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阿锦,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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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我想让他躺在我的床上休息一会儿，他却想让我跟他一起回家，原因是他在自己家会方便一些。
“在你家是我们两个人，在我家也是我们两个人，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不明白。
“阿锦——”他有些为难地拉着我的手，“要是在你家的话，我就不去床上休息了。我就坐在轮椅上陪你就行。”
我挠了挠他的脖颈，“你不会是不好意思进我的房间吧？”
他笑了笑，指着投影问我，“你家这个能看吗？咱俩一起看一部电影好不好？”
“能啊。”我把他推到沙发旁边，自己则半躺在沙发上，打开了投影。
投影的播放记录里，还有我之前看过的他录的羽毛球教学视频。
他也看到了那条播放记录，被我捧在怀里的左手突然动了动。
我把闪烁的光标移动到他的视频上，问道：“阿楠哥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看看这个视频？”
“阿锦——”他扭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投影，随即靠在轮椅上闭上了眼睛，“你看吧，我听听就行。”
我打开了视频，阿楠哥哥温柔的声音响起来。
视频里讲解的是挥拍时的具体动作，我已经看过很多遍，对镜头里那个帅哥运动员讲解的动作已经很熟悉了，甚至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也牢牢记在心上。
看着看着，我干脆把球拍拿出来，跟着视频里的阿楠哥哥做起动作来。
原本都不愿看自己视频的那个人，听到我挥拍的声音，偷偷地眯眼看我，我故意做了几个有问题的动作，就听他说：“阿锦，你这样挥拍不对。”
我转身看他，“你不是说不看嘛？”
他又闭上眼睛，甚至干脆用手把眼睛都捂上了，“谁要看？”
我把球拍扔在地上，他听到声音又偷偷看了一眼球拍，“阿锦，好好的拍子你扔它干啥？”
“反正又不值钱——而且，我的教练就坐在我面前，都不肯教我。”
他终于把手拿下来，睁开眼睛正视起自己曾经拍的视频。
“阿锦，这段视频是我大二拍的。那会儿我们在准备一场比赛，闲暇时间拍着玩的。”
“后来，这段视频被老师看到，就给了后来的学弟学妹，视频就这么传下去了。”
他突然自嘲地笑笑，“阿锦，那个时候，我还是健健康康的，不像现在……”他用右手一下一下地捶打起自己的右腿来。
“阿楠哥哥！”我抱住了他的右手，“你现在也不差啊！”
“怎么不差，我现在再也拿不了球拍，再也上不了球场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哀。
我突然有点后悔给他看这段视频了。
“阿楠哥哥，谁说你拿不了球拍？”我转身捡起刚刚被我扔在地上的球拍，塞到阿楠哥哥手里，“你看，你这不是还能拿吗？”
可我的话音刚落，球拍就从他的手中掉了下来，打到了他的腿，然后转了个弯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他摇摇头，“阿锦，我不行的，早就拿不了球拍了。”
我不死心，又一次把球拍塞到他手里，这一次，他握拍的时间长了点，可也没长几秒钟，结局还是和刚才的一样。
“阿锦，”他看着地上的球拍，语气突然生硬起来，“说了不行就不行，你不要再让我试了！”
我被他突然升高的语调吓了一跳，球拍都没捡起来，就愣在了原地。
“阿楠哥哥——”我轻轻叫了他一声，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他的手指，他粗暴地把我的手甩开，转着轮椅向门口而去。
我完全没有料到给他拿一下球拍，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呆呆地蹲在原地，看着他自己转轮椅往前走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我看到他的右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大概下一秒，他就要开门了。
这扇新换的门，我上午来来回回试了很多次，开门关门都方便得很，纵使他的力气并不大，也完全可以自己打开。
可他迟迟没有开门。
我看着他颤抖的背影，心疼极了。
今天的事情，完完全全就是我的错，明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和羽毛球再无缘分，我为什么还要让他看以前的视频？为什么在他已经说了没办法再拿球拍的时候，还要一个劲儿地把球拍往他手里塞？
程锦啊程锦，你没有心，就因为你一点儿都不考虑阿楠哥哥的感受，才让阿楠哥哥现在这么伤心！
我站起来，从阿楠哥哥身后抱住了他，“阿楠哥哥，对不起。”
良久，他才把手从门把手上拿下来，轻轻地说，“阿锦，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不，是我不好，我不该给你看这个。阿楠哥哥……”
我抱着他哭了。
他的身体在我的怀里颤抖得更加剧烈。
我以为他的颤抖是情绪使然，可突然间，他开始疯狂冒冷汗，浑身发抖，右手紧紧地握着轮圈，像是要把轮圈都要握断了。
“阿楠哥哥？”我把轮椅推离门口，他这个样子不像是简单的情绪激动所致。
“阿锦——阿锦——”他轻声呼唤我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急促。
我把他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给他安抚，“阿楠哥哥，我在。阿楠哥哥，你怎么了，你要跟我说呀！阿楠哥哥……”
可是他似乎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抬起左手给我指了一下方向。
是卫生间。
我推着轮椅赶紧到卫生间，他搂着我的脖子，气喘吁吁地告诉我，他现在需要上一下卫生间。
他还不太熟悉我家的卫生间，虽然我之前因为老头也在墙上装了扶手，但现在很显然，他这么难受，肯定没办法独立使用。
我把他的双手拿到我的脖子上，让他环抱着我，我又一鼓作气把他抱上了马桶，然后一点一点帮他褪去了裤子。
我以为他这样就可以上厕所，刚才的不适就会消失，然而事实上，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而抱着我的他，仍旧冷汗涔涔，浑身发抖。
“阿楠哥哥——”我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不禁有些害怕。
“阿锦——”他终于说出话来，“我好疼啊！”
我抱着他的身体，一下一下摩挲他的后背，“哪儿疼？阿楠哥哥，你现在需要我怎么帮你？”
他摇摇头，自己用右手按压着小腹的位置，一圈一圈，好半天，我才听到一阵淅淅沥沥的水流声。
等他上完厕所，他刚刚冒冷汗和浑身发抖的症状才渐渐消失。
他把头埋在我的脖颈间，轻声道，“阿锦，是我太没用了。”
我心疼地搂紧了他，他坐在马桶上，背后没有任何着力点，全凭我抱着他给他支撑。
“阿楠哥哥，现在好点了吗？”我问。
“没事了，阿锦。我现在好多了。”他毛茸茸的头发在我的脖颈间蹭来蹭去，蹭的我心里痒痒的。
“阿楠哥哥，你抱紧我，我稍微直起腰来一点，帮你把裤子提好。”
我的话音刚落，就感觉他的头在我脖颈间埋得更深了——他这是不好意思了。
我使劲抱起他的上半身，迅速帮他提起裤子，然后把他抱回到轮椅上。
他闭着眼睛好半天没有看我，直到我给他洗完了手，推着他出了卫生间，他才悄悄眯起眼睛来看我，“阿锦——”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双手绞在一起，抿着嘴巴，“刚才的事都是我不好，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叹口气，我心疼他还来不及，怎么会跟他一般见识呀。我揉揉他的头发，“你刚才吓死我了！现在还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阿锦，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刚才算是正常现象。”
冷汗涔涔、浑身发抖，居然还是正常现象？他的身体到底让他遭了多少罪呀！
看着他的时候，我的余光瞟到了投影上的他，他站在球场上，有力的手臂正挥舞着球拍，和我眼前的人几乎没有相似之处。
我怕他再看到这段视频伤心，赶紧转身关了这段视频。他转着轮椅跟过来，在我身后拉着我的衣服下摆，“阿锦，你想看就看吧，就是拉着我打球也没有关系，我保证不会再有刚才那么大反应了。”
我可不敢挑战他的极限，连球拍都收起来放好了。再回到客厅，他反倒主动拉着我想要给我讲解羽毛球的动作，我摆摆手，“阿楠哥哥，你不想提就不提了。虽然我们是因为羽毛球认识，又是因为羽毛球重逢，但也不意味着，我们俩在一起非得谈论羽毛球，你说对吧？”
“阿锦——以后你有关于羽毛球的问题，随时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今天的事本来就是我不对，我已经五年没有碰过球了，五年了，我该放下了。”
他很镇静地说着上面那些话，仿佛刚才那个突然激动的人不是他。我默默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握着他的手说，“阿楠哥哥，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所以，阿锦，我不应该再想着以前的事，应该把目光放到以后对吧！”
“那是自然。阿楠哥哥，你现在不是也有自己的事业吗，虽然你不常出门，但依旧能为社会做贡献，能靠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过去的伤痛，就让它过去吧。”
我虽然嘴上这样云淡风轻地安慰他，心里却在滴血，我不知道他之前究竟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但是我知道，他的伤痛并不是一时的，而是会伴随他终身，而这样的伤痛，又如何“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