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借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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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裕在一旁静静听了，面上仍端着笑，神情不变:“贺大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下官得朝廷信任，在青州任职少说也有十八九年，别说是对此地的百姓，就是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下官平日都是很爱惜的，只恨今年时运不济，这才刚刚开年几日，便接连下起大雨，把沿途的堤坝都冲毁了！”
“青州挨着水路，靠河道生，靠河道死，好在陛下圣明，派了贺大人亲自过来，有了大人帮忙，下官就不必再犯愁了！”
赵裕端着张笑脸，把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盛下了贺昀口中的治理有方，显得自己安民爱民，又顺势而上，把贺昀连同远在京城的皇帝称赞一番，非但不显得刻意，反倒真像是满腔崇敬之情，三人看在眼里，忍不住啧啧称奇。
顾知微在京城待的最久，多厉害的嘴没见识过，此刻也对这表面功夫浑然生出一股惊叹来，赵裕此人是当真厉害，他与蒋浩的软刀子不同，与谢淮宴的话里有话更加不同，他的态度能端的比棉花还软，做出来的事却比刀子还硬。若不是顾知微早就清楚他别有用心，又领略过了路上的艰难险阻，恐怕就是她自己，也得被骗过去。
说话间，马车已驶入青州城，顾知微转头过去，就见这位太守面不改色，颇为坦然，一副极其放心的模样，再看这城中情景，果然是与别处大为不同。
前几日过江南几城，三人抓着了王自衡这样不知死活的贪官，自然也就有爱民如子的良臣，可无奈水势太大，朝廷不派人下来，再好的地方官也是有心无力，一通治理未果，看见贺昀时，可是如同看见救星，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但到了赵裕这儿，他却不靠朝廷一兵一卒，独自把青州一带打理的井井有条，就好比此刻的街市之上，百姓平和，房屋修葺的如火如荼，此等重建之力，叫顾知微去相信，简直是天方夜谭。
贺昀面色沉沉，察觉到顾知微的意思，开口问道:“这青州能如此太平安宁，是赵大人功不可没，想必大人是很受此地百姓尊敬爱戴的，可既然如此，方才在城门时，本官怎么还瞧见有一伙歹人，行事狂妄，言语嚣张，又是打翻粥铺，又是大骂官府啊？”
说了这么半天，赵裕就是等着有人问出这话呢，等贺昀话音一落，他即刻做出一副怆然惊慌的模样，连连摆手，显然是怕极了:“贺大人有所不知，青州地界里，您可千万别再说这种话了！”
贺昀一皱眉，顺茬道:“你这是何意？青州再怎么说也是我大夏国土，本官得皇帝和太后娘娘召令，行的端做的正，有什么话是问不得的，难不成，是你有意隐瞒本官？”
“那怎么敢！”
赵裕把身子往前凑近了些，有意压低声音，可这话在他嘴里转了又转，就是一句说不出来，一副有口难言的憋屈样。
最终就听他哀叹一声，道:“大人得上头赏识，下官今日与您一见，也跟着沾光，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瞒大人啊，实在是，实在是这话说不得，下官在这儿待的久了，什么委屈都受得，可大人是何等尊贵的身份，若执意要问，恐怕会招来祸患，引火上身。”
把话说到此处，贺昀向后一靠，便明白这赵裕是何用意了。
那伙胆大妄为的王家伙计，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得不可开交，欺压官府，口出狂言，是何等的胆大妄为，顾知微等人既然来了，亲眼瞧见了，依照贺昀的性子，自然会四处打探询问。
赵裕多灵巧的心思，他是看好了这一点，叫三人心里有数，明白这事和青州城里的富商巨贾脱不了干系，可要往深了问，他却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可怜模样，免不得让人觉得他在此地处处吃瘪，连连碰壁。
他嘴上说着不可，可几句假模假样的推诿，分明就是一团不起眼的饵料，只等着贺昀上钩，多多问上几句！
顾知微轻咳一声，贺昀心领神会，当即拍案而起，掀翻了马车上的茶盏，浑然成了个愣头青，傻小子，呵斥道:“你好歹也是个太守，这副窝窝囊囊，畏首畏尾的，像什么样子，传出去也不怕叫人家笑话！”
这一动怒，正中赵裕下怀，他心里大喜，却佯装惶恐，赶紧行礼讨饶:“贺大人赎罪，贺大人恕罪啊，下官也是受人胁迫，有难言之隐啊！”
“真是笑话，本官正直公道，光明磊落，眼里最见不得肮脏龌龊，宵小之辈，有什么隐情，你只管但说无妨！若是怕招惹祸患，我又何必一路辛苦，执意南下！”
“贺大人既如此守正不阿，下官也愿意如实相告，”
赵裕一抹脸，所说倒是和那老妇大差不差:“这几年水路通畅，青州成了漕帮和买卖人的天下，有些巨商仗着自己手里有钱，四处巴结讨好，寻求庇佑，他们看不上我这个小小太守，背后的靠山更是下官惹不起的贵人，仗着权势，这群人四处为非作歹，欺压百姓，下官不是没管，可，可实在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荒唐！”
贺昀当场震怒，音量只大不小，赵裕赶紧伸手阻拦，安抚道:“大人稍安勿躁，此地人多眼杂，咱们这些话保不齐就被什么人听去了，实在不是好时机，大人若有心惩处治理，不如明日到下官府上商议，还能稳妥一些。”
闻言，贺昀点头，赵裕便借口回去打点准备，找由头下了马车，三人对视一眼，显然都觉得他不大可信。
顾知微冷笑一声:“这个老狐狸，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这是吃准了贺大人嫉恶如仇的爽快性子，故作可怜委屈给我们看呢！”
傅砚修也道:“不错，他明知咱们此行是来治理水患，若真觉得避讳，大可以闭口不提，何必非要把话刻意引到那些商贩身上，依孤来看，怕是心里有鬼，想要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