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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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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初澄走进办公室,喻司亭刚好从里面推门出来。他单手举着手机接电话,抬眸瞥了一眼迎面而来的初澄,微挑起的眼睑似乎是在询问:有什么事?

初澄原本是有见解想要表达,但在对方笔直的目光注视下,一时没能如愿开口。于是喻司亭没做停留,忙着自己的事情,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初澄轻啧一声,懊恼自己还是会在喻司亭漆冷的眼神下败阵。但他并不打算就此作罢,迅速掉头往回走。

晚饭时间,语文组已经空无一人。初澄坐在自己的工位前,撕下一张草稿纸,提笔沙沙地写起字来。

刚开始他带着极强的个人情感,笔走龙蛇,字里行间甚至有些指责意味,但写了两段后又很快冷静下来,把之前的纸张揉成了一团。

也许喻司亭在执行属于自己的教育方式,又或者自己初来乍到有一些尚不明晰的特殊情况。

静思片刻,初澄重新落笔。这一次,他换了较为恳切的言辞去表明揠苗助长并不可取。但不久后,这些深思熟虑的产物又被他揉成了纸团。

初澄苦恼地仰向座椅靠背,放空自己。

为什么成为教师后的第一个难题居然会是如何委婉劝谏班主任啊!

沉思许久,他终于重振起来,提笔写成一封匿名建议信。

在信中,初澄用温和的笔触陈述最近几日自己接连看到的客观事实,希望喻老师在奉行教育的同时,能以怀柔之心多关注学生的情绪状态。

信件写完后,趁着办公室还没有人,初澄悄悄把它放到了喻司亭的办公桌上。

因为错过了食堂供餐时间,初澄只能用一桶速食面打发自己的晚餐。番茄牛肉的味道还没散去,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

初澄抽了张纸巾,边擦干净桌面,边应声:“请进。”

“初老师,打扰了。”韩芮礼貌地打了招呼后走进来,“抱歉,我放学的时候忘记了和您约好的。”

课代表的声音听起来清婉如常,但她的眼眶肿胀得厉害,无法掩饰刚哭过很久的事实。

初澄不免有些担心地看着她:“怎么了?”

韩芮下意识揉揉眼睛:“没事。”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可以说出来。”初澄放轻了音量,好听的声线极具安全感。

但韩芮摇摇头:“真的没有,就是家里的事情。我和大哥聊完之后已经好多了。”

“你是说,喻老师?”初澄不解,“我看到你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哭得挺凶的。”

听到自己的窘态已被撞见,韩芮不大好意思地红了脸:“啊……因为大哥说话太一针见血了。我是觉得自己不够好,被他安慰之后才哭出来发泄的。”

“嗯?”初澄偏了偏头。

韩芮觉得初老师好像不大相信,连忙接着解释:“其实……大哥虽然看着严厉,平常也不爱说笑,但他有时候对我们真的挺暖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去找他骂。”

寥寥几句,竟然说出来一种又爱又恨的感觉,听起来表述相当真实。

初澄实觉诧异。

但既然学生已经说了是私事,他不想再追根问底,更何况对方显然更信任喻老师。

“没事就行了。今天的语文作业就是整理笔记,书上注解抄写一遍。我看你的眼睛肿得吓人,回去记得敷一敷。”

韩芮用力地点点头:“谢谢初老师关心,那我就先走了。”

“恩。”初澄目送着学生离开,然后又倦怠地缩回靠背椅中,继续将思想放空。

他在自我反省的同时又庆幸,还好没有因为一时偏见而直接去声讨喻司亭。不然很难想象,那个传闻中“个性糟糕”的人会如何把自己钉死在耻辱柱上。

开学首周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初澄像往常一样,起床后边煮咖啡边备课。

周瑾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一大早就用功的后辈,疑惑道:“你今天不是没课吗?大早上喝什么咖啡啊。”

“过分了。”初澄的视线不离教材,“虽然目前我只教一个班级,但好歹也是占分150的主科,不至于没有课上吧?”

“不对呀。”周瑾走进卫生间洗漱,隔着拉门仍然坚持说辞,“我记得你周五的课是第一节,等会儿开学典礼,必然要被占用啊。”

开学典礼?

初澄一怔:“我怎么不知道这事?校历上也没写。”

“奥~”周瑾开始刷牙,答话声变得有些含糊,“可能忘了标注,但学校惯例就是这样,除了有特殊天气,每个学期的典礼都是开学后第一个周五,不用再特意通知。我以为你会听说呢。”

贵校的这一箩筐约定俗成,是丝毫不顾新老师的死活啊。

初澄心情复杂地看向备课笔记。这样一来,他的周末作业和测试安排全被打乱了。

周瑾收拾整齐回到客厅,看着仍然在宕机状态的室友,笑着询问:“要不,我把校园管家小程序推给你?以后的各种惯例活动上面都有通知。”

初澄挤出干涩表情:“昂~亡羊补牢。”

七点过半,初澄准时到岗。

果然,平常这时段没什么人的塑胶操场上已经坐满了学生。主席台的位置也摆放好了长桌和矿泉水。

十中的校服不分年级,统一都是清爽polo加运动裤和外套,在男女间做了深蓝和酒红的颜色区分。全校学生们整齐排坐时,看上去还挺壮观。

“初老师,早上好。”

“老师好。”

“初老师早。”

初澄走向后排教师座位区,一路收到不少声问候。

他一边回应,一边自我挖苦。有的人看上去光鲜亮丽,但实际上他一节课都没有。

“初老师。”人群中,韩芮唤了声,“我刚才还找您呢。昨天的作业我还有几份没收上来,等交齐了以后一起送到语文组。

初澄回应:“不急,反正今天也讲不上。”

“啊,对……”韩芮若有所思了片刻,“那下午有一节自习,您需要用它补课吗?”

“可以吗?”初澄的眸光一闪,“如果其他老师都没安排的话,我想过来讲20分钟的文言字词。”

“没问题,我给您占着。”女孩胸有成竹地眨眨眼,显得灵秀可爱。

典礼即将开始,主席台上传来“喂喂”两声试音。

初澄没再多说,笑着朝她竖竖大拇指,便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今日的天气不凉不燥,但坐久了仍然觉得无聊。尤其是像初澄这种不参加学年评优的老师,基本上就是除了出耳朵听着以外,无所事事。

因为任教时间不久,相识的同事也不多,对初澄而言,广播里最熟悉的名字莫过于喻司亭。而且这几个字反复出现,好像每个教师奖项都有他的提名。

谁叫人家带的班成绩一骑绝尘呢。

初澄暗自感慨完,掏出手机打发时间。早上周师兄发来的那条小程序链接依然挂在消息最顶端。他随手点开,熟悉里面的各种便捷功能,忽然注意到首页标签下有一个名师热度投票榜。

喻司亭的名字赫然在前列。

榜单排名非官方整理?意思就是说这个榜完全是由民意票选出来的?

初澄看着底下的一排小字标注,陷入思索。

性格随和的老师很容易和学生打成一片。但最难的是,他严厉而且受欢迎。

开学典礼后,还有各教研组的学期工作总结会。初澄觉得自己整个上午的时间都可有可无。午饭后,他干脆趴在办公桌上睡了个午觉,朦胧间听见一阵铃声,还有开门声。

初澄没在意,在靠垫上换了个方向打算继续睡,却被人摇了摇胳膊。

“初老师醒醒,该上班了!”

“快起来,快起来。”

“啊?”初澄睡意未消,睁眼便看见一群人围在自己工位边。不只有课代表韩芮,还有7班体委白小龙,另外两三个他还叫不准名字的学生。

体委再次催促:“老师,你该去我们班上课啦。”

初澄仍发蒙,拉下披在身上的外套,看了眼表盘。

现在正是午读时间。它穿插在午睡和下午第一节课之间,是用来给学生们醒神的。

“这才几点啊。”

“你再不去就没你什么事儿啦。”一伙学生表现得很焦急,分工合作,两人直接上手把初澄从椅子上拉起来,另外两个抱起他的教材和手机,撒腿就跑。

哎?

初澄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架出办公室了,连忙道:“不是,先让我洗把脸……”

“来不及解释了,老师,快跟我们走。”两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愣是把身高185的初澄强行拖下了楼。

半梦半醒的初澄又惊又疑。

什么时候7班的语文学习热情这么高涨了?我到底是喊不喊救命啊!

“报告!”来到七班教室门前,几人异口同声,也不知道是喊给谁听。

初澄终于恢复行动自由,刚踏进前门一步,就和讲台上的一道身影对视在一起。

喻司亭居高临下,优越的颌角迎着午后的日光,十分好看。

他手里还拿着一沓正在发放的数学试卷,眼神清澹地打量过来,看向挂着一脸疲态的初澄,还有那一路被生拉硬拽着过来而搞得有些凌乱的发型,停下手里的动作,淡淡吐出两个字:“有事?”

初澄瞥向他身后的黑板。果然,同样被开学典礼占用的还有第二节数学课。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不是明摆着和人家班主任抢课嘛!

初澄尴尬地笑笑,正想告辞。体委从身侧递上一摞教材来,中气十足地大声道:“初老师,您要用的书我拿来了。”

初澄:“?”

别搞,我打不过他。

喻司亭那道带有穿透力的目光仍然笔直地落下来,双目深杳,辨不出情绪。

初澄下意识低头,猛然发现自己衬衫领口的两个纽扣松散开,露着午睡时压出纹路的锁骨。他手忙脚乱地扣好,顺带整理两下仪表。

“把你们的语文书拿出来吧。”班主任这才收回目光,无奈地放下卷子。

初澄只能硬着头皮登上讲台,动作间甚至听到了学生压低声音叫的“好耶”。

但被“逼宫退位”的喻司亭并没有离开教室。他坐在最后排,安静地翻看起了教辅材料。

那人明明没说话也没抬头,初澄却觉得整节课期间,他那里的气压都低于别处。

不知道是学生们下午上课的状态不好,还是故意想拖没数学考试的时间。初澄原本预计只用20分钟的文言字词,整整讲了一节课。

课休铃声响起。喻司亭拎上书本从后门出去,顺带叫走了旁边的鹿言。

初澄赶紧布置完习题作业跟上去,最后在数学组的办公室外追上了两人。

“不好意思啊喻老师,占用你考试时间了。”初澄主动上前搭腔。

喻司亭正在门前与鹿言说话,闻声转头过来,不解地停顿了两秒钟,眉端微扬:“你用休息时间给我们班补课,我高兴还来不及。”

站在一旁的鹿言噗嗤一笑:“看来你给人的印象不太友好啊。”

喻司亭看着四下无他人经过,未有半分犹豫,抬手便拨弄了下鹿言的头,嗓音冷冽:“再说?”

虽然看得出来他没认真,但这一下的手劲也不算轻。鹿言捂着脑后揉了好几次。

初澄觉得有些不妥,试探着问:“你这样动不动就揍两下,不怕家长找来吗?”

“他不会。”喻司亭答得自然,说完转身进了办公室。

初澄顿生疑惑。

“因为我的家长就是他。”站在后面的鹿言见初澄脸上仍有不解神色,继续开口道,“你没听班里人说过吗?喻魔王从任教开始只教高三,唯一一次下高一就是为了带我。他是我亲舅。”

鹿言解释完,挤出道没那么开心的笑容,指了指办公室:“我先……进去了哈。”

初澄在原地揉了揉眉心,简直开始怀疑人生。

什么鬼?当初混入内部打探消息的时候,怎么偏偏就听漏了这一条!

“磨蹭什么呢?等我过去请你啊?”办公室的门板关严后,喻司亭不耐烦地催促,“昨天的题做完了吗?一回家就在沙发上睡得跟狗熊一样。”

“做啦。”鹿言抻长声音回答。

喻司亭瞪他一眼:“有不会的吗?”

“你先把答案拿给我对对。”

“恩。”喻司亭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翻找,却在成堆的试卷夹下看到一个素色的信封。

他随手拆开快速浏览一遍,脸上的神情稍起波澜。

鹿言等了一会儿,不见舅舅有其他动作,好奇地问:“怎么了?情书啊?”

喻司亭淡然处之:“声讨我的。”

“啊?”鹿言讶异地挑眉,“谁啊?”

喻司亭重新扫视一遍信件,看着上面缴纳乾坤的字迹,还有相当严谨的遣词造句,沉叹一声:“匿名跟没匿一样的愣头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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