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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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刚过，顾府。
顾子忠小憩醒来，见春彩远远在门口站着，忙叫人进来:“怎么了，可是娘娘有什么事？”
这次春彩的确是奉命前来，将手里提着的东西一一在他面前排开，道:“太后娘娘今日事务繁忙，不方便出来，故派奴婢来给老爷送些东西。”
说完，她又拿出两卷纸，上头密密麻麻，全是小字:“这是大理寺这几日又提审那暗庄刺客时所记的供词，都是许大人亲笔所书，也派人查过了，绝无半句虚言，娘娘让我将此物代交给老爷，请老爷仔细看看。”
上次父女二人已经谈过，谢淮宴摆明了不是好人，但蒋浩孰正孰恶却有待商榷，纵然在她的提点下顾子忠起了疑心，但到底多年的情谊在，有些事还得亲眼看了，眼见为实，才能做数。
顾知微深知这一点，这些日子并未急着叫顾子忠站队，而是得等着大理寺卿将人一轮又一轮的细细审了，确保最后无误，才将这些证词送到顾子忠眼前。
“娘娘有心了。”
顾子忠接过东西，越看脸色越沉，正要开口，又见春彩从袖口掏出一封书信来:“这是娘娘前日派人从暗庄截获的，这信上的字迹想必大人会认得。”
他与蒋浩多年好友，一眼便能看出是真是假，就见顾子忠动作一顿，沉默了许久:“这字的确是蒋浩所写，我不会看错。”
“只是我真想不明白，如今他膝下儿女承欢，家宅安宁，往后就算什么也不做，颐养天年也足够了，何必要闹成这副模样？”
春彩却笑道:“娘娘今早才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再好的人一旦有了贪念，便犹如脱缰之马，拉也拉不回来了。”
“这些道理我自然明白，只是.....”
顾子忠也不知自己是觉得失望，觉得可惜，抑或是觉得愤怒，千言万语涌到嘴边，都变成最复杂的情绪，说也说不出来:“罢了，我随你入宫一趟，去见一见娘娘吧。”
二人回到慈宁宫时，顾知微刚给谢翊写完一本批注，看清来人，倒不觉得意外。
见顾子忠脸色不好，她赶紧扶着人坐下，叫春彩奉茶:“爹爹这是怎么了？”
顾子忠缓缓摇头，那些汹涌的情绪在这一路上均已平复，他只坚定道:“那些证词，证物，我都看过了，和蒋浩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他竟有如此的狼子野心！”
“而今摄政王为一大势力，蒋家又是另一大势力，若这两方真的联手，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之举，这二人早晚会成我朝心腹大患！”
说到此处，顾子忠又隐隐有些担心:“我如今年岁已大，不比当年，想着进宫来问问娘娘如何看待此事？这蒋浩又该如何处置？”
顾知微冷漠道:“他和谢淮宴，都不能留。”
“可摄政王此刻已在大邺，”
顾子忠面露忧色:“我听闻，娘娘近日急召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叫他们在江南一带又是收粮又是屯草，娘娘不必骗我，我征战沙场多年，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顾子忠沉默了片刻，忽然叫了一声知微，顾知微讶然抬头，就听他道:
“娘娘是太后，可也永远是我顾家女儿，古有俗语，网开一面，便是在告诫你我这些后人，做事万不可半分余地都不留，谢淮宴虽然身在大邺，但他的人脉关系在京城数不胜数，若娘娘想在此时挑起战火，借此逼死谢淮宴，并非良策。”
他说的真情实感，每一步都是为了顾知微考虑，可也实在曲解了后者的意思，顾知微心中感动，但又无奈道:“爹爹误会了，女儿我纵然考量，纵然算计，也绝不会置大夏千千万万百姓于水火之中，眼下好不容易过上今天安生日子，我又如何忍心去打破？”
“叫两位尚书办的事，爹爹也不要多想，我若不想个法子好好骗一骗，蒋浩又怎么能上当？”
“娘娘如此说，我就放心了。”
顾子忠长出一口气，见顾知微随手端着茶盏，风轻云淡的坐在一旁，与他谈话间也是面不改色，竟然不知何时起，慢慢从他印象里那个火急火燎的小丫头变成如今这副令人信服的模样了。
顾知微轻抿一口，满室茶香，又缓缓道:“大邺之事，爹爹暂且放心，凡是在边境查到有所异动的，我都已报给舅舅，叫他亲自去处理了，倒是有另外一件事，须得爹爹帮忙才行。”
顾子忠哪里会不应，赶紧道:“娘娘但说无妨。”
“眼下朝廷上就只剩蒋家和咱们顾家，蒋浩这些年结识之人不比咱们少，他若真心想拉拢，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难免有人会被他挑唆收买，这些事女儿不便出面，就得有劳爹爹费心了。”
听她说完，顾子忠了然。
自此，朝堂之上，二人常常一唱一和，每日翻着花样挑起话头，将蒋浩那群拉帮结伙的人一顿打压，更有几个不服气的，顾知微干脆直接拿了他的官衔，发配出去了。
蒋浩忍了又忍，见自己身边人越来越少，对顾知微恨之入骨，从一开始的默不作声，隐忍不发，到如今也敢在朝廷之上公然顶撞了:
“太后娘娘此言差矣！刘大人为官数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说娘娘也不该寒了此等忠臣之心啊！”
这刘大人与蒋浩来往密切，关系也是这些人里头顶好的，眼见顾知微要找由头把自己人裁了，蒋浩自然不满，跳出来好一顿叫嚷。
“哦？蒋大人这是要鸣不平了？”
顾知微冷笑一声，自然不会怕他，厉声道:“为官数载，也要考察功绩！去年徐州闹灾，朝廷派刘大人下去治理，反反复复三月有余，银两是流水似的往下拨，平民百姓却死了又死，闹得徐州一带至今动荡不安，这些便是他的苦劳吗！”
“你们吃的俸禄银两，都是大下百姓供上来的！如此视人命如草芥，本宫没砍了他的头，已是慈悲心肠了！”
言毕，顾知微一扫谢翊，后者心领神会，不再给旁人开口的机会，高声道:“今日便到此吧，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