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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开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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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好的夜空,宛如一记炸雷轰然于头顶,孝淳帝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

天知道他有多想要个孙子,世人都说,杀伐过重的人会影响子嗣,他早年征战,多少生命屠戮于刀下,现在年纪大了,他有多怕人家说他断子绝孙啊。

这也是他未能宣之于口,不想让李鸾嵩再赴战场的原因之一。

年轻的时候不懂,年纪大了忌讳、忌惮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半晌没有动静,小太监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皇后吁了一口气,拿起搭在架子上的披风道:

“臣妾陪着陛下去看看吧,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没了,欸。”

他脸上尽是颓丧和泄气,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月缺人也缺,临近子时,帝后赶到贤王府。

灯火通明,一众奴仆跪了满院子,地上的血迹渗入砖缝之中,污染了草色。

郑婉人鬓发散乱,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砖地上,哭得眼睛肿得像桃子,一张脸惨白无血色,在这幽深的夜色中越发显得恐怖。

不远处的地上,白色麻布下盖了一具尸体,李鸾峰跪在尸体旁垂首落泪。

皇后走向那尸体,夜风吹拂,撩动麻布的一角,她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想要掀开来看看,却被李鸾峰出言阻止:

“娘娘勿看,形状恐怖污脏不堪,恐污了娘娘的眼。”

皇后看向他,那张脸略带悲痛,眼神却咄咄逼人。

她没搭理他,也没停下手中的动作,只轻轻掀起一角,看了一眼便心下了然,快速将布盖了回去。

皇后也是陪着孝淳帝上过战场的人,夫君在前方杀敌,她便在后方抢救伤员,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她甚至还亲自背过为大邺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的尸体,只为给亡灵一个入土为安的结局。

“本宫不是贵妃,没那么娇弱。”

皇后声音淡淡,起身踱回到孝淳帝身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孝淳帝弯着身子逼问贵妃,“怎么好端端地竟跳了楼?”

郑婉人哽咽着,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身前荫湿一片:

“陛下,我们的孙子没有了,那是个成了形的男胎啊。”

她带着哭腔鬼嚎,皇后侧目,将脸别向一边。

“陛下啊,臣妾有罪啊,臣妾没看顾好您唯一的孙子啊,臣妾对不起陛下啊。”

她死死拿捏了皇帝的软肋,知道他有多想抱孙子,字字句句不离子嗣,孝淳帝紧紧地闭上了眼,眼角一滴泪滑过。

“郑婉人。”皇后看不下去,走向她,“陛下在问你话,贵妃还是先将事情说清楚吧。”

“皇后娘娘。”李鸾峰跪着转过身体,冲着帝后跪拜,“母妃并非有意不答,只是实在伤心过度,请父皇谅解。”

皇后嗤笑,静静地看着他,李鸾峰说:“雪莹自有孕一直身子不好,再加上日夜惦念着儿子的处境,总是担心朝不保夕,儿子曾多次劝解、安抚,却终因没有名正言顺,她实在无法开怀。”

贵妃爬过来痴缠住孝淳帝的小腿,“陛下,雪莹心绪一直不佳,抑郁成疾,这才一时想不开跳了楼,若是陛下早日给峰儿恢复封号,这孩子……”

惋惜,实在太惋惜了。

皇后冷笑一声:“贵妃的意思,这是陛下的不是咯,才导致周氏跳楼?”

“娘娘怎么这个时候还说这种话。”郑婉人怒视着皇后,“没的是臣妾和陛下的亲孙,可也是娘娘你的子孙啊,臣妾心里实在难过,这才说错了话,陛下,您能理解臣妾吧,臣妾好难过啊。”

她抱着皇帝的腿摇啊摇的,晃得孝淳帝眼晕。

皇后实在看不下去了,问:“贵妃方才说周氏抑郁成疾,可是据本宫所知,周氏日日山珍海味地吃喝,绫罗绸缎地上身,生龙活虎着呢,本宫怎么瞧着都不像是抑郁成疾的人。”

她惋惜地摇了摇头,看向孝淳帝:“陛下还是先别忙着难过,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是正经的。”

郑婉人急道:“娘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能是臣妾害死了周氏不成。”

说完又是一阵鬼嚎,“陛下呀,那可是咱们的亲孙啊,大邺的第一个孙子啊……”

这是孝淳帝的软肋,她简直太知道了。

“行了,行了,闭嘴。”皇后实在忍耐不下去了,指着郑婉人道:“别以为拿捏陛下的软肋你就可以蒙混过关,我问你,她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入夜才来报?”

孝淳帝不语,抬头看向郑婉人,难过归难过,他也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婉人对上孝淳帝的眼神,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哽咽道:“晚食过后她说要来这里吹吹风看看夜景,还说不让咱们陪着,臣妾也就没多心,谁知道她站了一会儿便跳了下去。臣妾也是刚得知就差人禀报了呀。”

“恐怕贵妃没说实话吧。”皇后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当场拆穿她,“本宫曾追随陛下奔赴沙场,死人嘛,那是见得多了,郑婉人,你自己去看看,那血迹都干涸了,颜色都发黑了,身上都出了尸斑了,那是刚跳楼吗,最起码半日总该有了吧。”

“陛下……”

“父皇……”

贵妃母子齐齐求助,被孝淳帝出手打住了,那双悲痛又犀利的眼神看向郑婉人:

“欺君之罪,贵妃可当得起?”

郑婉人跌坐在地上,一张脸越发惨白,她知道,帝王这是真的动怒了。

然,菟丝花有菟丝花的本事。

下一刻,贵妃“嗷”的一声晕了过去,李鸾峰忙着扑向母妃,又是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混乱场面,孝淳帝重重地叹了口气,皱眉闭目。

另一头,沈确也接到了消息,本打算去贤王府瞧瞧,结果被李鸾嵩拽住了衣袖。

“我也去。”

沈确道:“殿下不是醉了吗,还是留下休息吧。”

李鸾嵩忙穿鞋披衣裳:“醒酒了,还是媆媆照顾得好呀,醒酒都这么快。”

他是个会装傻的,沈确无奈地摇摇头,二人一道出门。

沈确坐在马车上,李鸾嵩站在车窗边,掀起车帘拉着她的手交代:“你先过去,让太医验尸,先稳住场面以免父皇太过伤心,我去找一个人。”

沈确问什么人。

李鸾嵩说:“孩子的亲爹,只有他才能彻底解开这层遮羞布。”

沈确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地问:“难道是……张成儒?”

李鸾嵩点点头,见她仍未平复的样子,问:“你是觉得他有了孩子,你心里不舒服吗?你如今是我的未婚妻,若不是因为咱爹没回来,我早就不会让你在张家待着了……”

看看,他真是无刻无刻不往这上头攀扯,沈确懒得同他争辩,忙说:

“那我赶紧过去,殿下路上小心。”

拉下车帘,催促着车夫赶紧逃跑。

身后李鸾嵩看着她马车的背影,露出灿烂的一笑,方才她脸上扬起的绯红和眼波中那一抹不容忽视的颤动,深深地烙在了他心里。

她惊慌了,这说明她是在意他的吧,所以嘛,盖过戳的就是不一样了嘛。

张府。

张成儒听到了消息跌坐在地上,前几日他才见过周雪莹,她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咄咄逼人,可现在……

他甚至还想过要气一气她,现如今,却再也没机会了。

“她不会自杀的,更不会跳楼。”张成儒失魂落魄地念叨着,“她要靠着这个孩子当上王妃的,可是,那是我的孩子啊,是我的。”

李鸾嵩终于听到了想听的,问:“你确定?”

张成儒说是,“别的会弄错,自己的孩子绝不会弄错。是他们,他们杀死了我的孩子。”

他眦目欲裂,眼底充血,额上青筋直暴,仿佛下一瞬便能吃人。

“张成儒,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去替周雪莹讨还公道。”李鸾嵩看着他,越发觉得他窝囊,“纵然周雪莹心术不正,明知是你的孩子还要去冒充皇家子嗣欺瞒所有人,可是,那孩子是无辜的,这是一条生命。”

张成儒看着他,痛哭地大叫:“可是,我能做什么呢,那是贤王啊,还有贵妃,我能斗得过谁?”

“斗不过就不斗了吗,就这样放弃了你的亲骨肉吗?”李鸾嵩实在气得牙痒痒,“若换成是我,就算拼个鱼死网破,我也不会放过害死我至亲的人。”

“老大。”

张成儒身后,顾氏带着全家都过来了。

“男子汉顶天立地,不能为自己的骨肉申冤,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大哥,你去吧,把实话告诉陛下,咱们不怕那贵妃的算计。”

……

李鸾嵩赶到贤王府的时候,贵妃不晓得晕过去醒过来多少次了,整个人正仰躺在儿子怀里捯气儿。

李鸾嵩借着太医的名牌,将张成儒带了进去。

在孝淳帝面前张成儒却是出人意料的冷静,或许是真的想明白了吧,他俯身行礼,看了一眼李鸾峰和郑婉人,道:

“陛下,草民张成儒揭发贤王协同贵妃害死周雪莹并其腹中胎儿,陛下,那是草民的孩子,是他们,这对母子明知如此,却还强说成皇家子嗣,混淆圣听,只为谋取荣华,草民叩请陛下做主,还逝去孩儿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贵妃郑婉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李鸾峰的手臂,张牙舞爪地朝张成儒扑过去:

“你这贱民,血口喷人,本宫今日就了结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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