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间的同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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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面对,曾一起走过的日子。现在剩下我独行,如何用心声一一讲你知。”伴着二胡的优美旋律,程颂用不标准的粤语,借着酒劲,动情的唱着。
这首歌承载了他高中时期或美好、或不堪的回忆,本来这首歌曲有普通话版本,而他虽然是北方人,却更愿意用粤语来模仿华仔的鼻腔共鸣。大概初闻此曲就是粤语版本,那段时间,画面、情绪与音乐已经在脑海中融合,此刻唱出来的如果不是粤语,总是少了那么一份情怀。
“来,别唱了,回座喝酒吧。人家郑玥先走了,你唱给谁听啊?谁还跟你有一起走过的日子啊?”江扬左手端着酒杯,右臂揽住程颂的肩头。话语通过麦克让在座的同学听得一清二楚,引来一阵哄笑。
这是他们高中毕业的第四年,也是大家刚刚拿到大学毕业证书的时候。四年里,每年的暑假,都会搞一次同学会。今年是参加人数最少的一次了,一部分在外地就读的同学没有回来,有的是准备考研,有的是在当地找了工作,能考学考出去的,多是考到了首都,或是一些经济发达省份,一线城市。还愿意回到北方这个工业重镇的年轻人,多少还是有些无奈的。
程颂就是这个无奈的人,父母本是山西人,随着共和国长子的崛起,来到东北。又随着下岗的浪潮失去了工作,奉献了大半辈子的老国企,连工龄买断的钱都没有给足。其父是个一穷二白的老实人,失业后去附近的工业大学求了一个后勤的工作,在学校大礼堂做杂工。而程颂是家里的独生子,高中阶段,其父母节衣缩食的供养,只盼着儿子能有出息。后来终究得其所愿,程颂当年以市里文科状元的身份,很谨慎的考入了首都一所与其分数并不太匹配的大学。与其说这家庭条件带给程颂的最大收获,是其乘风化龙的决心,不如说是那个特大号的铝饭盒。程母总是担心儿子吃不饱,而特意定做了一支可以装下45码篮球鞋的铝饭盒。不得不说,下岗的家庭主妇,对烹饪还是很在行的。每天给程颂带的伙食,也是色香味俱佳。这只铝饭盒不仅温暖了程颂的高中生活,而且俘获了郑玥的芳心。就这样,程颂的初恋在当时的社会面来说,提前到来了。
青涩的恋情好像醉汉手中的高脚杯,总是那么不经意在磕磕碰碰中碎成满地玻璃渣。郑玥没有程颂如此优异的学习成绩,高中毕业后,两地的恋情,终究消磨了初恋的美好。他们已经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分手了。此时此刻究竟是余情未了,还是想要旧情复燃,恐怕他们两个思想也并不统一。毕竟如程颂这种穷小子,即便是个名牌大学毕业生,在那灯红酒绿的年代,又岂是那么好立足的。恐怕程颂现在唯一高人一等的,就是那个高鼻梁吧。
得知郑玥已经离开,程颂也没了兴致,初恋总是美好的,现实也是残酷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多半只出现在影视剧里。程颂清了清脑中的无奈。
“别养鱼了,咱们哥几个旋一个”程颂夺过江扬手中的满瓶啤酒,示威一般的冲着剩下的几个同学说道。旋即含住瓶口,头一仰,手一晃。龙吸水一般,一整瓶啤酒打着转涌进了程颂的胃里。空瓶子重重的墩在桌子上,程颂环视了一眼四周面露难色的同学,那一份由初恋不辞而别带来的憋屈,也似乎被咽了下去。
“别喝了,走,我们打麻将去。”坐在对面的杜胖子似乎找到了破解局面的方法,提议道。
“好!走!”随即几个酒已经喝到嗓子眼儿的同学出言附议。
程颂鄙视了一眼他们几个,又转头看看拿着半瓶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的江扬,说道:“不能喝别喝!”
江扬讪讪一笑,借坡下驴,转身拿起椅子背上的外套,道:“走,老地方。”
在那个阶段里,喝酒与打麻将,应该是多数年轻人的娱乐方式。人们也都知道一个道理—喝酒越喝感情越厚,麻将越打感情越薄。推杯换盏中,即便是虚情假意,也可以说装相装相,越装越像。而麻将这个棋牌活动,却着实是个培养自扫门前雪风格的不二法门。四个人聚坐一起,每人一手牌,防着另外三家,只顾着自己胡牌。年轻人打麻将,以一敌三,再配以三寸不烂之舌,口战群雄,赢了的拿钱走了,输了的,不仅输了钱,还被说的憋一肚子气,真个是自讨苦吃。不过即便这样,人们还是趋之若鹜。
就好像此刻,程颂和同学来到他们经常聚会的桌球室。这里的二楼,就是棋牌室。说的好听称为棋牌室,不过是挂着羊头卖狗肉的小型赌场罢了。
这里人头攒动,乌烟瘴气。麻将牌碰撞的哗啦声,伴着输家的谩骂抱怨,与赢家的讥讽嘲笑,交织出污秽的嘈杂。
程颂几个也算熟客了,没多久,有两桌赌徒离场,老板安排他们坐下,分坐两桌。
“农民你过来,打多大的?”杜胖子、江扬跟程颂在一桌坐下,又招呼了另一个比较要好的同学过来,并问道。
“随便。老规矩呗。”江扬和农民异口同声。同样都是刚毕业,没工作没收入的同学,现在打个麻将,还是看家境的。这个老规矩,打上八圈牌,倘若运气不佳,也要输上个几百元。
程颂面露难色,自己家境不如同座的三位,几百元对他来说,不算小钱。但也不能未虑胜先虑败,男的这点面子还是要的,旋即说道:“来吧。掷骰子。”
就这样,很快的,程颂几人就和谐在了这一片嘈杂里。
“唉,整天跟那几个同学在一起打麻将,打桌球,这能有什么出息?”郑玥此刻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转头向着班长石楠说道。
在刚刚同学会的尾声,滴酒未沾的班长石楠起身结账,并送几个女同学回家。按距离郑玥是最后一个到的。一路上几个女生嘻嘻哈哈的开着郑玥和程颂的玩笑,此刻在郑玥家楼下,班长就着刚才路上的话题,问了问郑玥的想法,却惹得郑玥满脸惆怅。
“程颂毕竟是人民大学毕业的,在我们东北,怎么说也算高学历人才啊,将来找个体面的工作,前途还是有的。”班长这种有立场的宽慰,并未引起郑玥的共鸣,反而激发了她的一丝反感。
郑玥清了清嗓子说道:“他家要关系没关系,要实力没实力,他拿什么找体面的工作?再说了,我们东北,已经够不体面了,在这工作,又哪有什么体面?”
郑玥不想在多说什么,解下安全带,打开车门,又扭头道:“在说我下个月就准备出国读语言学校了,我和他没可能的。我爸妈也不会同意。”说完起身下车。
“行啊,外国人全是大鼻子。”班长嘟囔了一句,悻悻的启动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