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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第 1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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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璴抱着方临渊,感觉到了方临渊攀上他肩背的手。

“这就好。”方临渊回抱着他,说道。

他今日在云台殿中时已经听说了。

赵璴今日一早是穿着翟衣前去崇德殿的,仍是以他五公主的身份。

方临渊很为他高兴。

他知道此举既是为他母后的不平,也是为他父皇的恶举,更多的,则是赵璴与他这些年蛰伏的和解。

他不在意,并未将它当做枷锁,反将其穿成了与天一战的盔甲。

只是方临渊仍知道,用这样的身份所面对的,是更加荆棘遍地的前路。

可赵璴做得很好。

他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亦感到悬了半日的心如释重负。

可他没有回答赵璴“想没想他”这个问题。

很顺利,那赵璴便可顺理成章地承袭皇位,坐上高立云端的那把椅子,更是完成他多年以来所谋的大事。

那么……

想到赛罕隆起的腹部,方临渊忽然有些羡慕她。

至少,能与自己的丈夫或妻子自然地孕育出后嗣,于他而言是一件奢求不得的事。

更何况,安平侯与五公主不需要,可大宣的皇上需要。

无论男女,血脉的承嗣,可避免虎视眈眈的觊觎,更能避免后继无人的动荡。一家一室的震动尚且无妨,但方临渊比谁都清楚,于国于朝而言,些微的不安震动,都是用鲜血与人命堆出来的。

他不能让赵璴背负这些。

想到这儿,方临渊攀着赵璴后背的手抱得愈发紧了两分。

以至于被他抱着的赵璴都开始低低地笑了。

“这样担心我?”他低沉的声音在方临渊耳边响起。

方临渊不知如何回答他,只好点头。

惹得赵璴微微松开了他一些,低下头来,专注地看向他。

人是可以有情爱的,但不该让这情爱惹下业障,让旁人跟着涂炭。

方临渊看着赵璴,心下忽然生出了些没来由的委屈。

偏生他们要站在这样的位置上,受天下万民供养,一举一动都该为生民苍生负责。

可赵璴又合该站上这个位置。

他为此做过那样多的筹谋,受了那么多灾殃。他在黑暗与泥血中挣扎了太久,他那样难得地存住一颗干净的心,该高高地站上去。

想到这儿,方临渊在暗地里咬牙,强令自己下定了决心。

“怎么了?”赵璴难得见他盯着自己半天都不说话,垂眼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神情。

那双黑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做了噩梦的小花鹿似的。

谁惹他了?

赵璴眉目微沉,正要细问,却见方临渊忽地抬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吻了他。

赵璴甚至没来得及闭眼睛,便见方临渊眼睫一垂,闭上眼便毫不犹豫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横冲直撞的,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有种不顾一切的坦诚。

赵璴哪里受得了。

他像是被小鹿的角直顶到了心脏,热腾腾的一颗跳动的心,连挣扎都不曾有,便完全地被那只横冲直撞的小动物带走了。

……是想他了。

赵璴的嘴角忍不住地扬起,手也不由自主地收紧,一把将方临渊牢牢裹住。

一时间,深而重的亲吻难舍难分。

唇舌碰撞,呼吸勾缠。

两人的喘息在亲吻中越来越重,也愈加凌乱,没了章法,却又热意翻涌。

鲜红的唇脂,将一双唇瓣都染得凌乱又荼蘼。

——

是日除夕,是该阖家团圆的日子。

吴兴海所统领的私兵与东厂番子将皇城上下管理得井井有条,那些身家清白而不近身伺候赵璴二人的宫女和内侍,查验清楚之后便令其各司其职,宫中也照常、甚至双倍派发了年节赏赐。

方临渊也做主,给后宫里的妃嫔们在重华殿办了个家宴。

非唯宫中动乱,她们受到殃及,合该照顾一番。也是方临渊考虑到不少宫妃与前朝的瓜葛,如今多事之秋,对他们多加安抚也是常事。

这事便交给松烟嬷嬷去操持了。

而赵璴,未过正午,他桌上便堆起了小山似的文书奏折,看得方临渊都觉头痛。

今年朝堂本就不太平,再加上鸿佑帝急病、昨日又发了宫变,眼下朝野上一片乱麻。

因此好好一个除夕,赵璴片刻都没能休息。

方临渊便在一旁坐着看。

奏章文书上的事宜错综复杂,便是方临渊疆场上运筹帷幄,面对这些庶务也看得头痛了。

他没说话,倒是赵璴先发现他眉头皱得死紧。

年轻英俊的小将军,坐在桌边,认真出神地托着腮,利落的剑眉皱得死紧,看得人心疼。

赵璴抬手,在他眉心上揉了揉。

方临渊被他吓了一跳。

“怎么?”

他正盯着奏折上吏部官员缺失过众的事务出神之际,额前忽然被赵璴按了一把。

他抬头,就见赵璴正笑着看他。

“怎么了?这么发愁。”

赵璴看起来倒是神色轻松。

窗外眼看着天色便黑沉下来了。方临渊直起腰背,微微叹了口气道:“我看到这些,都不知走到如今这一步,是好还是不好了。”

“嗯?”赵璴眉目中浮起不解。

“今年朝中本就事务繁杂,边境又有突厥虎视眈眈。”方临渊道。“若朝中的动乱暂时不能平定,只怕来年还要不安稳。”

“嘘。”赵璴的手指在唇前一竖。

方临渊不解,却仍停下了话头:“怎么了?”

“到年关了,说这话可不吉利。”赵璴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

真是奇了,赵璴什么时候还信这个。

不过,听赵璴这么说,方临渊自觉重任在肩,一时也不敢信其无,赶紧呸呸了两声。

便见赵璴笑意渐起,拿起了桌上的奏折,神色认真地指给他看道。

“是有些麻烦,因此有些事务,需暂缓下。”赵璴说。“诸如我原本派去江南的,都是我朝中最为得力的几个。如今需要尽快唤回,填补京中要职的空缺。”

方临渊闻言点头:“比起上京,核税法不过是聊作试验的新政,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倒是不用急于一时。”

赵璴看向他,淡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他说。“至于其他的麻烦,就不叫麻烦了。”

方临渊不解地看向他。

“我在朝中筹谋多年,根基在此。且不论那些逐利而行的墙头草,单论现在为我做事的这些,就不至于让朝堂真的乱起来。”

说着,赵璴笑了笑,手指在奏折上点了点。

“这里头有不少,都是装模作样,走个流程罢了。”

这就让方临渊不大明白了。

“流程?”他问道。

赵璴点头。

“即便是我的人,也要佯作不是我的人,看起来才清白。”

他抬头看向方临渊,便见他垂眼看着折子,神色专注极了。

惹得赵璴忍不住地想要逗他。

只见赵璴凑近了他些,手指抹下自己唇上一抹胭脂,蹭在了他因专注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更何况,我明面上还是个女人。”他说。“这就更要他们装出点宁死不屈的样子来,才好保住自己的风骨啊。”

方临渊被赵璴忽然摸了一下嘴,不解地抬头看向他。

他看不见蹭上自己嘴唇的一抹艳色,只能看见赵璴双眼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时,眼睫微闪,目光很深。

赵璴说的话他大致明白,却也确实没经历过朝堂上的这些阴私弯绕。

他不由得叹道:“那不就要委屈你?”

“我又不跟他们计较这些。”赵璴却漫不经心,目光只往他的嘴唇上落。“我要是计较这个,跟我那位父皇又有什么区别?”

说起鸿佑帝,方临渊忽然有些好奇了。

“陛下现在在哪儿?”

赵璴的手指又在他唇上暧昧地蹭了蹭,语气轻飘飘的:“除夕佳节嘛,将他关回他的寝宫了。”

说着正事呢,方临渊被他惹得气息发烫,只好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别闹。”他说。“此

举也合情理。他毕竟还是皇上,在他寝宫里安置,也说得过去。”

赵璴却笑,朝着方临渊摇了摇头。

“不是。”他说。“送他回去团圆的。”

“团圆?”方临渊不解。

“跟他的好儿子啊。”赵璴眼尾一扬,嘴角也跟着勾起来,那模样十足便是一只得逞的狐精。

“赵瑾,还是他自己关进他寝宫里的。”

方临渊一愣,继而不由得笑起来。

咳……虽则取笑陛下,当真不应该。

“你这个人……”他忍不住戳了戳赵璴。“他们两个待在一起,不会出事?”

“有人看着。”赵璴道。“反正两个没用的废物,顶多厮打一场,死不了人。”

这语气,竟像在看斗蛐蛐似的。

方临渊笑着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却见赵璴一手放下奏折,一手反握住他的手,拉着他便站起了身。

“光问别人去了。”只听赵璴说。“你自己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除夕啊。”方临渊的目光还留在桌上那堆愁人的奏折上。

“知道就好。”赵璴眼中浮起两分无奈和纵容,接着伸手,一把扯过了旁边的大氅,裹在方临渊身上。

“干什么?”方临渊吓了一跳。

“去过节。”

——

方临渊没想到,赵璴是要带他回安平侯府。

甚至赵璴早打点好,他二人径直从开阳门而出,停在侯府门外时,早被派回来的王公公已经在霁月堂,给他们做好团年的饭了。

刚到堂前,方临渊便看见了扶着侍女、着急迎出来的宋照锦。

“长嫂。”方临渊连忙两步上前,扶住了宋照锦。“外头天寒地滑,长嫂当心些。”

宋照锦却摇了摇头,顾不得这些。

“宫里的事,我今日都听说了。”她眼睛看不太清,只能透过模糊的、金光熠熠的身影,找到赵璴的方向。“殿下……”

“长嫂不必担忧。”便见赵璴走上前来,语气里带着笑意,安抚宋照锦道。“不过处置一些杂事,我们都太平。”

宋照锦仍不放心,却还是由他们搀扶着,回到了堂中坐下。

“今早朝会之后,宫里宫外众说纷纭的,传了许多殿下您与陛下的事情……”说到这儿,宋照锦眼里不由得又浮起水雾来,眼睛朝着旁侧看,似在寻方临渊。

“我在,长嫂。”方临渊在旁轻声说道。

“陛下他……”宋照锦顿了顿。

“我们做臣子的,自不能非议皇上。可你回京不过一年,处处谨慎得力,陛下怎还会怀疑你?”说到这儿,她嗓音颤着叹了一声,又往赵璴那儿看。

“我原想着,二弟为臣为子,做到无愧于心,其余的便是陛下的雷霆雨露,我们只管敬受皇恩。”她说。“却不料殿下会为二弟做到此番地步,竟为了他举此大事。”

方临渊一愣:“为了我?”

“对啊。”宋照锦道。“现下朝野都知,殿下是为从陛下手中救出你来,这才做下逼宫之事的。”

方临渊险些笑出声。

坊间传闻当真离奇,怎么这样大的朝局动荡,也能传成缠绵悱恻的故事。

可是,他余光却扫见了赵璴。

赵璴目光深邃,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没来由地,方临渊想起了昨夜城楼之上,火光烈烈中那昏天黑地的一吻。

……噢,也是,没什么差别。

他的确是被“红颜”冲冠一怒救下的那个。

那边,宋照锦还在担忧。

“只是殿下,我多嘴些。朝局之事毕竟不能儿戏。”她对赵璴说道。

“我是希望二弟平安的,但朝政一事,关乎的不是我们一门一户。天下万民的生计都指望着你们,若有什么不太平,侯府与二弟,都是承受不起的。”

听宋照锦这样说,方临渊的心也微微沉了沉。

是了,他长嫂担心,他又何尝不知。

眼下的太平是万千将士与他父兄的血与命换来的,他眼下若只看夺权篡位的风光,而不去想这些,那他谁都对不起。

方临渊微一垂眼,对自己今早所做的决定无比笃定。

赵璴大业已成,过几日安定下来,也是该他交托文书,替赵璴抹清前朝后宫的后顾之忧的时候了。

至于这几日……

只当他先再做几天美梦吧。

方临渊扯了扯嘴角,便听见赵璴的声音从旁侧传来。

“长嫂放心,我心里有数。”只听他淡笑着说。

方临渊抬头看他,便见他分明是在与长嫂说话,一双眼却是直直看向他。

“我若只顾一己之私,怎么对得起兄长与先侯爷为大宣所做的牺牲?定是要保家国万世太平,才不枉他们一片赤血丹心。”

方临渊的心口咚咚跳了两声。

不知怎的,在赵璴的注视下,方临渊竟生出了一种错觉。

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他口中的盛世与太平,也全是允诺给他的。

——

这着实算不得什么错觉。

毕竟于赵璴而言,他自己的生死性命都不在乎,什么太平、什么安稳,不过全是因着方临渊喜欢罢了。

只是方临渊不知怎的,一双眼只顾着怔怔地看着他。

小侯爷不知遮掩躲藏,满眼的情愫都要溢出来了,连旁边站着的小丫鬟都互相推搡着偷笑。

赵璴的嘴角也忍不住地勾了起来。

他看得到他爱他,于他而言,什么王权盛世比得了呢。

一家人便在霁月堂用了一顿团年饭,待到夜色渐深,长念便跟着几个侍从丫鬟去庭院中放炮仗了。

方临渊则与赵璴一道,踏着庭前的积雪,行到了后院的湖边。

“曲江池边每年除夕夜里都会放焰火,侯府里头就这儿看得最清楚。”方临渊对赵璴说。

“只是可惜,咱们年岁大了。”说到这儿,方临渊笑着叹了一声。“我小时候都是爬到树上去看的。”

树上看得最清,却也危险,以至于他父亲年年都要因此揍他,大过年的连追带逃,惹得一家人都追着他父亲劝。

想到这儿,方临渊不由得笑了笑。

他太早就明白聚散有时了。

偌大的家国,重要的事太多,他的想法与感情,总会一次又一次地排到它们的后面。

只一瞬的出神,下一刻,方临渊便觉腰上一紧。

他一愣,便在桂花冷香中,风声骤起。

赵璴二话没说,单手带起他,便踩着园中的太湖石,借力跃上了怀玉阁三层高的楼顶,踏在了覆满白雪的瓦上。

待方临渊回神,他二人已然稳稳地停在了侯府的最高处。

半座京城一览无余,灯火辉煌。

方临渊转头,便见赵璴正看着他。

“我有一事要向你坦白。”他听见赵璴说道。“方才人多不好开口,但我自觉不该瞒你。”

“什么?”

“京中的传闻是我派人放出的。”赵璴说。

方临渊一愣:“那岂非让天下人皆知,你是个为情所困、意气用事之人?”

赵璴笑了。

“我本来就是。”他说。

“但重要的不是这个。”

赵璴声音很轻,像是被风吹起的雪。

“篡权夺位终不光彩,我要天下人尽皆知,你自始至终都清清白白。”

在这一瞬间,远处曲江池上的焰火,隔着半座上京城,遥遥地在天际炸开。

明亮的焰火一瞬照亮了赵璴的眼睛。

怎么不光彩呢?赵璴该是天下最明亮、最光彩的人。

否则,他也不至于笃信这短短几日,便足够照亮他余生几十年的光阴了。

方临渊没看焰火,双眼里只有赵璴。

他摇了摇头,似有许多话想讲,却在脱口的瞬间,只剩下了一句。

“我也有一件事要向你坦白。”

“什么?”

“我爱你。”他说。

“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清白的事了。”

赵璴深深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怔。

下一刻,焰火盛开在了他的眼睛深处。:,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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