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清醒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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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老挂完电话后,走到墙边将虞灿扔在地上的药盒子捡了起来,看着掉落在一旁的说明书,他眉头深深皱起,随即叹了口气,转身走到虞灿床边。
“灿灿,你妈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这么多年了,她心里也苦,你是她儿子,所以她才想要和你宣泄一下。”
虞灿没有抬头,虞老把药盒放在床头柜上,继续道:“人在情绪上头的时候说出口的话都是言不由衷的,你听了就忘了,别当真,快起床洗把脸,来吃早饭吧。”
“嗯。”虞灿强行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动弹。
事实上,虞灿现在的状况很差。
他看似平静,但谁也不知道他在经受怎样的折磨。
愤怒、委屈、痛苦、懊悔、自责、怨恨……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一齐涌上心头,化为一把把尖刀疯狂地想从他体内往外涌。
他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皮肤下全是鲜血淋淋的刀口。
可他不觉得痛,也不觉得害怕,甚至希望这些伤口能再痛一点,再深一点。
也许痛到极致,他就真的能麻木了吧。
都说会得抑郁症的人大多都是内心柔软且善良的人,他们不愿意伤害他人,只会把一切错误的缘由归结到自己身上。
哪怕没有人在意他们犯下的错,他们也会在心里一遍一遍的惩罚自己。
虞灿给自己戴了十二年的枷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从来没有放过自己。
他怨恨他的父母,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批判怨恨着父母的自己……
最令他感到折磨的却是他明明一颗心已经支离破碎,哪怕他已经觉得坚持不下去了,却又因为骨子里那点始终无法摒弃的道德观和对亲情的顾念,他还是要强迫他自己一天天坚持下去……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包括他自己……
这样的日子黑暗、无望,令他感到窒息……
虞灿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他妈说得对,如果十二年前那一天被捅死的人是他就好了。
这个世界没有谁缺了他就不行,爸妈还可以再生一个孩子,他们依然会是幸福的一家人,她妈也会继续做那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女强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偏执和疯魔。
虞灿猛地仰躺回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滴泪水无声无息地从他的眼角滑落,他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郝好这会儿正在给他奶奶办理出院,走的时候郝好向医生仔细问了该怎样给老人家加强营养。
老人家在一旁听着要给她吃那么多好东西就在一旁一个劲儿地打岔,郝好就直接拉着医生去了外面说。
等祖孙俩回到家后,郝好就直接把后院的门给关了,说什么也不准老人家再去看她那块菜地。
“奶奶,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那些菜不用你天天浇水,等晚上凉快了我会去浇的,你莫管了。”
“要得,我不去了,你也歇会儿。”老人家知道自己这次晕倒后又花了孙子不少钱,她心里也很后悔,所以对孙子的安排也很配合。
“我要出去赚钱,你在家里等我,不要乱走哦。”郝好不放心地嘱咐道。
“晓得,不乱走。”老人家连连点头。
两人吃完早饭,郝好再三叮嘱老人家在家里好好休息后就离开了。
他们手上没多少钱了,他必须去赚点快钱。
今天的太阳特别毒,树上的蝉叫得特别大声,吵得人耳膜都要破了。
对面邻居养的狗在地上走两步都嫌烫爪子,呜咽一声后自己缩到阴凉的房檐下躺着了。
郝好才走到大门口,身上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开水一样,汗水迅速将他的衣服打湿黏着在他身上,他将草帽戴在头上,撩起衣摆将脸上的汗珠抹干。
他们家附近有个水泥厂,他上次回来的时候路过看见他们给搬水泥的工人发钱,赚得多的人有好几百,他想去试试看。
八月的山林里很是热闹,各种各样的鸟叫虫鸣不绝于耳,茂密的树荫挡住了外面快要吃人的日头,虞灿慢慢悠悠地走在林间,脑海中依稀还能回忆起幼时在这里玩耍的记忆。
曾几何时,他也是快乐过的。
那个时候,他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能够躲避妈妈的寻找,好在外面多玩一会儿。
那会儿的他活泼好动,外公总说他天上都是脚印,他的精力似乎总也消耗不完……
可惜了,再也回不去了。
绿色的确是一种特别能够治愈人心的颜色,可到底也不是什么能够逆转乾坤的仙丹,虞灿在山林里走了一会儿身上倒是凉爽了不少,心里却并没有多大的起伏,也没有那种豁然开朗的顿悟。
放下如果是那么简单的事,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清醒着沉沦了。
山间的路面湿滑,很多地方草都到膝盖了,看来这片山也许久没有人来了。
虞灿穿着一条到大腿的宽松短裤,这会儿腿上已经被锋利的草叶割出了好几条血痕。
毒人的山蚊子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个个大包,他从兜里掏出一小盒清凉油面无表情地抹在那些大毒包上。
到此,他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
不过他是来自救的,总归还是不想无功而返。
这片山林里的树木都保护得很好,腰粗的树也有好几颗,听说古树都有一种特殊的能量场,可以减轻人的烦恼,让人变得平静。
虞灿在一颗古树下站定,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双臂抱住了树干。
他将脸贴在粗粝的树皮上,大树冰冰凉凉的,还有一些湿。
鼻尖是泥土和青苔混合的味道,还有点淡淡的霉味,不算好闻,但也可以忍受。
虞灿就这么静静地抱着树干,目光越过面前的藤条枝蔓远行千里,似乎想要看穿这个世界的尽头。
可空气里弥漫着的尘埃灰烬阻挡住了他,一座不高不低的小山更是直接将他的视线彻底切断。
入目可及之处,皆是牢笼枷锁。
他飞不出这片天。
虞灿从树干上撑了起来,并不意外这被传得神之又神的疗愈方式对他无用。
他走到山坡边上,垂眼看见了一条清澈的小溪。
流水撞击在石滩上泛起一片片白色的水花,对他而言,那里更具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