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人约黄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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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三不知道，他在院子中琢磨柳青时，西门北侧屋子里的柳青，也在琢磨如何吸引他。
原来，凡三激发柳青灵感，让她解出那道几何大题后，她想到自己曾当面给他难堪，人家反而不计前嫌，帮助自己，这小妞心里就充满愧疚。
她知道，监考老师明天中午就离开，因此，今晚是她当面道歉的唯一时间。
可是，这家伙总是在乒乓球案旁打转，众目睽睽下，她不敢也不好意思去向他道歉。
柳青站在窗前，看着在院子里溜达的凡三，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一个“引蛇出洞”的主意。
这一天是7月5号，农历五月十六。
吃过晚饭不久，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正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大好时机。
吃完饭，柳青先漱口，又喝了一杯清水，然后，走出学校后门。
后门不远处，就是灌河的一条岔河，河边长着不少柳树，河上有一座石拱桥。
柳青来到河边，靠在一棵柳树上，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开始放声歌唱。
这小妞天生好嗓子，经常代表学校到乡里参加歌咏比赛。这一回，她唱的是女中音歌曲：《马儿呀你慢些走》。
皓月当空，青天如洗。
柳青那动听的歌声，很快吸引了周边不少人的注意，凡三果然也被吸引。
他离开那座乒乓球案，穿上外套，踏着月光，闻声寻来。
出了学校西门，看见唱歌的是柳青，凡三不由惊讶。他没想到，这个娇俏的女孩，竟然还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
月光下，背靠柳树的柳青，一身青衣，清新脱俗，就像天上下凡的精灵。
那一刻，娇俏的女孩，动听的歌声，皎洁的月光，依依的杨柳，缓缓的溪流……
这一幕，就像人间仙境，又像圣手丹青，瞬间定格在凡三的眼中。
他没有说话，悄悄走过去，靠在另一棵柳树旁，微眯双眼，静静地倾听这天籁一般的歌声。
唱完《马儿呀你慢些走》后，柳青走过来，面对凡三说道：“凡老师，昨天上午顶撞您，真是对不起！”
这小妞很聪明，她没有感谢凡三昨天下午的帮助，只为昨天上午的顶撞道歉。
“没关系！当时，我来回走动，确实对你们考生有影响。”
柳青没想到凡三竟然这么开通，因此，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话匣子打开后，这小妞与凡三就沿着河岸，一边散步，一边交流。
皎洁的月色下，他们就从当晚的月亮聊起，谈起古往今来有关月亮的诗句，越聊越投机。
两人谈到“明月别枝惊鹊”，也谈到“月有阴晴圆缺”，还谈到“杨柳岸，晓风残月”，自然也想起“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以及“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过河上小桥，来到蛙声一片的稻田，又聊起田园生活。
从“稻花香里说丰年”，到“把酒问桑麻”，再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以及“小楼一夜听风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谈到古人志趣，两人自然聊起各自喜欢的名人名句。
谈及《论语》，柳青最喜欢那句“岁寒而知松柏之后凋也”，凡三则喜欢老夫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处世原则……
谈到《岳阳楼记》，柳青最喜欢那句着名的“先”与“后”，凡三则更欣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生观……
谈及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这小妞最惊奇的是罗刹国的美丑颠倒，凡三则更喜欢婴宁的天真无邪……
提及婴宁，凡三情不自禁地看向柳青。这小妞顿时醒悟，凡三意有所指，不由娇嗔地看他一眼：“三哥，你真坏！”
不知不觉间，两人来到空旷的田野。
夜深了，空气有点清冷，柳青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凡三见状，脱下随身外套，披在柳青肩上，顺势握住她有些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温暖。
柳青有些害臊，挣脱出一只手，另一只手随凡三握着。
两人相依着在空旷的田野里站了一会，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听着，刚才被打断，现在重新鼓噪起来的蛙鸣，看着偶尔飞过眼前的萤火虫。
过了一阵，两人掉头往回走。
这时，远处传来柳青妈妈的喊声。
这小妞听见后，停下脚步，将肩上外套脱下，递给凡三。
她转身就走，却被凡三一把拉住，情不自禁地在她的秀发上亲了一口。
这时，柳青的妈妈已到了河边的石拱桥上，她推开凡三，一边跑，一边答应。
凡三见状，蹲了下去，坐到被露水打湿的田埂上，以免被她母亲发现。
离开一段距离后，这小妞一边跑，一边开始唱歌。
“山清水秀太阳高 好呀么好风飘
小小船儿撑过来 它一路摇呀摇
为了那心上人 起呀么起大早
也不管他路迢迢 我情愿多辛劳……”
这小妞边唱边走，洒下一路歌声。
走到桥头，柳青与母亲争吵了几句。
母女过桥回家时，她回头朝后看了一眼，然后，快步跟随母亲，走下小桥。
清香犹在，余音绕耳，回眸一望，这一幕，从此刻印在凡三内心深处。
这家伙慢慢往回走，等他来到学校西门，已是明月西斜，夜深人静。
回到住处，郑文礼早已沉睡，发出酣畅的鼾声。
凡三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光，眼前总是闪过那个青色的身影，那张白皙俊俏的瓜子脸，还有那英眉下的秋波……
7月6号中午，考试结束，凡三与郑文礼等监考老师，当天下午就离开了。
凡三不知道，那一晚的月下畅聊，竟然让柳青对他心心念念。
那年暑假，这小妞一个人悄悄前往回龙街，希望再次看到三哥，与他下灌河，上观音山，在山水间畅游……
到了学校附近，一打听，她才知道，凡三平时住在城里别墅，而且，这家伙早已结婚生子。
那一刻，她心目中朦胧的梦想开始破灭，甚至有些说不清的羡慕嫉妒恨。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早恋吧！
不过，这一切，凡三一无所知。
接下来，他的生活与工作都开始天翻地覆：妻子背叛，丢失公职，离婚，下海，去南方……
浪迹天涯的凡三，从此远离了家乡，再没有来过凤桥学校。
那个娇俏的青衣女孩，犹如初夏清晨田野间带露的鲜花，偶尔在梦中出现，生活中他再也没有见过。
一次，郑文礼偶尔提起，那次考试的第二年，柳青父母与雩娄部分教师，应聘到岭南教学，最后落户佛山一带。
在凡三想来，那个青衣女孩恐怕像鲜花一样，早就在岭南的田野怒放，说不定已结婚生子。
岁月匆匆，倏忽间12年过去。
谁也没有想到，两人会在这样一种场合下重逢。凡三已认不出长大的柳青，柳青却几乎一眼就认出有些沧桑的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