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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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大人，前头就是青州城了！”
自打离了沧云，众人深知这头水深，怕耽搁了赈灾，几日鞍马劳顿，行色匆匆，正到了筋疲力尽之时。
这一带的官道都遭了大水，泥泞不堪，车夫把路绕了又绕，顾知微休息不好，面色愈加憔悴，听见探路的回报，她强打起精神来，一掀车帘，清风拂面。
傅砚修移开目光，神情舒缓，忽然指着不远处道:“这青州看着倒是和传闻不大不同。”
一路下来，三人渐渐相熟，贺昀这回看他，总算没那么挑刺了:“不错，江南遭大水，都说这青州城最为厉害，咱们这一路碰见的流民，也多半都是在这边活不下去，才不得已一路北上的，可眼下看着，却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于是顾知微也稍稍侧过头，顺着二人的视线望去，就见这城楼之上，青州城三字气势磅礴，城门口有不少人带着行囊包裹，井井有条，秩序井然，负责盘问的官兵也是态度谦和，不打不骂，询问合理，一看便与其他地方不同。
可他们路上所见所闻，却恰恰与此景截然相反。自从遭遇过截杀，顾知微留了个心眼，凡是在路上碰见衣衫褴褛的可怜人，都要给些碎银，施手相救，再问问话，全当打探消息的。而这些四处飘零的流民，提起青州，提起赵裕时，大多都是一副摇头叹息，失望愤然的模样，几次下来，三人心里就有了底。
在一众传闻中，这位赵刺史是个口蜜腹剑，绵里藏针的笑面虎，江南遭难以前，他带头又是修路，又是建桥，向来很得民心，青州城的百姓也一向当他是个活菩萨，简直是要多崇敬有多崇敬。可自打发了大水，青州城的屋舍有大半都被冲塌，百姓流离失所，只能一层一层报上去，递给这位刺史，求他赶紧拨钱修缮，下发官粮。
可大概是这时正好碰上那位太守的五十寿诞，赵裕为了一己私欲，尽数扣押官粮，想的是怎么巴结贵人，哪里还会管青州城内的死活。他不作为，水患下不去，百姓水深火热，就只能背井离乡，匆忙往北上。
眼前情景一片安宁，实在是与传言大相径庭，有王自衡的前车之鉴，三人不敢贸然相信，都是揣着怀疑的心思，眼看着离城门口越来越近，就听马车外人声清晰，极其热闹:“幸亏咱们来了青州我方才可瞧见了，官府施粥的棚子刚刚摆出来呢！”
“果真吗？我饿着肚子走了两天两夜了，还是青州城好啊，又给吃又给穿的，这位刺史真是一颗善心，还知道救一救咱们这些底下人的性命。”
这人说完话，忽的长长叹出一口气，就听脚步声急促，顾知微一看，正是朝着那施粥的地方去了。
贺昀也听了个大概，为辩真假，三人还亲自下车去看。就见这棚子不大不小，正立在路中间，四处聚集的流民纷纷挤上前去，哄抢一团，贺昀费尽力气才看了一眼，说话时连连擦汗:“这粥没掺沙子没掺糟糠，是实打实的好货。”
顾知微一挑眉，心道这就是奇了，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呢，就见那拥挤的人群忽然又乱了起来，小棚里一声巨响，竟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伙人，大张旗鼓，横行霸道，一脚踢翻了熬粥的大铁锅，有几个流民躲闪不及，还没跑开呢，就被滚烫的热粥泼了一身，顿时哇哇大叫起来。
傅砚修手背抵着佩剑，下意识把顾知微隔得远些，就听那施粥的两个官兵高声质问:“你们是何人，胆敢如此放肆！这可是官府的粥棚，里头的粮食都是千辛万苦运过来的，叫你们不明不白一脚给踢翻了，等大人怪罪下来，没你们好果子吃！”
若是旁的地方，碰见官兵办差，寻常人只怕都要垂着脑袋，赶紧避开的，可这几人却硬气得很，不但丝毫不怕，反而嗤笑道:“官府的又如何，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样，一个小官罢了，还敢在这儿逞威风，也不去打听打听这青州城里谁是老大！”
这人神情洋洋得意，叉腰道:“我家老爷可说了，回去转告你们那位大人，往后若想施粥，必须得来我王家的金泰粮行，什么赈灾粮，统统不做数！若还有下一次，砸的可就不是这口锅了，而是你们的脑袋！”
闻言，两个官兵非但不反抗，反倒如同被泼了一桶冷水，被吓得瑟瑟发抖，看着就是一副窝囊样，连句嘴都不敢还，赶紧拿着东西，避瘟神一般，匆匆忙忙跑了。几个闹事的气焰更加嚣张，把流民驱散，格外目中无人。
三人在一旁看的瞠目结舌，等人都走远了，贺昀还没回过神来:“官府的人都能被欺负成这样，此地官员是吃闲饭的不成？”
一旁正好站着个老妇，听他问话，摇头道:“你们有所不知啊，这青州以商贸闻名，城里住的可都是有名的商贾市侩！纵然有一位太守坐镇，可到底独木难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富家老爷才是青州的天，还有些更厉害的，听说还是不少京官祖家的旁支呢，身份贵重的很！”
听到她说京中，顾知微心中隐隐觉得不对，拉着那老妇一阵细问，越发觉得耳熟，同这些富商沾亲带故的，什么王大人李大人，不正是蒋家和摄政王那一派的麾下要员吗！
贺昀也想到此处，心中一寒。
他在京城时虽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也难免察觉到这些势力间的勾心斗角，本以为摄政王的势力都在京城附近，没成想江南一带都有他们的人手！这些商贾在青州如此大胆妄为，收敛钱财，垄断粮食，连刺史都敢不放在眼里，难保其中没有蒋浩和谢淮宴的手笔，有这两位大人物做靠山，自然是万事大吉！而这些脏钱去往何处，更是不言而喻！
想通了其中关窍，贺昀一看顾知微，顿时冷汗津津:“太后娘娘，眼下这些事实在是超乎咱们的预料了，再往下查，一定是险象环生，危机四伏，您是千金之躯啊，万万不能再涉险了，还请您即刻返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