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谁是大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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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子一起围坐在杂货铺里的小餐桌四周,餐桌底下还有个大火盆,屋里暖烘烘的。
平常一家子吃饭都是在杂货铺里吃,这样人家来买东西随时能招呼。
若是杂货铺里没人,一来人家来买东西不方便,二来也是防小人不防君子,大门敞开着,家里这么多货,难免会有人起了歪心思,顺手带走什么东西。
夏德慧做了七八个菜,中间就是那个羊肉火锅,火锅底下有炭火。吴长河一个人喝酒,从店里拿了一大瓶果汁给孩子们喝。
等孩子们都坐下来后,夏德慧用勺子从火锅里舀羊肉,按照年龄大小给五个孩子分肉吃。
“快吃,天冷,吃点羊肉暖一暖。”
夏言夹起一块炖的烂烂的羊肉,咬一口,幸福感从嘴里传遍全身。
吴长河十分高兴,一批雨伞挣了三千多,年底生意也好,今年可以过个大肥年。
夏言吃了块羊肉后又吃了点菠菜,打了霜之后的菠菜又脆又甜。
“二姑,这都是我二伯娘送来的菜?”
夏德慧点头:“是呢,你二伯娘现在比以前勤快多了。以前农忙完了就闲在家里扯嘴皮子,自从得了你家的菜园,她也开始每个集来卖菜。可惜她不会骑自行车,只能自己挑来卖。”
夏言没有吱声,这是二房的事情,她懒得过问。
夏德慧继续道:“听说立全买了块地皮,欠了一千多块钱,你二伯娘急啊。我都没敢说是问你爸借的,我说是借的高利贷。”
夏言笑了一声,以她对杨平娥的了解,如果说是问三叔借的钱买地皮,她一点不着急。高利贷就不一样了,那是一把刀,不好好还债,早晚把你皮刮掉几层。
吴长河喝了两杯酒,悄悄问夏言:“言言,年前还有什么好路子没?”
夏德慧骂他:“你快闭嘴,这种事儿是要看运气的,你这回挣了钱还好,要是赔了,你那脸拉的比驴屁股都长。”
几个孩子都偷偷笑起来。
吴长河又喝了一杯酒:“你看看,我就问问。言言你别有压力,上学要紧。要是有什么想法得提前告诉我,行不行的我们一起参考,你可千万别自己单独行动。你好不容易攒点钱,不容易。”
夏言点头:“多谢二姑父,你放心,我这个人经营理念偏保守,不会随便冒险的。”
吴长河忙道:“那就好,你还小呢,不着急挣钱。要是能考个好大学,哪里还用在意这几千块钱。”
说到这里,吴长河看向夏立民:“立民啊,过年你家里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办年货的事儿交给我,你爸把钱都给我了。我家里买什么,给你们准备一份一样的就是。你爸妈就回来住几天,等过了年他们就要走。”
夏立民点头:“那就麻烦二姑父了。”
吴长河滋溜一声喝了口小酒:“不麻烦不麻烦,今年言言帮了我两次,这点小事情算什么。”
夏言笑了笑:“咱们都是实在亲戚,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二姑父往后别跟我客气了,不然我连饭都不敢来吃。”
吴长河连声说好:“那我不说了,都吃,都吃。”
他挨个给孩子们夹菜,两口子夹菜的时候每次都是按年龄大小顺序来。
平常要是有好吃的零食,如果多的话一起吃,如果少,按年龄从小到大来分,尊老爱幼嘛。
比如今天,夏德慧炖了只鸡。两条鸡腿是吴莹和夏月的,两只鸡翅是夏言和吴朋的,夏立民啥都没有。
夏立民已经懂事,从来不跟弟弟妹妹们争这个。当然,夏德慧也不会让夏立民一直吃亏,平常教导底下几个小的,吃东西时先请大哥吃。
夏言见夏立民偶尔眯起眼睛,问道:“哥,你是不是眼睛看不清楚?”
夏立民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回道:“也不是看不清楚,眯眼睛看得更清楚一些。”
吴朋是个老近视眼了,一听就懂:“立民哥,你怎么也近视了?”
夏言仔细回想了片刻,上辈子夏立民偶尔也是眯眼睛看东西,那时候家里太穷了,连副眼镜都买不起。他就这样眯着眼睛学习,吃不饱穿不暖,还要照顾家里和妹妹。
夏言心里那股酸楚又冒了起来,当初夏立民去捞那两百块钱,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给妹妹们凑学费。
那时候她都做好了辍学的准备,是兄长一再跟父母说,妹妹成绩好,不能辍学,咬牙再上两年,就能考个中专。
夏言将心里的酸楚压下去:“哥,过几天你跟我去一趟市里,我带你去测一测视力,要是真近视了,要配眼镜,总是眯着眼睛,伤眼睛。”
夏立民笑道:“不用,没有那么严重。”
夏言坚持道:“用不用先去看看再说,我们去医院眼科测视力,如果医生说近视了就配眼镜。吴朋也去,你这眼镜用了两三年了,磨损比较厉害,我送你一幅新的。”
夏德慧忙道:“言言,朋朋的眼镜我们出钱。”
夏言回道:“二姑,不用,吴朋经常陪着我跑来跑去的,送他一幅眼镜不算个什么。”
吴朋本来也想拒绝,又有点舍不得。她那一罐子手链,他一根都没分到,要是能有一副眼镜,比手链强多了,可以天天戴着。
他特别喜欢表妹送他的东西。
吴朋没有说话,对面的夏立民眯着眼睛盯了他一眼,吴朋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吃饭,还给旁边的吴莹和夏月夹菜。
夏言是个行动派,周末就带着哥儿两个一起往市里去。
夏立民的眼睛果然近视了,吴朋的度数没涨,但是镜片磨损严重。夏言花高价给兄弟两个一人配了一幅上好的眼镜,又带着他们买了一堆的教辅资料,然后冒着风雪赶回太平镇。
兄妹三个才进门,发现屋里氛围不太好,吴长河夏德慧都默默坐在那里不说话。
吴朋当先问道:“爸,妈,发生了什么事?”
夏德慧让几个孩子坐在自己身边,先问他们:“你们怎么样?”
等看到儿子的新眼镜,夏德慧嘱咐儿子:“你妹妹对你好,以后她需要去哪里,你陪着她一起去。”
吴朋点头:“我知道,妈,家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夏德慧叹了口气:“咱们家没事,是你二舅,你二舅今天回来了,中午在咱家吃了顿饭,现在应该已经到夏家庄了。”
嚯,夏言差点没拿稳手里的东西。
她的好二伯终于回来了吗。
夏言问道:“二姑,二伯父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是一家人一起回来的?”
夏德慧脸色不大好:“一家人,还有三个孩子,最大的那个比你还大一岁,上初二了,在外头没有户口,只能借读,一年得不少钱呢。外头读不下去了,只能回来。”
夏言哦一声:“那他们回来住哪里啊?”
夏德慧叹口气:“能住哪里,只能继续住他那破房子里。”
夏立民开始数数:“二伯娘家里三间正房,两间偏房,还有一间厨房,其余都是牲口住的地方。二伯娘肯定不会把正房让出来,那他们只能挤在两间偏方里。”
夏言接话道:“我记得二伯娘原来一个人住在正房东屋,立敏姐住正房西屋,立全哥住在偏房里。二伯父这一回来,立全哥的屋子估计没了。”
夏德慧提起这个二哥就心梗:“要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人,挤一挤也就罢了,但这不是正经的一家人啊,这没法挤。看吧,这两天肯定得打架。”
吴长河开口道:“德慧,不是我不近人情,这事儿你还是别管了。你今天也看到了,你二哥跟小杨妹子关系好得很,二嫂老了,还一肚子怨气,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他肯定是选年轻的。就是这名分不好定,你说这谁是大老婆呢。”
夏德慧呸一声:“爱选那个选哪个,跟我不相干,就算他们三个一起过日子,也是他们自愿的,跟我没关系。”
夏言问夏立民:“哥,上次回去,家里的门上锁了吗?”
夏立民心里一惊,瞬间明白了妹妹的意思,急忙点头道:“都锁好了,你放心吧,二伯不敢来打咱们的房子主意。咱们过年回去还要住呢!”
夏言冷声道:“那可不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看二伯娘今年是怪老实的,以前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二伯父出去这么多年,如果手里没存到钱,回来肯定会着急,到时候油锅里的钱他都想捞出来花。没有房子住,那肯定要想办法找现成的房子。没有钱花,肯定要找亲近的人 要钱。正好,爸和二姑父都是给他打工的。”
夏立民的表情凝重起来:“你别担心,他不敢。”
夏言想了想之后道:“哥,妈今年不在家里,平时回娘家也少。去年爸生病住院,大舅帮忙去医院照顾爸,后来农忙的时候两个舅舅也去帮了忙。过一阵子我去买些东西,往两个舅舅和姥爷家里送一些。”
夏德慧知道侄女的意思,这是把两个舅舅哄好,如果夏德慈那个不要脸的东西把父母搬出来,硬要借弟弟的房子住,夏言就把两个舅舅请过去跟夏德慈对话。
两个舅舅不行,姥爷能去。周泰和白秀梅出面,夏守忠和王玉翠也不敢硬逼着小儿子把房子借给二儿子。
夏言说完这话后,自己沉思起来。
以前她家的房子后来给谁了?父亲和兄长死了,她和母亲妹妹就来靠着二姑生活,极少回老家,老家的田地和房子她基本上没管过。
依着农村的规矩,家里的东西肯定是被两个伯父都分了。至于他们怎么分的,压根不会过问两个侄女。
夏立民死了,三房绝了后,所有的财产都是族人的。农村人干别的不行,吃绝户的嘴脸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夏言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
那两百块钱,到底是谁扔的呢?是不是有人蓄意而为?虽然她家当时比较穷,但毕竟有大小八九间瓦房,连猪圈和茅房都是砖瓦的,还有一台抽水机器和一辆质量非常好的自行车。
夏言看了看旁边的妹妹,她和妹妹都遗传了父母的优点。两个漂亮的女孩没有父母兄弟,如果当年不是二姑支持她上学,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的命运,随随便便被养大,然后被伯父们找有钱人家半嫁半卖。
而卖来的钱,最终还是会落入两个伯父口袋里。
想到这里,夏言的内心开始翻腾,她将脑海里所有的记忆一遍遍过来过去。
她以前只把眼光盯在大伯父身上,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大伯父那个人最在意名声,又奸诈,怎么可能一个人单独干坏事。
父兄死了,两个伯父家里都占了大便宜。看来,一个都跑不掉啊。
夏言安静地坐在那里,眼里的光明明灭灭,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吴朋坐在她身边,忽然感觉到她浑身腾升起的一股凌厉的气势。再一看身边的表妹,她仿佛即将出鞘的利刃,充满了攻击性!
过了好久,夏言的眸子终于动了动。她抬眼看向对面的夏德慧,心里起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
会不会当年二姑后来知道哥哥是被人害死的,而她为了家族和父母着想,将此事压下。就如同父亲将大伯父推倒他的事情隐瞒下来一样!
难怪后来她跟娘家不再亲热,也不再帮助两个兄长。不仅如此,她倾尽全力供养两个侄女,保护疯癫的兄弟媳妇。
那些年,夏言和妹妹在读书,周淑琴每天疯疯癫癫,经常把大小便拉在床上,全靠夏德慧亲手照顾。
夏言的脑海里又闪现出兄长浑身肿胀的样子,因为肿的太厉害,他的眼睛都闭不上。
曾经的二十多年里,夏言无数次在梦里想起兄长临死前睁大的双眼,然后从梦中惊醒,醒来后还要安抚发狂的母亲。
夏言忽然能理解母亲,她只是妹妹,尚且二十多年不能释怀,更别说母亲。对一个重男轻女的农村妇女来说,见到儿子惨死,比她自己死了还要难受。
夏言又看向对面的兄长,离他毕业还差半年,就算她能提前做好一切预防,这一次,他能平安度过吗?
夏立民见吴朋呆呆地看着妹妹,也跟着看过去,然后见到双眼发直的妹妹。
夏言的目光十分可怖,夏立民惊得喊了起来:“言言,言言!”
家里人都发现了夏言的异常,一起喊她。
夏言只感觉耳边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了一般,她的五脏六腑里翻江倒海一般难受,脑海里发出嗡嗡的声音。
她想说话,可一张口,一口鲜血先吐了出来,然后整个人直接往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