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六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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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来一杯冰镇牛奶，然后开始主餐，方中山胡辣汤果然名不虚传，大块牛肉胡椒、辣椒十足，一碗下肚，头顶冒汗，岐伯曰：辛甘发散为阳，酸苦涌泄为阴，咸味涌泄为阴，淡味渗泄为阳。六者或收或散，或缓或急，或燥或润，或软或坚，以所利而行之。再接再厉，整第二碗，加些老陈醋，这次连脚底板都出汗了，四肢百骸畅通无阻，气精神足。幸有牛奶护着胃肠，不被辛辣所伤。
早餐后，在王世贸带领下，众人来到曲湖办事处。按照事先安排，赵鑫去忙自己的事情，张主任回自己的办公室，狄山岭、莫逸信跟着王世贸来到他的办公室，王世贸打开抽屉，拿出一饼茶叶，说道：“先尝尝我的珍藏。”莫逸信一看，是熟普洱，包装古朴，有一定年头。王世贸叫人把茶几上的茶具清洗一下，烧开热水，把茶饼撬下来一些，冲些热水洗一洗，又泡上一壶，等水发褐色，给狄山岭和莫逸信分别倒了一小杯。
莫逸信端起来，微抿一口，“入口即甜，回甘立起” 。茶水几乎没有苦涩味，生津很好，没有其他异味。一口茶下肚，背后感觉微微发汗，这茶应该存放了四五年以上了。莫逸信赞道：“确实好喝，像极了冰岛老寨。”
王世贸笑着说：“这是500年冰岛老寨古茶树的头春料子，存放了四年了，你们是我的贵人，就拿出来请你们尝尝，一般人可喝不到。”
狄山岭说：“你这书记办公室，放的有不少好东西啊，经不经得起搜查？”
王世贸赶紧说：“哥你说笑了，我这办公室好东西就是茶叶，连香烟都没有，我也不抽烟，这老茶还是我拜访一个领导，在他办公室蹭回来的。”
狄山岭说：“这么说你还是个好官！”
王世贸笑着说：“至少是干正事的。这茶叶你要喜欢你带走吧，我这还有一饼。”
狄山岭说：“好啊，一会放在我车上。”
王世贸随即打电话让他的司机过来，从柜子里又拿出一块一样的茶饼，交给司机，让他送到狄山岭的车上。
三个人边喝茶边聊，到九点多钟，王世贸接了个电话，是市土地局稽查分局的孙局长带人来了，他挂了电话，匆匆下楼去迎接。
过了十多分钟，王世贸来到办公室叫狄山岭、莫逸信一起到同楼层的会议室，说孙局长他们已经到会议室了，准备开会。
三人来到会议室，莫逸信看到会议室中间放了个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房间能够容纳五六十人，桌子北面坐了四个人，应该是市土地局稽查分局的同志，他们正在喝茶，张主任在东侧陪着，狄山岭选择南面正中间的位置坐下，莫逸信坐在东南角的座位上，王世贸坐在正西。
王世贸清清嗓子说：“市土地局的孙副局长亲自带队来开发区曲湖办事处，帮助处理大孙庄高铁军等人租用土地经营过程中的土地违法问题，很辛苦，非常感谢。”然后依次介绍了稽查分局的四个人，又介绍了狄山岭和莫逸信。
正北桌子中间坐着的就是孙局长，个头不高，头发微卷，浓眉大眼，体型偏瘦，看起来精明时尚。莫逸信注意到他的左手附近桌面上放着一摞资料，有十公分高，应该是有关高铁军土地违法的书面资料。
王世贸说：“请市土地局的领导亲自参与进来，也是迫不得已，市委一把手吴书记亲自盯着这个拆迁项目，是’政治任务’，’头等大事’，不得已才另辟蹊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些村民层次低，认知差，不懂得政治压倒一切的道理，我们只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他们租用的土地存在违法行为，也应该打击的，下面请孙局长讲讲土地违法的情况。”
王世贸讲的一番话，莫逸信很不以为然，测算起来这吴书记将来不会善终，你拿他的话当圣旨，似乎不合适，通过集体研究决策的似乎更靠谱一些吧！最起码应该通过正常渠道下红头文件，将来如果出问题，倒查起来也有个说辞。到现在为止也没见他拿着文件出来，至少管委会也该有个会议纪要。
孙局长先把那一摞材料拿到手里，说道：“我们接到开发区管委会通知后，加了一夜班，找到了十几次行政处罚记录，大多是责令停业整改，最严重也就是罚款处罚，没有发现很严重的情形，这些不足以移交给公安机关处理，最近的一次是六月份，还没多长时间。情况也就是这样。”说完，把材料往王世贸那边一推，算完事了。
王世贸一看皮球踢回来了，有点泄气，赶紧说：“请开发区公安局的狄局长说说。”
狄山岭没急着说话，先把手里的烟头掐灭，扔在烟灰缸里，又点了一只烟，深吸了一口，不忙不忙的说道：“开发区村民违法占地的情形很常见，大孙庄正好在白沙镇陶瓷城边上，现在建材装修市场生意都很火爆，高铁军租的地建了仓库，正好作为陶瓷城商户的配套，供不应求，为了完成吴书记交代的任务，还请孙局长安排人好好查查，一是可以完成工作任务，二是可以给领导一个交代。用得到公安分局的地方，我们定当全力配合。”
狄山岭这话连威胁带礼让，说的还算客气。指出了土地执法部门平时工作不到位也就算了，这种关键时刻应该全力找毛病，配合拆迁工作。
孙局长咋会听不出来，笑了笑说：“一码事归一码事，你们该拆迁拆迁，他们该租地做生意做生意，两不相干，土地执法有法律规定程序，要结合当地情况合法合理进行。”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们的同志昨晚都加了一夜班，需要休息，今天还有工作安排，我们就先回去了。”
他又指着那一摞材料，对王世贸说：“这些都是复印出来的材料，你们需要不需要？”
王世贸赶紧问狄山岭：“狄局，你看？”
狄山岭扭头看看莫逸信，莫逸信很无奈，只能点点头，心里想，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出的主意，找不到毛病还是我的责任。
王世贸看到莫逸信点头，回答孙局长说：“哦！需要，留下吧。”
孙局长一听，站起身来，说声“再见”，就往门外走，跟他来的几个人紧随其后，王世贸赶紧站起来追出去送，张主任也追了出去。
狄山岭坐在那儿，把一根烟抽完，扭头对莫逸信说：“你好好看看材料，争取能找到有价值线索，我去趟厕所。”
会议室只剩下莫逸信一个人，他叹了一口气，这完全跟卦象应验，这些关键部门都不积极参与，自己也要想办法赶紧撤退。估计还得像以前一样“以进为退”，向前推动一下，同时谈条件退出了事。
先看看材料吧，想到这里，莫逸信站起身来走过去，把材料抱到桌边，开始研究，这十几份材料除了两份土地租赁协议，其余都是行政处罚决定书，整改多、罚款少，原因多是私搭乱建，没什么价值。这该怎么办？莫逸信正挠头，突然想起还有两份土地租赁协议。
随即拿起两份协议看，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好几遍，合同内容基本一样，上一份合同到期，下一份合同续签的，时间相接，不差一天，租赁方即甲方是高铁军名下的商贸公司，出租方即乙方是大孙庄村民组，两份合同甲方签字的都是高铁军，乙方盖的公章都一样，但签字的人不一致，也没什么问题。这该如何是好？
莫逸信两手各拿一份合同，发起愣来，找不到线索，如何谈条件抽身而退？
正茫然不知所措，突然发现两份合同上确实有不同之处，租赁的土地亩数不同，租金可以递增递减，这租赁的亩数差异却很奇怪，前一份合同租赁土地亩数是六十二亩，最新的合同租赁土地亩数却是五十六亩，整整差了六亩，这就有意思了。
莫逸信长出了一口气，看看手机，十一点多了，不知不觉大半个小时过去了，这狄山岭尿的可真长，平均尿流率每秒为15ml左右，最大尿流率每秒20ml左右。按四十分钟计算，2400秒，这会至少该尿3600毫升，一个成人血液总量约在3500~5000毫升左右，这会该脱水了，该去厕所救他了。
莫逸信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来到厕所，看看没人，估计是借尿遁了，莫逸信叹了口气，赞道：“不愧是刑侦专家，优秀干部，高中一年级的课文《鸿门宴》学的不赖，刘邦的借尿遁学的很精，可惜没有当皇帝的命。”转念一想，这些有志气想上进的人，初心就应该下定决心当皇帝，否则官途不会顺利。
莫逸信舒舒服服的尿了一泡，回到会议室，看看没有人，就拿起那一摞材料，去王世茂办公室。
来到门口，一股臭味迎面扑来，莫逸信瞬间被浓度极高的臭气分子撞退半米。他定眼一看，狄山岭躺在长沙发上，正做美梦呢，时不时打打呼噜，两只脚正朝门口，释放着强大的化学武器。王世贸不在屋，在这屋里待着，抵抗力再强，估计也会有性命之忧。
莫逸信迅速撤离，回到会议室，拿起手机拨通狄山岭电话，告诉他已经找到线索，狄山岭本来还迷迷糊糊，一听找到线索瞬间清醒，说马上过来。
两分钟后，狄山岭踢啦着鞋来到会议室，坐在莫逸信身旁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又抽出一支烟，“咔哒”点着，抽了一口，吐了一口白烟圈，问道：“什么情况？”
莫逸信拿起两份租地合同，对狄山岭说：“别以为这两份合同是一样的，其中租赁土地的亩数相差六亩，这就是问题所在。”
莫逸信把租赁合同递过去，狄山岭接过去，看了五六分钟，说：“这新合同少了六亩，人家用不完那么多了，少租一些，有啥问题？”
莫逸信解释道：“第一份合同上有六十二亩地，签订的租赁日期是十年，现在合同到期了，又签了新的合同，十年间，这六十二亩地一直在使用，上面应该有建筑，现在剩五十六亩，相差的六亩地，说不用就不用了，没那么简单，应该有个说法，或者有个补充协议什么的。”
狄山岭想了想，又看了看合同末尾的签名，说：“这第一份合同上签字的是吴村长，我认识，我打电话问问他。”说完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狄山岭说：“吴村长，我是狄山岭。”
对方说：“狄局长好，领导忙啥呢？多日不见，十分想念，抽时间请你喝酒。”
狄山岭说：“喝酒的事情再约，我想问点你们村里的事情。”
对方赶紧说：“狄局长，你可能不知道，村里换届选举，我刚被选掉了，不干村长了，刚上任的村长是个小年轻，跟我不搭，现在村里的事我不清楚啊！”
狄山岭正欲张口询问，莫逸信给他使了个眼色，提示他不要在问了，狄山岭答到：“好的，吴村长，我让派出所管片民警去问问吧，不麻烦你了。”随即挂了电话。
狄山岭把电话放在桌上，扭头看着莫逸信。
莫逸信解释道：“再说就露馅了。这新合同明显是新上任的村长签的，少了六亩地，肯定有猫腻，说不定就和上任村长有关，你一问他高铁军租地的事情，他马上就会意识到出问题了，会立刻通知高铁军，想办法弥补，工作就不好做了。”
“你这电话打的也值，这前任吴村长说的很清楚，现任村长是年轻人，跟他不搭，意思就是说两人至少不是一路人，更甚者可能是对手。前任村长行驶行政权力签下的租地合同，租金进了村里的账户，是为村民谋福利，一般情况下新任村长会继承，但这个新任年轻村长继承了其中的五十六亩，少了六亩，肯定是对这六亩有异议，不想替人挡灾。”
“这六亩地，按我的估计，一种情况是土地本身有问题，不合法；或者是这六亩土地是跟前任村长锚定在一起的，比如说给前任村长回扣就是从这六亩地出来的。无论那种情况，都可能涉及违法犯罪行为，高铁军必然脱不了干系。”
狄山岭一听，来了劲，沉声说：“下步怎么做？”
莫逸信说：“你只要找到新任村长，就是新合同上签字的人，行使行政权力许可加盖村公章的人，这事情就一清二楚。”
狄山岭说：“好好，我马上安排人去找，这会就去。”说完，他马上拨通电话，安排工作。
莫逸信见他打完电话，时机成熟，说道：“这个事估计很快就会解决，我得跟你谈谈，拆迁的路数打通了，我就回专案组抓紧开展工作，拆迁这边具体的工作也不需要我再亲自参与，你横刀立马，全权指挥，直捣黄龙，该多有面子，你把这事解决了，趁吴书记气数未尽，赶紧往上走走，我也可以沾沾光。迟久生变。”
莫逸信太了解狄山岭了，这会走他肯定会答应，即使现在不走，拆迁结束前，狄山岭也会找理由把他支走，这样才能显现他的丰功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