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雨落葬天之日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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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人的带领下，二人走出许家的大门，往荒野中奔去。
黄岩铁矿脉的地方在很远的郊外，所以二人还需要顶着大雨走很远的一段路。
“儿子，一会记住，跟紧我，你如今刚从学堂毕业，对野外的认知一无所有，万一走丢了，你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只有死路一条，听明白了没有？”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许丹有些不耐烦地回应道。
时至今日，男人还在把自己当成小孩，连这种最基本的知识还要教给自己。
二人向着黄岩铁矿脉的方向走了很久，雨点不断拍打在许丹冷峻的脸上，这是他第一次执行任务，也是第一次和男人一起合作完成某些事情。
其实对于儿子来说，能够和父亲一起去做某些事情，本就是一个天大的奖励，虽然许丹平时冷冰冰的，但其心底还是渴望着这种事情。
不知走了多久，许丹突然发现，树林之中好像闪过一道黑影，那道黑影似人非人，身躯十分扭曲，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行着。
许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擦了擦双眼，再次看去便发现那道黑影已经消失不见。
“喂.....”
还没等许丹说话，便撞上了男人的后背，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在撞一块巨石一样，撞的自己头疼。
“你干什么！”
“别说话！”男人低声说，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许丹忽然明白男人为什么那么害怕，毕竟以男人的感知力，不可能没有看到那道诡异的身影，这么看来自己刚刚并不是错觉，而是那种东西真的存在这个世界上。
嗖嗖嗖！
一道道阴森的冷风在许丹耳边不断划过，许丹清楚地看到，树林之间充斥着无数道那些扭曲的黑影，甚至有些令人反胃的嚎哭声传来，令许丹感到恐慌。
这简直就是地狱！
下一刻，所有黑影齐齐睁眼，死死地盯着自己和男人，猩红色的双眼成为这灰色的世界中唯一的色彩。
无数嚎哭声从树林中传来，许丹甚至没有喊叫，而是抱着自己蜷缩起来，浑身颤抖。
大脑在嚎哭声中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中，不断吞噬着什么，想要将许丹拉到无尽的深渊之中。
“够了！”男人低声怒喝，那些鬼影立刻停止了嚎叫。
“走开.....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没事了，你说的这些，他们也听不到。”男人拍了拍许丹的肩膀。
感受着肩头传来的温暖，许丹感觉心底的恐惧感消散了不少。
“没想到，无论我跑的多快，往日的阴影还是挥之不去啊....”
男人沉默了很久，随后挠了挠头，依旧是那副不正经的样子对着许丹说道:“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好，但其实我还是有很多话想说明白了，不过现在看来，你可能真得以后才能明白了。”
许丹有些发愣，这算什么事情，是知道不敌所以开始交代遗言了吗？可是自己也要死在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将来以后可言？
男人将手中的雨伞丢掉，然后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了一柄长刀，长刀有着漆黑的刀鞘和暗金色的花纹，美的像是一个艺术品，男人平静地抖掉刀鞘，刀身清澈如水。
周围的鬼影不断游荡，其中有一只不断靠近着二人，距离许丹也不过数步之遥。
“太近了，让你的狗滚远点！”男人冷声说道，随后刀身猛地喷射出火焰，男人手起刀落，那道鬼影立刻化为了飞灰，被寒风吹散在空中。
许丹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中充满了震惊。
那些鬼影随便拿出来一只都能压迫地自己喘不过气来，可却被男人随手一刀斩为飞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许丹知道男人很强，但没想过会有这么强。
“啧，果然还是不太适合用这把刀啊。”男人抖了抖刀身上的雨滴，明明才砍死了一只鬼影，可刀身上什么也没有沾上，依旧是那副清澈的模样。
“喂！带路吧，这么大雨天，淋着怪不舒服的。”男人似乎在对着那些鬼影说话，而那些鬼影却仿佛听懂了一般，不再靠近二人，而是带着二人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儿子，不要害怕，你爸我虽然混蛋了一点，但其实还是很能打的。”
“我们还要走多久.....它们，要带我们去哪里.....”
“不知道，不过最终是要见一个人，现在还没见到，所以不能停。”
许丹点了点头，在鬼影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空地，随后，一道人影从树林中走出。
那是一个身着白袍的男子，神情冷峻，气息浑厚，眼神冰冷地看着男人。
看清来人后，男人无奈地笑了笑，扭头看向许丹:“儿子，一会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离开我的身边，但也不要靠的太近，就像你小时候咱俩放的风筝。”
风筝会随风飞舞，它和放风筝的人之间靠着一根线连接着，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一旦风筝离开太远，那风筝线就断掉了，风筝也再也回不来了。
“嗯！”许丹点了点头，他从来没觉得那个不正经的男人此时会那么有安全感，明明面对的敌人实力是那么的深不可测，但有男人在身边，许丹的恐惧感减轻了不少。
“果然是你啊，师弟！没想到你们都找到这里来了，这么多年了，我也是放松了警惕，连你们伪造的信件都没认出来。”男人笑着向对方打了声招呼。
没错，那封信件正是眼前这个男子伪造的，对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渗透进许家并伪造了一封信件，目的就是引出男人，只可惜男人现在发现了，却为时已晚。
“别叫我师弟，叛徒！宗门找了你二十五年，你却躲在南疆的一个小家族里！”对方咬牙切齿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对男人的怨恨。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嘛，谁让你们想要我的命，我这个人虽然对大部分事都不上心，但很难得，性命是我比较关心的一件事了。”
“那是因为你的愚昧无知！明明拥有王焰的炼制方法，却不肯上交宗门，那可是能够升炼到仙级武技的完整途径，你明明是宗门的天才，为了研究出王焰的升炼方法，宗门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可你却带着王焰叛逃宗门，你对得起宗门吗？！”白袍男子指着男人发出怒吼。
许丹在一旁听得满脸疑惑。
什么王焰，什么宗门，他知道自己父亲的身世不简单，可从对方的口中看来，男人似乎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叛徒，为了一本武技而叛逃了整个宗门？
男人也收起了那副神情，一脸严肃地看着白袍男子:“那宗门有没有告诉你，想要升炼王焰，就只有用血炼，需要数万人的性命做材料，才有可能炼制成功？”
“那又如何！”白袍男子眼中露出一抹疯狂。“我们神焰门，一直被赤照青锋堂打压，只要有仙级武技，那我们就有足够的话语权，为神焰门取得更好的地位，让神焰门真正的站起来！为此，数万人的性命又如何，一次炼制不成功，再炼制数次又何妨？！”
“所以就这个观点，你我总是不能走到一起去啊。”男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们身为正道，如果真的走了这一步，那和魔道有何区别？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放弃王焰的炼制方法，不断修改修改再修改，已经可以减少一半的性命数量炼制成功了，神焰门为何不愿意等等呢？”
“等等？！宗门能够等多久，神焰门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消失的这么多年，宗门最后的一名王焰使用者也死了，没有王焰仙武，神焰门永远无法站起来，只能在赤照青锋堂的压榨下被其他宗门分食，你要我们怎么等！”白袍男子语气冰冷，周围的鬼影也不断逼近，发出瘆人的低吼。
许丹看着那些恐怖的鬼脸，眼中充满了恐惧，那些鬼脸扭曲在一起，仿佛是世界最恐怖的东西，恐怖到许丹闭上了眼睛，让自己不再去想鬼影的样子。
“别怕，没什么好怕的。”男人握紧了许丹的手，雨水不断冲刷着手中的长刀。
“说实话，看你这怨气，就算我把王焰给你，你也不一定会放我走，对吧？”
“我们之间本就没有公平可言！”白袍男子挥了挥手，周围的鬼影再次向男人逼近。“曾经的你是那么高高在上，最有希望成仙的天才，宗门之星，年纪轻轻就是四转巅峰，可如今却是一个三转中阶的废人，连我一个四转初阶的武师都能够轻松地取走你的性命。”
“是吗？我可不觉得。”男人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刀再次喷射出耀眼的火焰。
男人踏步而出，雨水还没靠近男人就被蒸发，裸露在外的手腕突然跳起怒蛇一样的青筋，长刀划空中出一道圆，将周围的所有鬼影全部点燃。
许丹被火光闪的睁不开眼睛，这一刻，仿佛世界都被男人点燃，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鬼影竟然发出了人类的哀嚎，大多都是对火焰的惧色。
绝望的、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哀嚎。
许丹鼓起勇气，睁开了一只眼睛，只见男人如同一头雄狮，在昏暗的雨夜中挥舞着手中冒着火焰的长刀，一个又一个的鬼影中空中被点燃，挣扎扭曲地想要扑向男人，但却又被踢开，最后化为灰烬。
许丹突然想起男人说的话，不要太远，也不要太紧。
就在这时，一道鬼影突然出现在许丹身后，他并没有注意到，一只利爪划破黑暗，直逼自己而来。
但男人注意到了，用力踩着一只鬼影的脑袋，在空中腾转半圈后挥出一道带着火焰的月牙，精准地砍下许丹身后鬼影的脑袋。
男人发出一声怒吼，所有鬼影仿佛都被震慑了一般，出现了短暂的僵直。
男人将长刀穿过三只鬼影身体，将它们串在一起，随后猛地引燃手中的刀身，将它们烧成飞灰，然后反手砍向身后的鬼影，无数斩击将其砍成碎片。
许丹从没想过会有一个男人可以这么威风，而这个男人正是自己的.....父亲。
男人脚下踩着还没烧尽的尸体，挥了挥手中的长刀。
这些鬼影虽然看着虚幻，但也有着肉体，会被砍伤，然后洒出鲜血。
但男人手中的长刀依旧是那般清澈，没有沾染一滴的血水。
“儿子，如果我记得不错，你在学堂的测验里，敏捷是满分吧？”男人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气喘吁吁地问道。
“是，是的。”
“那就好。”男人强撑着笑容。“一会我说跑，咱俩就一块跑，你跑的比我快，我为你垫后，只要跑回家，咱俩就安全了。”
“明白了....”
男人微微一笑，刚刚的战斗中他也受了不小的伤，不仅如此，战斗的消耗也不是他现在能够撑得住的。
男人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团火焰，其中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一些复杂的文字，白袍男子看着这团火焰，眼神都变得炽热了起来。
不仅是白袍男子，许丹也曾见过这团火焰，那是小时候男人教给自己的，据说是一本平平无奇的炎道武技。
男人将长刀收了起来，丢给许丹:“一会跑起来，我带着这个不方便，你跑的快，帮我拿着。”
“可你......”
“没事的，相信老爹我。”男人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东西留下，我们走，好歹是同门，留点情面。”
“从你离开宗门的那一刻，你我之间就没有情面了。”
“妈的谈崩了！儿子快跑！”
许丹想都没想，抱着长刀立刻扭头就跑，他跑的很快，毕竟在学堂测验里他的敏捷分数可是满分。
他狂奔在雨中，头也不回地狂奔着。
这时候他有种奇怪的感觉......风筝的线断了。
是的，他和男人之间的线断了！
这么多年以来，许丹和男人相处的时间相当的少，对方总是以一堆事情为借口，哪怕是任务回来了，也很少和自己说话，但他们之间总是有一根线的，这样他们不靠近，也不远离，可是如今，这根线却断了。
许丹猛地回头，发觉男人根本没有和着自己一起逃跑，而是浑身冒着火焰冲向白袍男子和对方身后无穷的鬼影。
漫天的火焰变得深红，最后逐渐染上血色，火光冲天而起，将许丹的视线遮住不少。
无数鬼影挥舞着利爪扑向男人，男人在空中不断躲闪，消灭着一批又一批的鬼影，但最后还是坠落下去，因为一只瘦小的鬼影从背后击中了他，鲜血四溅。
“父亲！！！”
“小丹！走！快走......走！”许丹发出嘶吼，火焰已经全部转变成血焰，威力又上升了数倍，再次将周围的鬼影烧成灰烬。“你要记住！如果我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还留有你！如果你死了，那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许丹强忍着悲痛，扭头就跑，鬼影的利爪明明刺在男人身体里，却又好像刺在自己的身体之中，是如此的剧痛。
男人看着跑远的许丹，嘴角止不住地溢出鲜血，无奈地笑了笑:“臭小子，跑的真快.....”
“不过好歹也是在我儿子身边，就让我再耍耍帅吧，有多久没喊我父亲了？唉，记不清了.....”男子站直了身子，浑身浴血地看着扑向自己的鬼影。“真疼啊，不过还得坚持下去，毕竟报仇这事，全指望儿子了.....”
“王——焰——”男人浑身冒出血焰，冲向了那批鬼影，而许丹则在树林之中顶着雨点，全力奔逃着。
“你将来就明白了。”
许丹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走到了许家的城墙下才停了下来，看着灯火通明的许家，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就在不久前，自己信誓旦旦地说着自己已经长大了，可是却没有懂男人说的话。
而现在自己已经弄清楚男人话中的意思，可是男人呢.....男人死了。
“混蛋！！”许丹跪在地上，无力地捶着地面。
对于儿子来说，自己能和父亲一起战死，那是荣耀。
对于父亲来说，让儿子和自己一起战死，那是耻辱。
.......
许丹躺在沙发上，昏暗的房间内只有他一人，冷风不断从窗户缝内吹进房间之中，隔壁房间不断传来玥梦清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沉默了很久很久。
好几年过去了，每当自己要睡着时，自己都会把当年的那个雨夜的所有事情全部回想一次，回想全部经过，每个细节，直到没有留下任何疏漏。
据说，人的记忆是有限的，一件事情再怎么让人印象深刻，都会随着时间不断忘记一些细节，直到你将它全部忘记，就如同那些老旧的墙壁不断脱落，于是那个雨夜也如同老旧的墙壁，男人的脸也在不断模糊。
许丹不愿意忘记，尽力地回想着那天的经过。
如果他也把男人忘记了，那这个世界上就只有自己母亲还记得这个男人了，可许丹不愿意让母亲承担这么重的责任。
“爸爸，又下雨了啊.....”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许丹缓缓地闭上眼睛，沉重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