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梦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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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貘看着自己，那双跟父亲一模一样的眉眼充满挑衅。
他完全抓住了人性的弱点。
人总归是感情动物，割舍不了世间种种感情，即便是无性无爱、奸诈狡猾之辈，也总会有戳中他内心的一个点。
刚好，梦貘就完全抓中了这一点。
陆爻可能不是纪今歌心里最弱的点，但父亲绝对是。
父亲离世那年，纪今歌还小，不到八岁。关于父亲的记忆，她其实已经很模糊很模糊了。但今晚，梦貘却勾起了她的全部记忆，以前的种种就像是发生在昨天。
“来，杀了我。”梦貘连声音都跟父亲很像，他桀桀地笑着：“杀了我，你就能出梦境了。”
“来吧，乖女儿！”
“怎么了？是下不去手吗？”
“……”
即便梦貘是顶着父亲的脸、即便纪今歌知道那是假的，可她仍旧下去手。她握着剪刀的手颤抖着，刀尖紧紧地抵着梦貘的脖颈，上面甚至已经渗出了血红的珠子，但她却没有勇气刺进去。
梦貘大笑，他看着纪今歌，好像在说“看吧，我就知道你下不去手”。
纪今歌紧了紧手，红着眼睛开始发狠。
梦貘看着她，丝毫不为自己的安危担心。言语轻松地勾出一段珍藏在纪今歌心里的往事，“今歌，你还记得五岁那年吗？那天你生日，我却有任务在身，不能及时回来陪你一起过生日……”
纪今歌稍怔，脑海里的记忆也再次涌了上来。
父亲是警察，平时没案子还好，一旦有了案子，就算是逢年过节也得忙。
早在她生日之前，父亲就说要回来陪她一起过，还要带她去游乐园玩。但到了生日那天，父亲却失约了。那天他临时接到一个任务，要出警，她等了好久，父亲都没有回来，她哭了好久，眼睛都哭肿了。黎琼哄她说妈妈也可以带她去，但她不要，她就要父亲带他去。
后来天快黑了，父亲终于回来了，并带她去了游乐园。她那时年幼，没看到父亲苍白到接近无的脸色。
她玩的很开心，直到回家时，她才看到了父亲身上带了血迹，鲜血染红了衬衣，濡湿了一片，她茫然地问父亲衣服怎么红了。
父亲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很温柔地安抚她，“没事，只是出任务时，弄脏了衣服。”
那时纪今歌年纪小，也不懂，是很久后，她才知道父亲当时为了保护人质中了一刀。他想起今天是女儿的生日，不能让她失望，随意包扎了伤口，就带着她去游乐园了。
也是从那以后，纪今歌也不再要求父亲陪她，她只希望父亲每次出警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回忆到这里，纪今歌已经彻底红了眼睛，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
“今歌，这多年了，爸爸很想你。”
梦貘还在继续。
他很坦然，也很自信。他入梦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能过得了心里的弱点，这个纪今歌也不例外。
“爸爸。”纪今歌心头微动，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模糊了视线。
而梦境外的黑猫急得火烧眉毛了，它不停地喵喵叫着，企图唤醒纪今歌。
但纪今歌这会儿已经完全沦陷在梦貘编织的梦境里了。
“今歌，爸爸很骄傲，骄傲你也能做个警察。”梦貘说：“你办的那几个案子我都看见了，很棒，爸爸很欣慰。”
纪今歌听到夸奖，嘿嘿地笑了起来。
“今歌，想爸爸吗？”
“想。”
“那陪着爸爸永远留在这里，好吗？”
“好。”
画面再次一转，是黎家的老房子。
父亲没去世前，他们一家就生活在这里。房子不大，但有个小花园，里面种着黎琼最喜欢的花花草草。
那时候，黎琼还不是女强人，她也顾着家里，照顾着家里的饮食起居，一树一木。
一家人住在小房子里，生活美好和谐。
纪今歌又一次红了眼睛，心头胀胀的，多少年了，她再也没回过这里。
梦貘朝纪今歌伸手过来，他笑着，一如年轻时候的父亲。
纪今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就在她的手刚要搭上父亲的手时，脑海里突然传来了陆爻的身影。
“纪今歌！”
纪今歌愣了下，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眼前的“父亲”温柔地开口：“不想和爸爸生活在这里吗？你看，还有妈妈。”
纪今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也看见了黎琼。
黎琼也是年轻时候的模样，她勾唇浅笑着，温温柔柔，也不再是现在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和记忆里的一般无二。
“妈——”
纪今歌低吟了声。
然而脑海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纪今歌。”
“纪今歌。”
“快醒来，别相信他！”
“……”
一声一声地叫着她。
纪今歌听着声音，神色也恍惚起来。
这是梦——
她父亲早在十几年前就因公去世，而她的母亲现在好好地在楼下睡着觉。
时间不可逆转，梦境会让人迷失。
等纪今歌看向梦貘，眼神再度恢复清明。
梦貘明显怔了下，他没想到纪今歌会清醒的这么快。
“今歌。”
他企图再次将她拉入困境里。
这次纪今歌直视梦貘的眼睛，捏剪刀的动作越发地狠厉起来，她大声开口；“你不是爸爸，就算你变成他的模样，也不是他。”
话落，画面再次一转——
这次是密闭的黑色空间，什么温馨、美好的小家瞬间烟消云散，唯独不变的是，梦貘还顶着父亲的脸。
“今歌——”
梦貘还想挽回，纪今歌深吸了一口气，她闭上眼，剪刀用力地插进了梦貘的脖颈里。
梦貘蓦地瞪大了眼睛，他根本来不及阻止，那剪刀就已经刺入了脖颈。
尖端插进血管里后，鲜红的血液喷洒出来，他吃疼地高声尖叫起来。
纪今歌脸上也沾了他的血，又见他身形骤然一变，人身变成了小猪大小的怪物，有长长的鼻子，耳朵也尖尖的。
纪今歌还没看它具体的模样，周围的一切也开始模糊、消失——
梦境结束了。
纪今歌睁开了眼，入目的第一眼，便是陆爻那双深邃的黑眸。
是现实里。
纪今歌心口一酸，泪水也跟涌了出来，她没有询问陆爻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是扑过去，直接用力地抱住了他。
吸取到陆爻身上类似于阳光的味道，她才感觉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陆爻也没想到纪今歌会突然扑过来，他怔忪了下，手也不由自主地环住了她的腰，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无声息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事了。”
陆爻开口，声音也柔和下来，“梦已经结束了。”
纪今歌听着他的声音，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哽咽道：“他变成了父亲的模样，逼着我用剪刀刺了进去。”
陆爻抿紧了唇，又宽慰道：“梦貘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性的弱点，制造幻境，不是你的错。”
他停了下，又说：“那些都是假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纪今歌声音抽噎，她轻轻地嗯了声。
她也知道那是假的，可是没人懂，她用剪刀刺下去的那一刻的绝望。
陆爻心都揪到了一起，看见她哭，他心里也莫名地难受。
可他不会哄女孩子开心。
生平第一次嫌弃自己不会说漂亮话。
纪今歌趴在陆爻的怀里，小声地啜泣着，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队长，你怎么在这里？”
陆爻动作僵了下，“刚好路过。”
纪今歌脸上的泪水还未干，抬头，红着眼睛看着他，“那黑猫呢？”
陆爻唇线用力地抿了下，“没看到。”
“……”纪今歌张了张嘴，话还没出来，就听见房间门被敲响了，从外面传来了黎琼的声音。
“今歌，你在里面吗？”
“我怎么听见有哭声？”
“你开开门。”
听到黎琼的声音，纪今歌心脏猛地一跳，连忙从陆爻怀里退出来。
“队长。”她压低了声音。
陆爻小幅度地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他起身走到窗前，回头看了一眼纪今歌，便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纪今歌忙不迭扑过去，趴在了窗台上往下望。但宅子外已经没了陆爻的身影，他像是鬼魅一样，消失在了黑夜里。
黎琼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纪今歌平复了下心情，转身去开了门。
门口果然站着黎琼。
黎琼是起夜的时候，听见屋里有哭声，才焦急地过来敲门，她看着纪今歌偏红、显然是哭过了的眼睛，语气顿时就柔了下来，“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纪今歌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咬了下唇，轻声道：“我梦见爸爸了。”
她无法跟黎琼说，在梦里，她用剪刀刺向了父亲。
没人能体会她的心情。
黎琼怔忪了下。
纪今歌鼻尖再次酸涩起来，她上前，一下就抱住了黎琼，“妈，今晚我想跟你一起睡。”
黎琼心里也软了，“好。”
黎琼带着纪今歌回了房间，母女俩躺在床上。
现在不是什么时间了，窗外很静。
凉夜如水，纪今歌忍不住往黎琼怀里靠了靠，伸手抱住了她的腰。
还是小时候的气息。
她无比安心。
黎琼没问纪今歌那是个什么样的梦，纪今歌很少哭的，能让她这么哭，也说明那个梦一定很难过。
“妈。”纪今歌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恨过爸爸吗？”
父亲走后，黎琼也花了大半年才走出来，而且这么多年了，她从未想过再找一个。
“为什么恨？”黎琼笑了下，“你爸爸是个大英雄。”
即便是他早早地离开，留她们孤儿寡母俩人，她也从来没有恨过。
她只是很难过而已。
难过为什么不再珍惜一点以前的时光。
纪今歌嗯了声，声音沙沙的，“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做警察？”
黎琼抿了下唇，她没有立即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似乎过去了很长时间，她才呢喃开口：“我是不想你像你爸爸那样。”
她已经失去了丈夫，不想再失去女儿。
纪今歌心尖微颤，她用力地抱住了黎琼，“妈，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好。”黎琼摸了摸她的头，幽暗的房间，她眸底的神色有些苦涩，“很晚了，快睡觉。”
“嗯。”纪今歌应了声，闭上了眼。
这一晚母女俩人好像和以前和解了。
人生很长，但明天和意外谁都不知道是哪个先到，要珍惜眼下，
后半夜梦貘就没在入她的梦。
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时，黎琼已经起床很久了，连床上的温度也降下来了。
纪今歌从床上坐起来，脑袋放空一瞬后，她似乎想到什么了，摸出了手机，点开了陆爻的微信头像，编辑着文字发了过去：【陆队，昨晚谢谢你了。】
陆爻回的很快：【小事而已。】
纪今歌：【陆队昨晚真的没看到黑猫吗？】
陆爻：【没有。】
陆爻：【可能是看我来了，就走了。】
纪今歌眉头蹙了蹙。
是这样吗？
那只黑猫神秘强大，也确实没有在行动队面前出现过。
它是故意躲着的，还是有别的原因？
正这般想着，陆爻的消息又跳了进来：【有功夫想东想西的，不如想想梦貘的位置。】
纪今歌心里稍稍一咯噔。
她暗自回想了下昨晚的梦境，那梦貘最后便回了原型，但化成人形是什么样，她就不知道了。
纪今歌在微信里跟陆爻说了梦貘的原型。
陆爻：【嗯。】
陆爻：【在附近查查，梦貘入梦，需要在入梦者的周围。】
纪今歌：【好。】
之后，陆爻就没再回复，关于昨晚上他为什么会出现，他也只模糊地盖过。
纪今歌也没在意，反正陆爻一直都是神出鬼没的。
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梦貘。
纪今歌没再纠结这事，跟黎琼发了个消息后，便换上衣服，直接回了弱水巷。
她脑海里隐隐闪过了些什么，但怎么也抓不住。
她需要快速回家确定一下。
打车回了弱水巷，纪今歌正往家走，迎面就撞上了温泉山庄那对情侣之一的女生。女生手上正提着一盒药，正神色匆匆地往家赶。
纪今歌留意了下她手上的东西，有纱布、碘伏、止疼药还有创口贴。
她思忖了下，便走上前跟女生打起了招呼，“是你呀，好巧。”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女生吓了一跳，她扯了扯唇角，笑得根勉强，“好巧。”
客套地打了招呼，女生转身就走。
纪今歌跟上去，掀了掀唇，笑容无辜，“买这么多药，是生病了吗？”
女生急切地嗯了声，她明显不想继续跟纪今歌唠嗑下去，“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纪今歌没逼太急，“下次见。”
女生点点头，匆匆离开。
纪今歌看着她的背影，给陆爻打了电话过去。电话接通后，不等那头说话，她便欣喜道：“队长，我好像知道梦貘是谁了。”
而与此同时，弱水巷出租房里。
女生步履匆匆地回到家后，便看见男朋友挣扎着站起来，撑着墙壁，作势要离开。
女生连忙上前扶住了男朋友，急得都快哭了，“你这是去哪里？伤还没好呢，快回床上躺着休息。”
昨天晚上，她男朋友脖颈上突然冒血，送他去医院，他也不愿意；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
男生推开了她，动作太大，本来止血的脖颈又开始冒血，他吃疼地嘶了声。
女生见他这么固执，急得不行。
男生惨白着脸，声音嘶哑，他执意要往外走，“走，我们快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