦，实在过意不去。”
林亦飘气得咬牙切齿：“你们到底要余林柚的灵魂做什么？”
“这个我想伊比多已经告诉过你了，只不过现在的你还无法完全明白。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理解一切的，说不定还会选择加入我们。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仍会再见，因此我不会选择在这个时机将一切和盘托出。”
“喂蝠，赤阳之魂还没有……”
“暂时放一放，神格符出了问题，只拥有赤阳之魂的力量也无济于事，你应该清楚。”
二人一同转身，伊比多的身影先一步被传送门吞噬。
“休想跑！”林亦飘的水墨自身后闪电般冲出！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世界存在着无法以凡人的力量纠正的错误，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你永远无法知晓自己的渺小。而想要纠正那些错误，我们必须借助神的力量让世界崩塌，然后重启。”
水墨被弹开，传送门在林亦飘眼前消失，只留下一群诡异的蝙蝠飞入空中。
“原来是这个蝠……”
少年渐渐握紧了拳头。
——
水无月袭击风波过后，几乎所有参战的学生会成员都休养了一个星期。黑井一橙那边的成员情况稍微好些，不过蝠的幻术攻击仍然给他们留下了很大的创伤；花听鹤这边的自不必说，那把墨绿色长刀的诡异效果一直到战斗结束后三天都没有彻底消除。
“身体还有不舒服吗？”
医务室内，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关切地询问着余林柚的身体状况，余林柚象征性地活动了一下手臂，确认身体没有异常之后，他摇了摇头：“没有了。”
“好，你的身体各项指标一切正常，不过并不排除潜在并发症的可能性，如果身体出现异常了请及时联系。”
“好。”
从医生手里接过报告，余林柚出门就碰上了迎面走进来的林亦飘。
“让一下。”
见这傻大个半天走不动道，想说话却又说不出什么的样子，林亦飘实在没忍住直接把人往边上推。
“哦哦不好意思。”
余林柚被推开，视线却一直跟随着林亦飘。直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医务室内，余林柚才收敛了目光。
他一直想问林亦飘那天昏迷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可是自从那一战之后大家就一直在不同的病房里休养，好几天都没有碰到面。眼下碰上了，却又半天不知道说些什么。
算了，之后再说吧，反正又不是一辈子见不到了。
“你恢复得比我想象中的快。”医生看了一眼林亦飘的身体数据，微笑说道。
“马马虎虎吧。”林亦飘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身体还有什么异常么？”医生象征性地询问了一句。
林亦飘回想起那天与伊比多的战斗，自己的空间感知力似乎变得迟钝了，就连被那把红刀强制拉入战斗空间这种事情竟然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他将这归咎于冲击波带来的副作用，并没有将它当作身体上的异常，因此随口敷衍了一句“没有”。
“那么，如果还有不舒服的话，请及时联系。”
林亦飘低声应答了一声，拿着体检报告单走出了诊室。他忽然想起那天战斗之后的事情，思绪被拉回广场的废墟之上，一个熟悉又讨厌的身影慢慢浮现在眼前。
“把他们都带走吧。”
“是。”
医护人员手脚麻利地将伤员都放上了担架，一个接一个地抬走。林亦飘看着站在另一端指手画脚的宋长云，只觉得眼前的人从未有过的陌生。
“宋长云，你知道这一切都是水无月的手笔对不对？”
“小飘。”周锦澜抓住林亦飘的肩膀。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水无月会来这里？是不是？！你明明知道那些人有多危险，明明知道他们会来杀余林柚，你却毫无作为，任由他们在你的学院里杀害你的学生！你凭什么还坐在这个院长的位置上？！”
“小飘，别说了。”周锦澜拉着林亦飘，阻止他继续往前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却没有用天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宋长云苍老的脸上古井无波。
“你！”林亦飘怒不可遏，水墨也伴随着他的愤怒一同滋生，在广场的废墟上蔓延开来。
然而仅过了两秒，他便因为力竭倒在了周锦澜的怀里。
“带走吧。”
“是，院长。”
周锦澜抱着林亦飘走向医务室，走出几步，他突然回头看向宋长云，眼神真挚。
宋长云被他看得不自在，诧异道：“有什么事？”
“院长，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亲人终归是亲人，只要静下心来好好沟通，总是能够互相理解的。”
宋长云侧过脸，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是我僭越了，抱歉。”
周锦澜转身，朝着医务室走去。
“小周。”宋长云突然叫住他。
“什么事？”周锦澜停下脚步。
宋长云看着他抱着的林亦飘，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说道：
“照顾好他。”
——
思绪在某一个地方断开，林亦飘低头看向自己的体检报告单，将他折叠放入口袋里。然而刚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
“你怎么在这？”林亦飘丝毫不掩饰声音中的厌恶。
“碰巧经过，来检查一下医务室有没有安全隐患。”宋长云说得冠冕堂皇。
爷孙俩都一个德行，一个比一个嘴硬。
“哦，那你继续。”林亦飘懒得搭理他，抬脚就要走。
“既然碰上了，不妨聊会儿天吧。”宋长云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座位，“这会儿应该不会有人了，你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吗？”
“问了你又不说。”林亦飘翻了个白眼。
“试着问问。”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林亦飘选择妥协，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到了外公身旁的位置上。
“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还没有虚弱到需要你关心的地步。”
“好好说话。”
“抱歉，没人教过我，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现在就走。”林亦飘起身就要走。
“回来。”宋长云叹气，“你就那样说话吧。”
林亦飘坐下。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阻止水无月？”宋长云率先发问。
“嗯。”
林亦飘低头看地板，地板上有两只正往家里搬东西的小蚂蚁，正一前一后地挪动着，他觉得这画面很有意思，决定用这两只小蚂蚁来度过这段煎熬的时间。
“那个叫余林柚的学生是赤阳之魂，入学的时候他家里人就打过招呼。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觉醒仪式中活下来的，但想来应该和你有关系吧。”
林亦飘不说话，他的视线仍旧跟随着小蚂蚁。
“和你那个爷爷一样，净喜欢多管闲事。”宋长云想起亲家就觉得头疼。
“没遗传到你的基因觉得很可惜吗？”林亦飘尖锐地发问。
宋长云没理会他的问题，继续解释：“赤阳之魂是超神级灵魂，是超出规格外的强大力量。那种力量必然会招来纷争，让他随波逐流地落入他人之手对太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之前欧诺弥娅事件上世界政府的不作为正是因为他们也觊觎赤阳之魂，不过因为没有正当理由，因此不得不放弃进入太云搜捕的计划，欧诺弥娅的事情便也不了了之。”
林亦飘听得奇怪：“没有正当理由？他们应该知道是水无月做的吧？”
宋长云点头：“知道是知道，但是水无月的人做事狡猾，并未留下证据。申请搜查的手续很麻烦，没有关键证据是没办法通过审批的，而不通过审批就没办法光明正大地进入太云，因此只能作罢。”
“真是迂腐。”
“世界政府太在意自己的形象。当然，只要他们能够拿到那张搜查令，便可以用莫名其妙的名头将那小子带走，之后的事……你应该能想象得到。”
林亦飘沉默。
“无论是世界政府还是水无月，赤阳之魂落入他们手中下场都只有一个，死。超神级灵魂可以在肉体消散后独立存在，只要将赤阳之魂炼化，这股力量便能够压制世界上的一切灵魂。”
“只要余林柚还活着，纷争就不会停止，赤阳之魂就像是传国玉玺，拥有它的人便能够号令天下。”
“这样的话我们不是更应该保护他吗？”林亦飘不解。
“太云是绝对的第三方。现今世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两方交战，处于中立方的学院是不能被波及的，但同时也不享有参战资格。”宋长云摩挲着掌心的茧，“但是余林柚会带来纷争，赤阳之魂的存在会让他们无视这条规定，若是他被水无月带走了，对太云来说会更好些。”
“净是些麻烦事。”
宋长云叹了口气。
林亦飘在这个瞬间突然很能理解萧让尘的感受，一边是自己的痛苦，一边是世界的痛苦。如果要保护余林柚，太云便会经受无妄之灾；可是舍弃余林柚的话，自己又会失去来之不易的朋友。
也就是这个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是没有办法失去朋友的。
人生就是在不断地做出选择，不是吗？
“不管怎么样，余林柚他是我的朋友，就算你说得头头是道，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他。”
宋长云看了一眼外孙，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你不说教我么？”
“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
林亦飘一笑，这老头难得也有善解人意的时候。
“对了，水无月，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个神秘组织，成立于八年前的六月，组织内的核心成员不多，但都是被世界政府打上S+危险等级的存在。我了解的信息不多，只知道世界政府以21亿通缉了组织内的一名黑客，至于那天的两名女子，一概不知。”
八年前，六月，水无月。
这样一来，的确可以解释得通了。
宋长云起身，背对着外孙：“跟随你的意志去吧，你从来都有自己的选择，我干涉不了。”
“你想要查明的真相，都在学院大赛中。”
林亦飘一愣，学院大赛？
“半年后，十大学院共同举办的比赛，相信以你的水平一定能取得一个好名次吧。”
半年后，也就是二年级的事情了。
看来日子不会过得那么无聊了啊。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