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风过留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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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嘀嘀嘀。”打点计时器一般的电话铃声响起。
林亦飘按下接通键，反手将通话开了免提。
“喂。”
“你没去竞选？”电话里传来熟悉的质问声，林亦飘趴在桌子上，顿觉一阵心累。
“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的？”林亦飘无语，“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
“等等！”电话那头的音量骤然提高，“你真是越来越不尊敬长辈了，真该找个时间好好教导你什么是尊老爱幼！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解释？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为什么突然回墨族了，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需要我们亲爱的墨族族长亲自去处理吗？”
“这与你无关，先告诉我，为什么不去参与竞选？该不会是你在学院大赛搞砸了什么吧？”
林亦飘一顿，随后说：“我挂了。”
“喂？喂！”
“嘟嘟嘟嘟嘟——”电话只传来一阵忙音。
“气死我了，臭小子！”宋长云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拍，怒气冲冲。
“是小飘那孩子？”
站在宋长云旁边的中年男子比他高半个头，发型有些潦草，他身形瘦削，肌肉却很匀称，一张与林亦飘有几分相似的幼态脸，让人明白，他就是林亦飘的舅舅，宋炎。
“嗯。”宋长云忍住火气，低嗯了一句。
“那孩子和姐姐一样，都是很有个性的人。”宋炎笑了，“与其干涉他，倒不如让他自己去摸索呢。”
“摸索摸索……他能摸索出什么？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迟早有一天要栽在别人手上。”
宋长云说着，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爸，你去哪儿？”
“回学院！”
“剩下的事情怎么办？”
“交给你了！”宋长云气鼓鼓地说，“反正这族长的位置迟早会交到你手上。”
宋炎苦笑，不敢说话。父亲是个强势的人，在这点上，姐姐简直和他如出一辙，而这种性格特点同样也遗传到了林亦飘身上。祖孙三人，都是强势得让他不敢招惹的人。
挂断电话，林亦飘的灵感突然如喷泉一样涌了出来，他整理思绪，重新提笔开始在白纸上写下一句又一句。
钟小楼……神格符……命运羁绊者……一个又一个复杂的名词组成他记忆的碎片，引导着他前往更远处进发。
“哥哥”说过，要从钟小楼那里拿回曾经属于他的东西，慕枫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他。目前他调查到唯一与钟小楼有关的线索，便是神禁之地。
既然知道了，就无法坐以待毙。
据古籍记载，神禁之地最后消失的地点位于樱雪，那么目标已然很明确。
对于林亦飘来说，最重要的永远都是自己丢失的记忆和妈妈，若是连自己人生的来龙去脉都无法理清，那么活着的意义便永远找不到。什么世界第一，什么太云最强，头衔与称谓不过浮云，重要的是在这个世界上能留下些什么，留下的痕迹是你来过这世界的证明。
思绪纷飞，回过神来的时候，这封退学申请书已经写完，白纸并没有被写满，只写了一半多。林亦飘没有那么多话想对太云说，他想说的话都留给了朋友。
但现在还不是说那些话的时候。
一切尚未结束，还不是促膝长谈的时候。
然后，瞬移。
“池沼老师。”
“我去！吓我一跳！”池沼花雾正在抽烟，突然出现的林亦飘把她手中的烟都吓掉了，“你进来能不能敲门？突然瞬移过来是要闹哪样？”
林亦飘没说话，将那封按压得平平整整的退学申请书放在桌面上，一言不发。池沼花雾迟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拿起那张纸瞥了一眼，发出一声惊呼。
“您能稳重一点吗？”林亦飘被她喊得头疼。
“你你你……你要退学？！”池沼花雾吓到直接站了起来，手中刚点上的香烟滑落在地上，“这事儿死老头知道吗？”
“我懒得特意通知他一遍，麻烦老师到时候帮我转告一声。”
“可是，你退学的理由是什么？”池沼花雾皱着眉头，“难道是因为答应我的事情没做到？你根本不需要为此愧疚啊？”
林亦飘低着头，拨弄着手指。
“是，但……也不是。”林亦飘说，“我不是会为了那种单纯的理由就选择离开的人，但你可以当作是这样。”
他说这话并没有十足的底气，也许没有神禁之地的事情他也还是会选择离开。从学院大赛回来之后，林亦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一直觉得是自己的一意孤行害得班德尔变成这样，如果一开始就能和伙伴们好好坐下来商量的话，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因为觉得无颜面对他们，下意识就想逃避。
“你啊，其实并不擅长扯谎。”池沼花雾坐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越是在这种问题上面，你越想表现得淡定就越是无所适从。”
林亦飘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既然是你的选择，那么一定有你的理由。”池沼花雾将退学申请书放进抽屉里，“不愿意告诉我是因为不方便透露吧？那我也就不追问了。老头那边，我会帮你处理好的，你放心地走就是。”
林亦飘惊讶，他没想到池沼花雾会给出这样的答复。
“谢谢老师。”
“谢我就免了，回答我一个问题，走了之后还会回来吗？要多久才能回来？”
这明显是两个问题吧？
“要多久我不能保证。”林亦飘一笑，“不过肯定会回来的。”
“那就行，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几包好烟。”
“抽烟对身体不好啊老师。”
“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情。”池沼花雾朝他招了招手，“走吧走吧。”
走吧，走了好，反正迟早都要走的。小孩子们终究要成为大人，鸟儿的羽翼也迟早要丰满的，无论要飞向哪里，永远都在等你的只有前方啊。
林亦飘这次特意选择了走门，将门带上后，池沼花雾特意确认了一遍他是不是真的离开，确认无误后，她从抽屉里拿出了那张退学申请书。
完整地读了一遍后，池沼花雾叹息着摇了摇头。随后，她从右边第三格的抽屉里一顿翻找，翻出了张正式的表格开始填写起来，表格的标题同样醒目——休学申请书。
在“休学期限”那一栏上，池沼花雾写上“无限期”三个字。
将那份表格填完之后，她又从口袋里拿出香烟盒准备点烟。
“该死，又没烟了啊。”
——
“叩叩叩。”
有人在敲门，林亦飘整理行李的手只能暂时停下，无奈地瞬移过去开门。
“哟，你在呢。”
是杨心正林，他手上端着学院蛋糕店的新品，抹茶栗子蛋糕。
“有事吗？”林亦飘用身体拦住门缝，尽量不让他看见里面的情况。
“这不是好几天没看见你了嘛，想着你是不是一个人又伤心难过了不肯说，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总归不是好事。”杨心正林说，“喏，柚子刚买的蛋糕，给你带的。”
“谢谢。”
这句谢谢中包含的情绪太过晦暗不明，杨心正林听出一丝不对劲，关切地问道：“还在想班德尔的事情呢？”
“嗯。”林亦飘不想解释，干脆顺着他的话敷衍下去。
“别想太多了，那件事情也不能全怪你，谁也没想到会发展成那样。”杨心正林摸摸他的头，“好好休息，然后回来上课，我们都很担心你。”
林亦飘有些诧异：“你不问我为什么没来参加竞选吗？”
“这有什么好问的，你不想来，那一定有你的理由。等到你想说了，我不问自然也会说。”
林亦飘突然觉得心里很暖，一下竟然舍不得离开了，好像就这样迷迷糊糊地不知所谓下去也不错。
“话说，你在整理什么……是行李吗？”
“啊……是要回墨族办点事情，已经和老师请好假了，嗯。”
一米九的视野很开阔，林亦飘根本拦不住什么，杨心正林一览无余。突然慌张的语气并未引起他的警觉，毕竟谁也想不到，林亦飘会以退学这种理由离开学院。
“什么时候走？机票买好了吗？路上注意安全，身份证手机不要弄丢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都处理好了。”林亦飘单手推着他，“你出去吧，我要继续整理东西啦。”
门被他略用力地关上，林亦飘拿起插在蛋糕上的勺子，开始品尝起余林柚给他买的抹茶栗子蛋糕。蛋糕很甜，可是每吃一口，他的心就苦涩一分。吃到最后，他泪流满面，嘴巴里只剩下泪水的苦味。
他靠着门坐下，头埋进双膝之间，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不想离开。
可是就这样背负着一身迷雾活下去，他做不到，他身上的谜团总有一天会殃及无辜，解不开的那些，也会让他的命运羁绊者余林柚深陷危险之中。
我要还给世界一个真相，也要还给自己一个真相。
林亦飘垂下手，口袋里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突然引起他的注意，他掏了出来，是余林柚在忒修斯给他的一根草莓味棒棒糖。
拆开包装，草莓的甜味在嘴巴里弥漫开来。
林亦飘突然想起一年级的时候和余林柚一起扫雪，他因为体质问题突然结冰；突然想起一年级的时候伊比多入侵学院，他差一点就看着余林柚被杀死；突然想起……突然发现能想起的只有这些事情了。
有关于最佳搭档的记忆，正在一点点消失。
他站了起来，将整理好的行李放进虫洞，随后整理好床铺，与这个温馨的小天地告别。
总有一些命运，在等待着你去背负。
空间流转，再抬眼，房间里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一切平静如常。
风吹过，吹起褶皱。床单的皱痕，杯壁的水痕，窗帘上不易察觉的折痕。一切有迹可循，风过留痕，人过留名。
——
“同学们，今天我要宣布一个消息。”
周锦澜悦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原本闹哄哄的班级顿时安静了下来。
见各位都乖乖坐好安静下来后，周锦澜缓缓开口。
“我们的副班长林亦飘同学，休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