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我现在,要送你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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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得成之时,王族被自然捧上云端,平民依旧卑贱入泥。
共享荣华亦或尊耀加身,取决于上位者是否愿意怜悯或者分享。
他们行的是从地狱爬回人间之途,没资格享受更多的凡尘温情。
“我们这些三境罪人之后,届时自有去处,她是,我等亦是。”
无国可依,身若浮萍,薛纹凛本想逮着这个方向搅思攻心,听罢也愣。
一句语气平平的旁白饱含无畏和哀切,无畏虽在意料之中,但哀切则不是。
薛纹凛霎时撬动了重点,下意识跟问,“罪人之后?什么罪?谁定的?”
对方静默半晌,竟然回答得十分乖觉,“我先辈叛国导致了王朝覆灭。”
薛纹凛慢吞吞眨了眨眼,一时竟被气笑,“你先辈是什么王族么?竟有如此大的能量?”
那男人阴恻恻地回答,“镇守边关的骠骑大将军。”
薛纹凛听到后哼笑,“原来,洗脑后便能这般愚忠。”
“失了军队若还有民心,王朝也能屹立不倒。怕只怕,君王不正、臣子不为,漠视民治民心。”
他越发说得敞亮,“权力的争夺原没有对错,王朝更迭端的是胜败,立的是民心。将军既是想要赎罪,可还知道效忠的是什么王族?”
见对方沉默,薛纹凛轻嗤,“你若生来平民,替谁在无端承受失败苦果?若是王族后人,此刻唯以立身的百姓民心又在何处?”
他继而明目张胆地嘲讽,“莫不是山中与你无二的好战投机分子么?”
薛纹凛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失言,再往深的言语里不免动了意气。
他潜入学堂这么久,很快就知晓那老妇在做什么。
如同先前已推测的一样,这里是座庞大的训练场,且做到了真正意义上从“娃娃”抓起。
从三境源源不断送来孤儿乞丐,或者拐卖而来的幼龄稚童,由山中培养为一批又一批死士,名列前茅的当官,平凡无奇的当兵,居末吊尾的镇守山中。
薛纹凛无奈叹息,难怪与面前这货交谈,一看就不太聪明。
既好奇心强,还不懂隐藏心思,若不曾灌输王朝复辟思想,尚能称之为单纯。
薛纹凛畅言许久,并无避讳地提到了大嵊,终发觉对方因此而杀机越发盛重。
薛纹凛:“......”看来眼前这帮凶,于自身的愚不可及丝毫不懂反省。
他略略换了唤蹲下的姿势,而那人埋在水中许久始终巍然不动。
二人几乎只有一步之遥,对方尽管不掩饰杀意,到底没有选择动手。
薛纹凛听着自己背后逐渐升势的骚动,面巾下的薄唇陡然抿紧。
谈话中止,静默再临,从半空拂来的风吹起湖面的微波,吹散了湖边慵懒的垂柳和对面岸上的绿林,窸窸窣窣的自然声动,仿佛没有带给这对敌人任何紧张。
薛纹凛继续低哑着嗓子,“你真是不怕我出手,我亦如此。”
那男人静止如水间棱石,静默如湖面浮烟。
“听,盘山道上的追踪已停,胜负见分。”薛纹凛特地扬声。
那水中人被刺激得登时怔然,视线错落了一瞬。
薛纹凛双手垂到腰际,夜行衣顺势掉地,露出里间内衬。
那一瞬千钧一发,决定生死。
内衬裸露的同时,男人背后倏忽翻涌逼近尖利刺耳的蜂哮,这异动重新吸引回了水中人的注意力。
薛纹凛徒然冷笑着说出第二句话,“我现在,要送你上路。”
那人脸上顿显错愕,大约不信薛纹凛不下水还能杀自己,虽反应迅速欲下沉身体,却仍是迟钝了数秒。
这数秒,就是生死代价。
薛纹凛蓦地匍匐倒地,张嘴吹动鸣笛,同时软剑出腰勾住目标脖颈。
对方一个猝不及防,如泥鳅般滋溜挣脱了控制,但下一秒,头顶落下莫名天外飞物,牢实卷住头颅。
“啊——”视线受阻,浓烈的血腥味贯穿五官,水中人仓皇地甩了甩头,被刺激得下意识发出低吼,耳廓更被徒然临逼咫尺的巨大刺鸣声震得簌簌直颤。
先是头顶传来剧痛,旋即,他忽然明白了薛纹凛如何执手杀戮。
“啊——”这才是真正反应过来后的惨叫,刻骨铭心传递着绝望的呼啸。
薛纹凛的心脏噗噗直跳,他一面鸣笛不休,一面伏倒在地安静等待,上半身密不透风被沾过药粉的袍衣包裹住,这样才能确保不当那群畜虫的口腹食。
水中,振起的半身伴随着嘶哑的惨叫声疯狂扭动,头颅上缠绕了薛纹凛争分夺秒抛去的内衬,上面涂满鲜血,是那团黑雾疯狂追逐的缘由。
少顷,湖面惨叫声逐渐微弱,水中伫立的半身慢慢塌陷,直至周遭恢复静寂。
薛纹凛趴着喘咳了两声,因这姿势和散溢四肢的紧张感令呼吸愈加急促。
终于得手了!难为他费尽精力与唇舌。
薛纹凛方才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方才转移了对方的那两秒注意力。
他也赌赢了,这精通内家功法的对手,若在水中定是占不到半点便宜。
即使离薛纹凛一步之遥也避忌不动,只因身上不黏药粉,尤为惧怕那群活物。
薛纹凛保持着匍匐的姿势歇了一会,异常艰难地重新套上了袍衣。
等正儿八经缓过来神,远处盘山道上居然又重新起了微弱的骚动。
薛纹凛不敢再耽误,勉力涉水到桥拱的曲面。
山中人心思朴实,密境常年安定无虞,是以机关造得并不十分隐秘精妙。
薛纹凛凭借对前朝内廷的了解研究,很快找到了惯用的机关手法。
那曲面凸起的喷水龙头一经扭动,从湖底向湖面顿时贯穿一股地心崩裂般的闷震,轰鸣声接二连三,引发的浪涛争先恐后地拍打着湖岸。
一次、两次、三次,波涛拍着拍着威势减弱,而湖面水位也肉眼可见地下降。
薛纹凛抚胸狠狠喘息了一阵,蹙眉不耐地扯下面巾。
他眼前,一座金字木塔自湖底砌垒,暗影的尸体被下沉水位自然推落在塔腰。
塔中心耸立着一根高杆立台,只够一人站立,四周烛光明亮盈烁,台上置着一只宝匣。
视线落到脚下,薛纹凛望着狭长陡峭的石阶梯,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