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方国璋血洗乐清 苏希濂殉难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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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军的火炮瞄准了乐清城门,城门楼轰的一声被炸塌了一角。城墙上石块、砖块乱飞。城墙多处被炸塌。义军趁势搭上云梯,士兵顺着云梯往上爬。城墙上利箭齐射,石头、檑木像雨点般砸了下来,义军士兵纷纷从云梯上滚落到城下,砸死、摔死的不计其数。
义军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顺着云梯向上攻,一波又一波地被砸了下来。
方国璋(注:方国珍次兄)与义军副将陈仲达站在城门外的一处高冈上,指挥攻城。看着城门久攻不下,方国璋焦急地走来走去。
“小小的乐清县城,攻了这么久还拿不下。”方国璋指着城门说。
“二将军,”陈仲达说,“据我所知,这乐清知县苏希濂颇会笼络人心,手下人肯为其卖命。不如暂且退兵,再图他处。”
“退兵?连小小的县城也攻不下,岂不让主帅笑话?”方国璋凶狠地瞪着陈仲达,“他苏希濂能有多少人马?攻,给我攻,我看他还能撑多久!”
城墙上喊杀声震天,义军的尸体、残肢的从城墙上滚落下来。几个义军士兵惊恐的往后退缩。方国璋赶过去,一剑刺向退缩的士兵。义军士兵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方国璋擦了擦剑上的血迹,冲士兵高喊:“谁敢后退,就地斩首。冲,给我冲进城去!
书房内,刘基正伏在书案前看书,家丁陈升走了进来。
“老爷,乐清县被方国璋所围,方国璋扬言要血洗乐清城。”陈升俯在刘基耳边说。
刘基放下书问:“围了几日了?”
“三日了。”陈升说。
刘基沉思了良久,抬头问陈升:“苏晴儿知道吗?”
“她应该还不知道。”陈升说。
“暂时不要让她知道。”刘基说。
“好的,老爷。”
刘基站起身,说:“走,带我去看看晴儿。”
陈升引着刘基向后院走去。
后院不大,院中有一个小池,一汪碧水浮着几叶碧荷,中间耸着一块怪石。院角栽着几丛翠竹。在小池前面的空地上,叶安正在教苏晴儿舞剑。看见刘基过来,叶安、苏晴儿迎了过来。
“老爷,你来了。”叶安急忙行礼。
苏晴儿也蹦蹦跳跳地过来行礼,“拜见叔父。”
刘基微笑着说:“晴儿,在这住得惯吗?”
“住得惯,住得惯。”苏晴儿天真地说,“祖母这么疼我,叔母给我做好吃,叶安哥陪我舞剑,村里村外还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玩的可开心了。要是……要是……”
“要是什么?”刘基问。
“要是叔父别天天逼着我读书,我就更开心了。”苏晴儿说。
众人都被苏晴儿的话逗乐了。
“呵呵,”刘基笑道,“多读点书有什么不好?”
苏晴儿说:“叔父你天天让我读《女诫》、《女论语》什么的,好乏味。我不是不喜欢读书,就像上次在你书房看到的《琵琶记》呀,我一口气就读完了,好感人呀。写这部戏文的,一定是像叔父这样学识渊博的古人吧。”
“呵呵,他不是什么古人,”刘基说,“他是我一至友,名叫高则诚(注:高明字则诚,元代戏曲家),这戏文也尚未定稿。”
“啊?还是叔父的至友呀!”苏晴儿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嗯。他长我六岁,”刘基说,“与我另一好友宋濂同师从义乌大儒黄溍。与你父亲也是至交。”
“义乌黄师祖倒是常听父亲提及。”苏晴儿感叹道,“叔父的好友都是名士才俊呀!”
刘基笑了笑,问:“睛儿,剑术有长进吗?”
“当然了,看我舞给叔父你看。”苏晴儿舞剑,刘基拍手称赞,渐渐眼中含上泪花。
东海,大陈岛。海风飒飒,雪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方国珍立在一块礁石上眺望。谋士刘仁本走了过来。
“二将军那边战事如何?”方国珍问。
“乐清知县苏希濂铁心守城,一时难以攻下。”刘仁本说。
“那就让二将军撤回来,”方国珍说,“若官军援兵赶到,内外夹攻,二将军就危矣!”
刘仁本笑了笑说:“激战正酣,恐二将军不会收兵。”
“那就让明善将军(注:方明善,方国珍侄儿)带一队人马,去海边接应。”方国珍说。
“明善做事稳妥,”刘仁本说,“我这就令其前去接应二将军。”
乐清县衙。苏希濂坐在书案前,书案上放着一碗米饭,一碟咸菜。主簿走了进来,发现书案上的饭一点没动。
“苏大人,吃点吧。”主簿说,“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唉,我哪能吃的下?”苏希濂愁眉不展,“军情文牒送出城了吗?”
“已经送出去了。”主簿说。
“哦。随我去城头看看。”苏希濂站起身,身子猛然一晃,差点跌倒。主簿上前搀扶,苏希濂挥了挥手,说,“不用,我没事。”
苏希濂、主簿出了县衙。
城墙上,守城的军士抱着兵器,靠着城墙酣睡。主簿举着火把,苏希濂跟随,登上城墙。县尉看到苏希濂,连忙起身,苏希濂摆了摆手,示意别打扰熟睡的军士。苏希濂来到一个垛口,往城下眺望。城下义军的火把密如繁星。
书房内,刘基正坐在书案前正在看书,夫人陈氏走了进来。
“晴儿入睡了吗?”刘基问。
“已经入睡了。”陈氏答道。
刘基说:“乐清被围的消息千万不可让她知晓。”
“嗯,我知道。”陈氏说。
“这孩子,命苦呀,”刘基说,“母亲早逝,父亲……此番被围,又是凶多吉少呀。”
“多亏你把她留了下来,”陈氏说,“不然此时也被困于乐清城。”
“贼寇作乱,天下不平,”刘基感叹道,“不知有多少无辜之家遭难。”
“但愿苏兄渡过此劫。”陈氏说。
“但愿如此。”刘基说。
乐清城墙已是千疮百孔,半面城墙被鲜血染成殷红。城墙上,李县尉满身血迹,他手持长剑,站在垛口前,注视着城下义军的一举一动。军士们靠在城墙上,短暂休息。
又有一波义军顺着云梯从城墙缺口处往上爬,城上已没有了石头、滚木和箭羽。
县尉拔出长剑,高喊:“弟兄们,把方寇砍下去——”
守城的军士挥着长刀,跟着县尉冲了过去,双方在城墙上一番厮杀。鲜血飞溅,染满墙砖,官军、义军士兵一个又一个倒在墙脚……
战场又恢复了片刻的宁静,城墙上堆满了尸体。
去往乐清的山道,狭窄而又坎坷。山道两边是成片的青竹,蓊郁而茂密。驰援的官军踏着山路,正跑步赶往乐清。
千户赤盏挥动马鞭,不住地催促:“快!快!前边就是乐清了,哈哈哈,我都听见喊杀声了!”
探马从队伍前面跑过来,大喊:“启禀千户,前边的木桥毁了。”
“什么,木桥毁了?”赤盏千户很是着急,说,“走,带我过去看看。”
赤盏千户来到木桥前,木桥只剩下几根断裂的木梁。溪流湍急,横在了队伍前面。
“涉水过去!”
赤盏千户翻身下马,第一个跳入水中,军士跟着纷纷跳入水中,渡过溪流。
义军士兵顺着云梯,爬上了乐清城墙,到处是倒下的尸体。城墙上已没有了任何抵抗,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只听见城门楼前的那面战旗在风中呼拉拉作响。
义军士兵颤颤巍巍的向城门楼行进,突然,从一堆死尸中矗立起一个血人,他手持一把三尺长剑,血水顺着剑尖,叭叭的往下滴。他把长剑在受伤的胳膊上擦了擦,长剑又亮出了寒光。
义军士兵认出,眼前站着的就是指挥守城的李县尉。义军士兵被他的气势震慑了,一个个惊恐的往后退。
李县尉举起宝剑,一声长啸:“杀——”
喊杀声震得城门楼碎瓦纷纷掉落。几名义军士兵吓得从城墙上跌了下去。
李县尉大笑:“哈哈哈……”
义军士兵又慢慢围了上来,县尉挥起长剑一阵砍杀,近旁的义军士兵纷纷倒下,外围的纷纷后退。李县尉身上又中几刀,他拄着长剑,站直了摇摇晃晃的身体,怒视着眼前的义军士兵。义军士兵又慢慢围了上来,他又举起长剑,却无力再劈砍。一把把长刀刺进了他的前胸……
乐清县城门被撞开。
方国璋举起宝剑,大喊:“随我杀进城去——”
义军士兵潮水一般涌进城内。
街道两旁的商铺、民房燃起了熊熊大火。人群在哭喊、奔跑,后面是举着长刀追赶的义军士兵,一个老人跌倒,士兵赶上,一刀砍了下去……
几名义军士兵从商铺出来,抱着成卷的布匹,掌柜的追了过来,扯着不放,士兵抽出长刀劈了下去,掌柜的倒在地上……
一名义军头领骑在马上,抓起一位姑娘放到他的马背上,姑娘在拼命的喊叫,挣扎……
一个孩子坐在几具尸体旁放声大哭……
乐清县衙内空荡荡的,苏希濂跪在书案前,书案上放着香炉。县衙外不时传来义军士兵的喊杀声、噼噼啪啪燃烧的爆裂声、城中百姓的哭喊声……苏希濂点燃三支香,插进香炉。
“乐清父老,我苏某对不住你们,我没能守住城池,让你们受难了……”苏希濂望着慢慢升起地香雾,悲伤地流泪自责。
“伯温弟,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何要以我女儿为质,你早已料到我会有此一劫,你是不忍看着晴儿随我一起殉城。伯温弟,我好糊涂,我还怀疑你的人品,以为你像那些奸商、小人……唉,弟之恩我今生无以回报,请受我一拜!”苏希濂流着眼泪,向青田方向长跪而拜。
呯地一声,义军士兵撞开县衙大门,冲了进来。
苏希濂看着慢慢围上来的义军士兵,轻蔑地一笑,把宝剑举向脖颈,鲜血洒满书案……
残阳如血。乐清城变得死一般的宁静。赤盏千户驻马立于城外的高冈,远远地望着烟雾弥漫的乐清城。
百户来到赤盏千户的身旁说:“千户,我们来晚了一步。”
赤盏千户咬着牙说:“那方贼呢?”
“在乐清城内烧掠一番之后,已逃回海上。”百户说。
“方国璋……”赤盏千户眼中充满怒火。
“千户,现在是否进城?”百户问。
“城中情况如何?”赤盏千户问。
“知县苏希濂殉难,县尉战死,百姓被残杀无数,大半个县城被烧毁。”百户有些哽咽。
赤盏千户看了看残破的城门,痛心地说:“进城。”
昏暗的灯光中,刘基府宅一阵阵嘈杂。苏晴儿手持宝剑,欲出去寻杀父仇人方国璋,刘基母亲富氏、夫人陈氏、叶安等人正在阻拦。
“晴儿,你要去哪?”陈氏问。
“我要去找方国璋,报杀父之仇!”晴儿硬要往外闯。
“叶安,快拦住她。”刘基母说,“你一个女孩子,到哪里去找仇人?”
叶安在门口阻拦,劝道:“晴儿妹妹,你不能去!”
晴儿怒视着叶安说:“让开!”
“晴儿,这么晚了,要去,也等明天。”陈氏在一旁解劝。
“别拦我!”晴儿推开叶安,就往外走。
“晴儿,听夫人的话。”叶安一步追上,紧紧拉住苏晴儿。
刘基、陈升从院外回来。
“何事,在这里吵吵嚷嚷呀?”刘基问。
“老爷,你可回来了,”叶安说,“睛儿要连夜找方国璋报仇,太夫人、夫人怎么也劝不住。”
“哦?要为父报仇,好啊!”刘基说。
“叔父……”晴儿望着刘基,含着眼泪。
“晴儿,叔父也正想为我苏兄报仇呢。”刘基说,“不过,叔父尚有三事不明,你能帮着解惑,叔父就带你星夜去诛杀那方贼。”
“哪三事?”晴儿问。
“一是方国璋现在藏身何处?”刘基问。
晴儿有些迷惘,说:“晴儿不知。”
“二是如何杀贼?”刘基问。
晴儿抽出宝剑,说:“用我这三尺长剑。”
刘基微微一笑,问:“你可知方贼身边多少侍卫,方贼武功如何,你能否对付?”
晴儿失望地说:“晴儿不知。”
“还有三,”刘基说,“你可知那方贼相貌?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晴儿十分沮丧,说:“晴儿也不知。”
“那你如何去报杀父之仇呢?”刘基问。
“叔父……”晴儿扔下宝剑,冲进房间,放声哭泣。
刘基弯腰捡起地上的宝剑。
房间内,苏晴儿趴在床上痛哭。刘基与夫人陈氏走了进来。陈氏走到床前,轻抚晴儿的肩膀。
“晴儿,不要伤心,这仇叔父一定帮你报!”刘基用手抚了抚苏晴儿的宝剑,然后把宝剑挂在她的床头。
都元帅府内,泰不华在灯下看书,百户走了进来。
“启禀都元帅。”百户来到书案前施礼。
“何事?百户。”泰不华放下书,问道。
“赤盏千户从乐清回来后,抑郁沉沦,整日借酒浇愁。”百户说。
“哦?是有几日没见到他了。”泰不华说,“带我去看看。”
“遵命!”百户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