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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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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临濯的这句话,被陈缘知深深地埋进了心底,成了最坚硬的底线。

她向来不属于勤奋刻苦的那类学生。

她纵容自己的小聪明,很容易开小差,偏科严重,只有在学自己喜欢的科目时能格外专注,有时明知自己需要改变劣势,但却在重重困难下逐渐卸了劲。

但后来,在高中三年的很多个平凡无奇的日子里,有时是朝露未醒,有时是群星烁夜,在陈缘知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都会想起许临濯这一天对她说出口的,他对她的信任和期待。

然后她会感觉自己彷佛又汲取到了力量。

哪怕微不足道,她也会再一次握紧手里的笔,继续伏案低首,圆那场未竟的梦。

......

寒假剩下的时间如流水般逝去,短暂的十余天假期在一月末迎来尾声。

开学前的晚上,陈缘知照旧和许临濯在图书馆自习。

两人心照不宣地在一起度过了一整个寒假,除了年三十和初一的两天回家过节,俩人谁也没有违背这个被双方默认的约定。

离结束自习还有一分钟,陈缘知却有些走神。

她看着眼前的电子钟一秒一秒地走过,窗外夜景静谧,彷佛在提醒着她一切都不是镜花水月。

她真的坚持了这么长的时间,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自己身上找到过这样心无旁骛的专注。

和许临濯呆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好像都有魔力,她能够收起自己所有躁动不安的野心和蠢蠢欲动的惫懒,她感觉自己好像只要坐在许临濯的身边,就能够一直这样专心致志下去。

可是,明天就要开学了。

开学以后整日都要呆在学校,她和许临濯隔着两层班级等级,又身处两栋不同的教学楼,恐怕无法再像现在这样一起学习了吧。

“......”

".....清之?"

陈缘知猛然回神,目光落在面前的电子钟上。

不知何时,离开的时间已到。

许临濯抬起头看着她,不知在此之前已经看了多久。他眼眸清凌,“你在想什么?”

——在想还能不能在一起学习。

这种话陈缘知是断然说不出口的,即使对面的人是许临濯。

她摇摇头,一副自若的表情,“没什么,在想明天开学和搬宿舍的事情。”

她向来善于撒谎和假装若无其事。

陈缘知不知道许临濯会不会看穿,她看着许临濯露出些惊讶来,然后顺着她的话问道:“你打算这学期转全宿吗?”

......似乎没看出来。陈缘知暗暗松了口气,她眼睫垂下来,轻颤,斟酌着回答,却在这时忽然想起了黄烨。

陈缘知早出晚归,虽然她早就和黄烨说过她是去图书馆自习,但黄烨似乎并不相信她。

某天晚上她从图书馆回来,恰好遇到了没有排到晚班的黄烨坐在对着玄关的沙发上。

陈缘知无意与黄烨交谈,本想扭头直接回房间,却被黄烨一句话叫住:“你这么晚才回来?”

陈缘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手表,九点半,比平时上学晚自习下课还早点的时间。如果不是怕错过公交车末班车,她和许临濯还能多学一小时。

她转过身,一只手扯着书包带子,一只手垂在腿边,声音有些淡:“九点半很晚吗?”

黄烨看着她,眉心一直皱着的,“可是你早上七点就走了啊,难不成你一直在图书馆学到现在?”

“你什么时候这么努力了?”

“除了图书馆,就没去别的地方……?”

学了一整天的头脑本就已经在叫嚣着要休息,此刻被黄烨的话语一刺,陈缘知有些忍不住了,一声冷笑来不及掩饰,已然溢出喉咙。

“——既然都已经怀疑了,还来问我干什么?”

“我说没有你信吗?你觉不觉得你很好笑啊?”

黄烨看着浑身竖起刺的陈缘知,忽然沉默下来。

陈缘知看着母亲挺直的背慢慢弯曲了一些,反应过来自己在很大声地喘着气。

然后她便看到了黄烨掩住脸低声叹道:“我没有怀疑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本来只是想问问你今天累不累。”

陈缘知感觉眼眶一酸,一种冲动袭上心头,她别过脸,狼狈地丢下一句“随便你”便快步回了房间。

——她和黄烨,好像都没有办法好好和对方交谈。

回忆戛然而止。陈缘知回神,“...…算是吧。我家离学校的距离不算近,而且我妈觉得我成绩下降了,她说过如果我成绩没有好转,就让我住校。”

——省得再把本该花在学习上的时间花在路上。

黄烨那时,好像是这么说的吧。

陈缘知默默想着。

许临濯摸了摸下巴,“全宿的话,平常应该用不了手机了吧?”

陈缘知,“嗯,我打算带个老人机,用来打电话。”

许临濯拿出手机,很自然地接道,“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记一下。”

陈缘知愣了一下,然后报了一串数字。

…….他会和她联系吗?

许临濯收拾好书包,站起身,陈缘知也跟着站起来。俩人并肩走到图书馆门口,许临濯转过头,对陈缘知说:“明天见。”

陈缘知本来在盯着他看,闻言条件反射道:“嗯,明天见。”

陈缘知看着许临濯走远,转身朝公交车站走去,忽然停住了脚步。

明天见?

虽然明天开学,但他们应该见不到对方吧…?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陈缘知掏出一看,是陌生来电。

一个莫名的念头在心底滋生,陈缘知睫毛微颤,几乎是同一时刻,手指已经按下,接起了电话。

熟悉的声音清深如一洞水潭,带着玉石纹路的朦胧感从电话那头传来——

“清之。”

陈缘知捏紧了手机,轻声应道:“是我。怎么了?”

许临濯,“你的书好像在我这里。”

陈缘知怔了一瞬,那边续了一句,咬字清晰,“是历史必修二。”

“你们明天早上有历史课吗?不急的话中午我再拿过去给你。”

陈缘知早就看过课表,记忆力一向很好的她马上想起早上第二节就是历史课。

陈缘知,“…….有。还是第二节。”

许临濯那边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他沉吟的声音细碎,带着电子音的颗粒感。

“这样。但是明天早上有表彰大会,我可能会比较忙。”

是了,表彰大会。

陈缘知差点忘了。上学期期末考的表彰大会被延迟到了这个学期开,就是明天早上,在礼堂。

许临濯身为全级第一,肯定有致辞的环节。

陈缘知咬了咬嘴唇,她不希望许临濯觉得她很麻烦。

她张口,刚想说“算了,我借别人的书吧”时,许临濯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明天早上来后台找我吧。我带着书过去。”

陈缘知怔住了:“可以吗?”

许临濯似乎是笑了,“有什么不可以?”

“……如果你不想被人看到,那我到时候去楼梯口等你。”

陈缘知拽紧了书包带子,“…..好。那你到时候有空了,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找你。”

气体撞击在麦克风上,带起一阵杂音,朦胧中陈缘知听见了许临濯带着笑的声音,“好。”

陈缘知直直地看着窗外的风景,零散的星辰镶嵌在天空中,温柔得像是夜色在垂泪。

她呼出一口气,忍住心里的纠结别扭和不习惯,轻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那,晚安。”

许临濯,“晚安。”

陈缘知挂上电话,身上紧绷的力气卸下,她动了动手指,才发觉厚实的书包带上早已被她掐出几个浅浅的坑。

……..

晚上回到家之后,陈缘知早早就睡了。

但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陈缘知还是感觉自己没有睡好。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发生了什么,遇见了什么,度过了什么,她全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群人,和一个枯燥却繁盛热烈的夏天。

“缘知!”

陈缘知闻声抬眸看去,是一个寒假没见的黎羽怜,正隔着一排座位冲她招手。陈缘知放下了手里的豆浆,也朝她挥了挥手。

黎羽怜径直走到陈缘知身边的座位,陈缘知看着她坐下,“羽怜,你好早。”

“哪有,我来的时路上已经好多人了,应该是我们班的人太迟了吧。”

许久未见,两个人闲聊了一阵,陈缘知偶然间抬眼看向舞台,有同学正在花团锦簇的讲台后面调试麦克风,恰好是个男生,身型高挑。

这一幕太过熟悉,以至于陈缘知瞬间便想到了许临濯。

那时她也是这样远远地看着他,看不清容颜,却被那人笼罩在白光里的一身朔月清风所慑。

她那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和那样的人亲近。

“缘知?”

陈缘知突然神思抽离,她转头看向黎羽怜,对方正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不出声了,你不觉得很劲爆吗?”

完全没在听的陈缘知:“……啊,劲爆啊。”

“不会吧,还是说你在发呆?!”

陈缘知:“……”

她看着黎羽怜“敢说是我就要闹了”的表情,一时不知是承认好还是不承认好。

现在礼堂里的人还很少,如果许临濯要找她,现在就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这个想法刚刚蹦出脑壳,陈缘知就感觉放在裙子口袋里的老人机震动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裙子口袋紧贴着大腿,机体的震动感顺着皮肤攀上,有点麻。

几乎不需要考虑来电人的可能性。陈缘知接起了电话,慢吞吞地开口:“喂?”

电流声夹带着背景音的哄闹,将一切揉碎成电子乐章,而许临濯开口说话的声音是清风,就那样吹开了一片独有的静翳,“……在忙吗?”

陈缘知下意识地握紧了机身,“没有。你现在有空?”

许临濯没有马上回答,陈缘知听着那边传来的哄闹声逐渐变得轻微,有人叫了一声“临濯”,似乎说了什么,许临濯轻声回答了,声音离得远,有些模糊:“…好,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周遭忽然静了下来。陈缘知猜测许临濯刚刚出门,已经走到了人少的地方,对方询问的声音传来,“你现在在哪?”

陈缘知,“礼堂,二楼。”

许临濯笑了声,“好。我现在有空。来三楼楼梯间找我吧。”

陈缘知马上应声说“好”。

挂上电话,陈缘知下意识转头去看黎羽怜,却发现温文心不知何时来了,黎羽怜正拉着她的手说着什么,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刚刚的通话内容。

陈缘知连忙离开了坐席区。

走廊的视野开阔很多。陈缘知上楼梯时透过窗朝楼下看了几眼,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在涌入礼堂,看来表彰大会终于要开始了。

陈缘知正这样想着,不经意抬头,便看到了许临濯的身影。

不远处楼梯平台的围栏边上,穿着礼服制服的许临濯正双手撑在栏杆上,细白修长的手指扣着红漆木扶手,折出慵懒的弧度,手指的主人则似笑非笑地正看着她。

陈缘知三步并作两步走完了后面的阶梯。

她走过去的时候,许临濯也把手从栏杆上挪了下来。

他伸手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书递给陈缘知,“下次可别再漏书了。”

“谢谢。”陈缘知接过,忍不住回嘴,“真是劳烦年级第一了,百忙之中给我抽空给我送书。”

许临濯饶有兴致地笑,“应该的,确实很忙。”

这种氛围,就是两个人马上要开始拌嘴的闲得发慌的小学生互啄的预兆了。陈缘知瞥他一眼,刚想继续说句什么,目光却略过那人的肩膀看到了卫生间门口的人影。

陈缘知的手比脑子还要快。她突然拉住了许临濯的手腕,把人一带带进了视觉盲区的角落里。

走廊那边传来了脚步声,还有两个女生的说话声音,如果陈缘知探出头去,就能看见两个女生拉着手刚从卫生间走出来。

“你语文寒假作业写完没?”“没呢,待会听大会的时候抄”“啊抄得完嘛,还想借你的抄抄来着……”

女孩们说话的声音近了些,陈缘知专心地听着动静,手下拉着的人却忽然动了动手指,干燥有力的指根擦过她的指尖。

陈缘知愣了一瞬,马上意识到自己还拉着许临濯的手,马上松开了,“抱歉,我……”

没等她说完,那人刚被松开的手便伸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许临濯一个用力,陈缘知便又往里走了两步,离他站的位置更近。

手腕上传来那人不容忽视的体温,腕关节的地方被圈得紧了,要烧起来一般的暖和。

脑海中的思绪仿佛被熔断的电路,闪了一簇火花后便再无动静。陈缘知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左胸上的针脚平整的校徽,蓦然抬头对上许临濯的眼神,“你……”

“过来一些。”许临濯眼底清沉,垂眸看她,“你的影子会被她看到。”

陈缘知恍惚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嗯。”

松松挽在手腕上的修长手指撤开,陈缘知感觉到一丝余温残留在虎口的皮肤上,心跳和脉搏似乎移位到了那处,剧烈跳动难以忽视。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那人呼出的气扫过发根,陈缘知再一次嗅到一丝青木香气,很淡,也许是距离太近,令人脸颊生热。

陈缘知听到许临濯说了句什么,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却几乎可以听着声音和语气,联想到他散漫笑着的样子,“…既然要躲,那就躲好一些。”

陈缘知心思非常敏锐,但有时她宁愿自己没有那么敏锐,也没那么了解许临濯。

这样她就不会在那人笑的一瞬间,便明白他的纵容。

他纵容着她微小的自尊心,陪她躲躲藏藏,也陪她一点一滴地累积努力。

他用一种几乎不可思议的耐心,在等待她来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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