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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捕头目标可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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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酒碗的手顿在半空,捕头原地对着昏黑的墙面咧嘴哼笑。

他眼角立时皱出细纹,随即手豪迈扬起,透明的酒汁喷溅在脸上。

横手略是粗鲁地抹去两颊的酒渍,捕头眼中流转的暗泽意味不明。

盼妤安之若素,全然没有身为嫌犯的慌乱,也没表露太多好奇,反而盈盈自顾自笑着进一步细细解释,“你拿出那写有名字的丝帕在前,婢女言明我身份在后,怎么,难不成进府之前你便知道这丝帕必能成证物?”

捕头徒地冷厉,“这么说,你还挺无辜?”

牢中没有正经坐地,盼妤就着草垛盘腿席地,姿态可谓潇洒自在,她看着捕头仍是充满审视。

“有罪亦或无辜都须按官府章程,请问你如今,洛屏刺史何在?你所谓的人证可有文字供述?你的物证如何对应我的身份?你,为何能越过刺史单独审案?”

话音刚落,捕头从光影重叠里立即站起,似被切中要害般,他看向盼妤眼神阴鸷,“夫人倒是口齿伶俐,你不想想自己身在囹圄,光靠一张嘴就能自救么?你不想想客居的那府中谁能为你出头么?”

盼妤当着他面故意作松口气状,她唱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我料得没错,捕头目标可不是我。”

看来判定无错,这捕头与天楷不睦,倒是印证婢子们所言了。

盼妤见那捕头的脸闻言变色,心中反而淡了反感,这可是位拥有共同敌人的捕头,所谓敌人的敌人,估摸说不定是朋友。

她遽然懊悔,觉得实不该激怒此人,若他仅仅利用自己和薛纹凛给天楷下马威,这么说来,反而是何长使的存在令她如鲠在喉。

别看捕头一味端着阴冷脸,却对抓到她的后续再无详尽部署,几个时辰里,这男人仅仅在这穷耗时间独自喝酒。

盼妤不禁哂笑,说来也不必心急,毕竟那些证据原也经不起推敲,连自己的嘴仗都过不了,而况在众目睽睽之下过关?

她双手垂落在对盘的膝头,心中最柔软的一处正惦记着薛纹凛。

脑海里还是清晨男人稍显冷漠疏离的表情。

盼妤无声吁气,回想薛纹凛当时撇清关系的行为,挺像自己从前为追求最大利益习以为常的选择,反而不像他的一贯作风。

她本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的性子,只是后来跟在薛纹凛身边久了,也习惯想三步走一步,可如今重逢后,才发现两人脾性彻底调转了个头。

在济阳城乃至赣州,她总算与薛纹凛共难多次,怎会看不出他频频舍己为人都极是自然顺意,不经思考的行为居多,丝毫看不到过去运筹帷幄的高深。

盼妤自然不会傻到以为他在意自己,倒恐怕是,他根本不在意自己性命,可他是否知道,自己在旁人的心中其实何等重要?

他是金琅卫的精神图腾,他培植至今的势力,依然是后“薛纹凛”时代西京王座最有力的守护。盼妤时而不禁怀疑,当顾梓恒明目张胆并不遮掩他的存在时,千珏城里那小子是否也是知情的?

这念想曾经无数次自脑海一晃而过,最后又被自己不断否定。

那对天家叔侄都流着薛家男人的血,却经营着古往今来简直最难以琢磨的关系,连她自己深陷其中都只能徒劳坐看两人恶斗到最后,什么都做不了。

那小子,会为了薛纹凛而骗她么?

她想不出答案。

小窗倾泻些许的银软月光,她幡然回想近日早已不曾有过如此的宁谧时刻。

陇右的冬日漫长而冰寒,无论哪座城池都不能幸免,至少自己和“文周易”相识以来,应是一日也没遇到过暖和晴好的天气。

尤其是近日,这些令人闹心的寒雨天的夜里,当她终于再次能够近距离重新感受他的气息时,耳中听来的声音一点都不能让自己放心。

薛纹凛时常辗转反侧,很少能气息均匀地安枕一夜,在两个人独处一室时,她又怎会不知这人在努力掩饰自己的虚弱?

他被自己牵连到了洛屏,哪怕重新开启一遭梦魇也不曾在面色上丝毫表露,有痛又习惯默默忍受,令她越发不安心。

这条坦诚相认的路,在自己面前似乎越来越模糊边际。

她并拢双脚,听着耳旁打更人的高喝,蓦地发现就在近期,心底的颓唐时常能在独处时填满胸腔,将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心遽然捏碎搅乱。

情感上的交瘁倒是可以一时忍耐,如今又怎么办呢?

再不想牵扯旧事,也架不住变故频繁自动找上门,为了薛纹凛不暴露身份,看来她注定无法大张旗鼓地有所行动了。

盼妤的脑海浮现何长使的模样,闭目梳理着这名官员的来历。

如今洛屏的时局陷入如此境地,竟独留一个小小捕头在与天楷抗争,这太不对劲,只是她不懂,为何顾梓恒却没有发现异样?

地牢里的岑寂将她耳朵里的低鸣无限扩张放大,她从一片冗长单挑的叮咛声里竟然勉强辨认出了一个隐约沉稳的脚步声。

盼妤倏地起身扶墙,悄然隐进地牢的暗影里,她抓紧袖中的短匕,感受着脚步声愈加靠近。

然后周遭又陷入茫然的静寂。

旋即,她听到了一声气弱沉闷的咳嗽。

女人还想暗自压下情绪,但身体确实不能够,她纤细的身影几乎像翩跹乐舞般跃出来,盯着来人形单影只,略是瞠目结舌,“你是如何进来的?”

薛纹凛放下虚握拳头的手,瘦削的面容隐现在暗沉的光照里,他围着一件玄色裘毛领披风,长身静立与盼妤隔着数根木头梁柱。

这女人,全须全尾也罢了,精神头竟然也十足得很,着实不像莫名吃定牢狱之灾的无辜路人,反而一派安定得不像话。

薛纹凛眼神莫名暗了暗,那份起跌不定得令自己就快没法好好呼吸的丝缕彷徨心意瞬时荡然无存,似乎不应过早担心这女人的自保能力。

男人从梁柱间递去属于女人的披风,表情淡然且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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