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瞻前顾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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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激死了。夙寒声甚至想抓把瓜子咔吧咔吧地嗑。
应见画和应知津明显有顾情,两人一遇上就像是火和油,旁若无人将所有围观的人当成一把柴,轰轰烈烈烧了个热火朝天满堂红。
……都顾不得今日是来给夙寒声开尊长会的了。
夙寒声避免了挨打,又能看一出好戏,蹲在那琥珀眼眸都在放光,大半天才隐约察觉到一股奇怪的视线。
他迷茫地抬起头,就见崇珏端坐旁边的椅子上,正端着茶杯面无表情注视着他。满杯茶已凉透了,却没见他抿一口。
夙寒声没挨打,勉强在崇珏面前抬起了头,他故作镇定地站起身理了理衣摆,扬了扬下巴,掩饰不住的小得意。
“我大师兄和四师兄养我多年,就算我闯再大的祸事他们也会包容纵容我呢,从不打我的。”话中之意——不像你,几句胡言乱语就得被按着抽。
崇珏捏着茶杯的手都在微微用力,语调冷淡道:“你敢将那些话对应见画说吗?”夙寒声登时噎了下。这不是上赶着找抽吗?
不过怎么总觉得崇珏刻薄了许多,寻常自己如何挑衅他都只是默默无言,不和他一般见识的。这回难道是被戳中自尊了?
夙寒声难得见崇珏吃瘪,当即得寸进尺,挑着眉道:“不管我大师兄怎么待我,反正他都是我弟子印上登记的尊长——倒是世尊你,我还没问呢,今日您在惩戒堂做什么呢?"
崇珏: "……"
见崇珏不说话,夙寒声蹬鼻子上脸,笑嘻嘻道:"难道世尊以为惩戒堂叫我的尊长,是您吗?"话刚说完,崇珏手指一动,毫无征兆将一本书拂到他脸上。
夙寒声“唔噗”一声被拍个正着,随意将书接住。——竟是一本佛经。
崇珏冷冷将茶杯放下,杯中溅出的冷茶飞溅落至他的袖口。
不知是夙寒声得意过头了,总觉得一向端雅严正的世尊罕见得有些狼狈。“世尊?”
崇珏霍然起身,冷冷道: “在半青州不是说要抄三遍佛经吗。”夙寒声愣了下。他早就忘了自己说过要抄经的事了,这人怎么还记着,还是故意拿这东西来为自己找补?
夙寒声正要再出击,却见崇珏直接拂袖而去,整个人化为烟雾陡然消失原地。夙寒声:
4;…
恼、恼羞成怒啦?
夙寒声抱着那本带着菩提花香的佛经,呆愣许久才没忍住“噗嗤”一声低笑出声,颇有种扳回—城的得意。
以前都是自己羞愤欲死地狼狈逃走,这回终于换成崇珏了。
夙寒声心满意足地翘了翘唇角。
突然,旁边的正使沉声说了句: "够了,你所言皆是花言巧语,我不会再信你了。"说罢,将琉璃镜摘下,眼眶通红地拂袖而去。
应知津赶忙拦他: “心肝儿,心肝儿!我和他们只是玩玩而已,是他们一直缠着我的,心肝儿?"
心肝儿不理他,伤心欲绝地走了。
应知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抽了口烟,低声嘀咕了句: “男人就是麻烦。”
所有人: "……"
夙寒声情不自禁对二师姐比了个“好绝”的手势。好厉害的姐姐。
那鬼族少年也在眼泪汪汪,大概想要问一问自己排第几,但乍一听到这句嘀咕,赶紧将话吞回去,干巴巴站在旁边不吭声了。
应见画面无表情抚摸着怀中好像已经气晕过去的雪貂,冷冷道:“应知津,你还想别年年在旧符陵开下去吗?'
应知津吐了口烟雾,懒懒地将烟杆儿随意插在发髻间,眼波流转瞥了应见画一眼,手指一勾,道: “萧萧,来。”
夙寒声看了看应见画,小心翼翼蹭过去。“二师姐。”
“看我萧萧瘦的。”应知津慢慢抚了下夙寒声的侧脸,一股淡淡的胭脂香混合着烟草味扑面而来,并不算烈得呛人。
夙寒声仰着头,任由师姐掰着自己的下巴看来看去。
应知津“啧”了声: “虽然说是你养,但道君这些年十年得有八年都在闭关修你那破道,南衔又是个靠不住的,就算萧萧被人拐走了你们怕也不能及时知晓——小可怜,要不要跟着师姐啊?嗯?"
夙寒声愣了下,小声道: "不劳烦师兄师姐,我、我其实能自己照顾……"
他已十七,且前世的威胁戚简意已死的连渣都不剩了,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被坑得在师门不知情的地方被打下无间狱。
能照顾自己的话还未说完
,应见画猛地一挥手,一道灵力卷着夙寒声的腰身,猛地惊呼一声往后飘落,
应见画像是拎猫似的拎着夙寒声的后领,冷冷道: “你顾好自己的……情人吧,萧萧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说罢,他像是再也待不下去,拎着夙寒声大步往外走。冰一路蔓延而出。
外面围观的众人赶紧做鸟兽散,省得被道君发现捏死。夙寒声悬空扑腾着爪子,讨好地打商量: “师兄、师兄放下我,我……我能自己走。”
应知津似笑非笑看着,慢悠悠道: “萧萧,我这几日就宿在惩戒堂,他若打了你便来寻我,师姐为你出气报仇。"
夙寒声赶紧道: "多谢师姐……唔!"应见画猛地催动灵力,带着他瞬间消失原地。
夙寒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个不稳一屁股坐在连榻上,差点摔个人仰马翻。应见画不知落梧斋在何处,索性将他带来徐南衔的四望斋。夙寒声还以为大师兄要关门揍他,赶紧往连榻下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但还没等他哭天喊地,应见画却看也没看他,抬手挥出一道灵力将整个四望斋的灰尘全都震飞,坐在纤尘不染的连榻上一边抚摸着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雪貂,一边沉着脸道。
"你们惩戒堂那位正使……什么来历?"
夙寒声一愣。
啊?正使?
见应见画没想揍小孩,夙寒声悄无声息松了口气,抱着应见画的膝盖往上一趴,懒得起来了。"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性情温和,是个老好人,好像是副掌院特意请来执掌惩戒堂的。"
应见画不耐烦抚摸着雪貂: “那旁边的鬼族呢?”
夙寒声老老实实道: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应见画冷笑一声,猛地将人从膝上拂下去: “那我要你何用?”看着火冒三丈,但膝上的雪貂却是垂头丧气趴着,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得不行。
夙寒声盘膝坐在地上,仰着脑袋看着他。真奇怪。
夙寒声年幼时应见画回应煦宗倒是很勤快,不是数落他就是罚他修道背心法,严苛又冷厉,他向来怕这位大师兄怕得不行。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运筹帷幄一句话就能决定他是挨打还是去
玩的大师兄如此焦躁的模样。是因为应知津吗?
应见画方才刚来惩戒堂时,气势汹汹威严十足,但应知津一来他却瞬间方寸大乱,连夙寒声给他丢人的事都顾不得。
夙寒声偷偷摸摸地拿出弟子印,同徐南衔传信。「师兄,你们安全到了吗?」
徐南衔很快回信: 「刚下灵舟,如何?没挨打吧?」
夙寒声: 「没呢没呢,师兄果然料事如神,二师姐一来,大师兄立刻顾不得抽我
了。」
徐南衔: 「哈哈哈每回都是如此,当年师姐成天追在大师兄屁股后面颠颠地跑,听说还在一年闻道祭上当众示爱,但大师兄他修无情道,整个人像是暖不化的臭石头.…」
夙寒声正乐颠颠看着,突然一只手凭空伸来,直接将弟子印抽走。夙寒声一愣,抬头看去,应见画修长的手指勾着弟子印,脸色阴沉难看。
夙寒声登时吓傻了。完了完了!大师兄看到自己和师兄那堆幸灾乐祸的胡言乱语了!
按照应见画的暴躁脾气,不得把他们两个吊在树上没日没夜地抽啊?
夙寒声吓得小脸煞白如纸,哆嗦着想要将弟子印抢回来,但又实在没那个胆子,只能听天由命,闭着眼缩着脑袋等着挨揍。
应见画抢过弟子印后,却对徐南衔那一堆蝇头小字全无兴趣,沉着脸点到听照壁上,一目十行看去。
好似在找应知津的消息。
夙寒声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睛看去,见应见画沉浸在听照壁上,这才悄无声息松了口气。小命暂时保住了。
闻道学宫的学子最爱看热闹,一分热闹也能被他们臆想补成十分,更是在听照壁上胡咧咧了一堆。
应见画不知瞧见了什么,捏着弟子印的手指猛地一用力。雪貂愤怒地竖眉,嘶叫一声。
夙寒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乌鹊纹弟子印在大师兄手中化为一堆齑粉。师、师兄……
应见画冷冷看来。
夙寒声赶紧缩回去: “没事,您继续。”
整个闻道学宫,乃至偌大乌鹊陵好似都被道君的阴郁之气给笼罩住,不过片刻滂沱大雨兜头落下。
大师兄和他的雪貂还在发疯。
夙寒声本来想回落梧斋去,但暴雨如注,凤凰骨厌
恶极了,连带着他都蔫蔫的,趴在应见画腿上脑袋一点一点的。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大雨浸湿土壤的气息弥漫鼻息。
迷迷糊糊间,应见画似乎将他轻柔抱着放在徐南衔的床上,带着那只叽叽愤怒叫着的雪貂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去杀人了。
夙寒声恹恹睁开眼睛,只瞥见个应见画的背影,眼皮彻底耷拉下去,昏昏沉沉陷入深眠。
又做了个奇怪的梦。
没头没尾的,夙寒声就伸出站在一处参天巨树下,微微仰着头只能瞧见直冲云霄的黑影,全然看不见头。
狂风暴雨,漆黑天幕像是撕开一道口子,潮水似的雨汹涌地往下灌,人类同这番场景相比简直渺小得宛如蝼蚁般。
夙寒声向来排斥雨,下意识想要找地方躲雨。
轰隆隆——!
一道震耳欲聋的天雷遽然劈下,银雷裹挟着撼天震地的灵力,直直将地面震裂出一道宛如天堑的深渊巨口。
天地好似都在这一道雷鸣中颠倒。夙寒声吓得够呛,浑身僵硬,眼睁睁看着这宛如地狱的场景。
倏地,有人在雷鸣阵阵中尖叫。“重霄龛庙!破了——!”
夙寒声愣住了。重霄龛庙?不是在无间狱用来镇压拂戾族的通天界门吗?
什么叫破了?
天塌地陷,夙寒声迷茫站在大雨中,只觉得这个梦好没道理。
耳畔仍有愤怒地咆哮。你是何人?!快禀应道君!有贼子打开重霄界门………啊——!
夙寒声的意识好似没落实地,迷茫地顺势望去。轰隆。
电闪雷鸣将周遭的昏暗毫不留情地击破,煞白一片诡异得好似阴曹地府。
通天塔之下,一人身披青衣,无数符篆织成密密麻麻的网萦绕周身,将无数攻击阻绝在外,一道道炸成斑驳灿烂的焰火。
火焰倒映下,夙寒声看清那人的脸,眼皮重重一跳。竟是邹持?
他怎么会梦到副掌院?!
邹持面容已没了寻常的儒雅和怯懦,他青衣上只在日光下发光的符篆此时骤然大放,金光闪闪将他的眉眼照得一片诡谲….…
夙寒声吓了一跳: “副掌院?”
邹持浑身是雨,金光符篆发出璀璨光芒,流着血的死瞳直勾勾盯着夙寒声,狰狞的死相之上露出个古怪的笑容。
“许久不见……”
夙寒声不明所以。只是很快他便意识到邹持并非在看他,而是穿过他看向不远处缓缓打开的通天塔。
无间狱直冲云霄的重霄龛庙之上,便是三界的通天塔。
吱呀,通天塔那布满结界符纹的门全是藤蔓苔藓,沉重地一寸寸打开。
一道光芒从中倾泻而出。
有人从中走了出来。
夙寒声懵然地歪头看去。
遮天蔽日的雨幕陡然停滞半空,宛如周遭一切被停留在那一瞬般,劈落的雷僵在半空,不远处守护通天塔的修士保持着诡异的姿势一动不动。
时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偌大空间,只有邹持、夙寒声的呼吸声,以及.…那人漫不经心的脚步声。
夙寒声不太懂自己为何会做这种古怪的梦,那古怪的脚步声好似踩在他心上,嗒、嗒,心脏似乎都随着声音越发急促,几乎要从心口跳出。
唔,也没多久吧。”那人懒洋洋地道, 就算隔着天堑我也能感知三界,知道你给我留了半青州的酒呢。
邹持笑了,身上符篆悄无声息蛰伏,他狰狞的死相也隐去,又重新变回唯唯诺诺的模样。
四周一片昏暗,邹持从裕裤中拿出灯来,微微照亮周遭。
光芒倾泻,夙寒声眼眸被刺得微微一疼,感觉邹持似乎从自己虚幻的身体中穿梭而过,缓步走到那人身边,抬手抱了他一下。
夙寒声呆愣地顺势看去。随着邹持将手放下,灯火明晃晃地照亮方寸间,终于看清那人的模样。
那人身形魁岸,身披着松松垮垮的黑袍,腰封上悬挂着一枚古怪的碎玉,顺着灯光往上看去,修长的脖颈之上.…
是削薄的唇,和覆着黑绸的半张脸。
邹持眉头轻皱着道: “你这具躯壳支撑不了太久,我得重新为你寻龙血重塑肉身——好在庄灵戈正在闻道学宫,耗费不了多少精力。
那人漫不经心地将湿漉漉的发撩了撩,本以为
他身上往下滴落的是雨,灯光一照才知道那竟然是满身猩红黏稠的血。
“用不着。”他懒散地道, “我要重回原本的躯壳。”邹持蹙眉: 镜玉,你身上还有骨链。
那人随口道: 震碎不就行了?
“你修为不要了?”邹持吓了一跳, “那骨链是何物你应该比我清楚,一旦强行震碎,性命怕是难保,且你就算重回身体,也暂时无法和‘他’融合。
那人削薄的唇勾起个笑来,懒洋洋道:“左右不过死而已。 ‘他就是和你一样瞻前顾后,担忧这个畏惧那个,所以十多年也未摆脱那条破链子。
邹持沉默。
夙寒声呆呆看着那人的模样,听着熟稔又疯癫的话语,彻底怔住了。崇……崇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