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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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平遥城内，无归楼中。
温暖的阳光照进屋内，在地上画出一圈圈斑驳的光晕。床榻上静静躺着一名女子，素白的小手伸在外面，孱弱纤细，皮肤白得发光，就连手背上的血管也清晰可见。
程羽接过温热的巾帕为对方擦拭，力道轻柔的好像在擦拭易碎的琉璃。他看着床上消瘦不堪的女子，眼底划过一丝心疼。“阿姊，你怎么还不醒来，可是不要阿昱了吗？”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无言的沉默，床上的女子气息微弱，若非胸口还是起伏，只怕旁人会误以为她是一座精美的玉雕。
“阿姊可想知道，那些害过你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即便对方没有理会，程羽仍然自顾自的说着：“冷时戎身死，无常殿被灭，霍百荣下落不明。两日前我还收到消息，上面提到岳菡茵自杀了，冷玉恒没有随他师父琦玉真人回三清洞，而是带着冷明珠离开了无极城。”
他将有些冷了的巾帕递给身后之人，然后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倒是李慕寒那个小子，借此机会一战成名。世人都夸他是少年英才，拼死一战竟然突破到逍遥玄境，一剑斩杀了恶人霍心，为武林除害。
啧啧啧，都二十五六的人了，还少年英才，亏得那些人夸得出口。还斩杀霍心，那明明是阿姊让着他！倒是这小子竟然丝毫不念及往日情分，下手这么重......
哼，这群眼瞎心盲、胡说八道的傻逼，以后定要狠狠宰他们一顿，否则难消我心头这口恶气！”
听到程羽说到这里，就连一直站在他身后默不吭声的程影，也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哼，一群有眼无珠的傻逼！
若非有阿姊筹谋多年，冷时戎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又怎会被世人知晓其真面目，无常殿里的恶鬼又怎会被轻易铲除？
他们的阿姊，明明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否则这世上又怎会有无归楼的存在呢？
无归无归，无家可归。
这里最初的几个人，都是阿姊从家破人亡的屠宰场上冒死救下的可怜人，包括程羽，也包括程影......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
一群黑衣人冲进她的家，无论男女老少，见人就杀。而她则是被母亲藏在了后院的假山中，这才一直没有被人找到。
外面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她听到其中有母亲的，有哥哥的，还有姐姐的，就连她身边的婢女小莲也没能逃脱......
漆黑的石缝里照不进一丝光亮，她浑浑噩噩的躲在里面，连哭都不能做到。
直到外面没有了声音，她方才回过神来。只是等她跑出去的时候......
“抓到你咯，小鬼！”一道人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她身后，“薛府满门一共五十七人，如今已死了五十六人，我这就动手，送你下去与全家团聚！”
“啊！！！”她跌倒在地上，绝望呼喊。只是下一秒，她便被一个温暖有力的素手拉起，然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那一晚，她的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直到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她才神魂归位，如梦初醒。
“你想要报仇吗？薛珍。”
她想要报仇吗？她当然想！薛府上下满门全部被屠的惨状历历在目，她又怎能不恨？！
“我要！”
“好，那你就跟我走，成为我手中的利刃，我会令你如愿。”清冷的月光照在少女玉洁冰清的脸上，仿佛是雪山神女降世，特意前来救她于水火之中。
“阿姊，你醒了？！”
思绪猛然被打断，程影下意识看向床上，刚好对上一双秋水剪眸。“阿姊？”
胸口处时不时传来一阵撕扯似的疼痛，冷月心却淡然一笑，“别哭，我死不了。”
程影这才惊觉，自己竟然红了眼眶。她连忙转过身去，抬手将眼角的泪水擦拭干净。
“阿姊，你胸口还疼不疼，我这就命人去找程灵过来给你看看。”程羽话音刚落，程影就立刻接过话来。“我这就去找阿灵来。”然后匆匆忙忙的往外走，却不小心撞上了一旁的桌角。她讪讪一笑，然后快步走出房间。
程羽嗤笑一声，“这丫头，倒是许久未曾这般失态过了。”
“她也是担心我。”说着，冷月心看向对方，目光里透着担忧。“对了，韩晓辰他、没有被我连累吧？”
程羽安抚道：“你当着江湖上那么多豪杰的面承认自己杀了他妹妹，外人只会宽慰他要节哀，又怎会连累到他，放心吧。”
“嗯，当年你助他重回凌霜剑派，他帮我伪造身份，如今我们两不相欠，以后就断了吧。”冷月心不想再牵连对方，毕竟正邪势不两立，若以后被人发现这层关系也是麻烦。
程羽笑眯眯的答应，“好，都听阿姊的。”
冷月心点点头，随后问道：“万宝匣和钥匙，阿影可都交给你了？”
程羽轻叹一声，唇畔的弧度却渐渐消失。“阿姊放心，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你不必操心，只管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冷月心目光担忧的看着对方，昔日自己救下的小小少年，现如今已经长成为清风朗月般的男子，只是他身上背负的血债太过沉重，她不放心他独自承受。
“阿昱，我担心你......”
“阿姊，”程羽出言打断，他握紧对方异常瘦弱的素手，郑重道：“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阿姊的性命更重要，我想让你自由自在的活着，不再陷入到危险之中。至于那些血债，我会亲自去向那人讨回来！”
“阿昱......”对方眼底暗藏着的炙热深情，令冷月心有些怔愣。她下意识避开对方的眼睛，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巧这时程影带着程灵走进来，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诡异氛围。
程灵也是最初被冷月心救下来的孩子，她本是林家后人，自幼跟在祖父身边学习医术，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奈何一夕之间，全家覆灭，从此她不得不改名换姓，躲藏在无归楼中。
“阿姊你总算醒了，当初阿影带你回来的时候真是吓死我了。”程灵走上前，伸手替对方把脉，嘴上还不忘嘟囔着：“还好你天生心脏偏右，否则这剑再偏上几寸，只怕是大罗神仙也就不回来了。”
冷月心听着少女的抱怨，安抚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正因为她知晓自己心脏异于常人，因此才没有躲避，反而迎上了那一剑，为的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突然想到初见时古竹的那一卦，竟然真的叫他算准了，呵呵。
以后世上再无冷月心，有的只有无归楼的阿姊——程紫。
能死里逃生，她已经很知足了。至于那些往事旧人，就都随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