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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侯练上门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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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云南布政司右参议,罗敏青的职责是分守临安道,派管广西府(今云南泸西县)和广南府(今云南广南县)粮储、屯田、驿传、水利等事务。

几天前他在临安府吃了点苦头,这会儿正在自家宅院里养伤。管家罗敏苍匆匆回府,在门口从丫鬟托盘里取了一碗燕窝,端到罗敏青床头。

罗敏青自己支撑着爬起来坐下,道:“放着吧,这会儿没胃口。打听清楚了吗?”

罗敏苍将燕窝放到茶几上,拉过一张椅子坐到靠近罗敏青的床边。他是罗敏青的族弟,也是罗府大管家,私下里,两人平辈相处。

临安府联手缅甸司,重金礼聘手艺匠人和青壮年劳动力,传遍了十里八乡。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申式南搞出来的,王用那只哈巴狗且由他上蹿下跳,时机成熟再收拾他。

献出一百匹布不过是暂时服软,罗敏青实则心里憋着气呢。这不,一听说那两人搞事,立马派出罗敏苍去打听情况。

“打听清楚了。一百四十人签了文契。阿福年轻力壮,靠得近了,差点被当作签了文契的人拉进帐篷检查身子。”罗敏苍道。随后把情况细说了一遍。

罗敏青听后,沉吟道:“安家费当场给一半,到阿瓦后给剩下的一半。盘缠和手艺补贴第二个月开始,每个月给一两。然后,嫁娶当地人给二两,每生一个孩子给一两。是这样?”

罗敏苍点头道:“还不止。嫁给当地人,孩子跟女方姓的,给二两,家里供奉和祭祀女方祖先的,每年给一两。官差挨个嘱咐,警告说要悄悄咪咪发财,这些钱悄悄去领就行,不要说出去。让外人知道,那就只能去吃牢饭了。”

罗敏青脸色郑重,又问:“所有孩子满五岁就必须进那几个秀才的学堂,不让孩子进学堂就得坐牢……那万一家里穷,没钱还怎么上学堂?”

罗敏苍道:“这个问题,那些签了文契拿钱的也问了。”

罗敏青急问:“王知府和方副使怎么回的?”

罗敏苍道:“方副使说,缅甸司会有制糖作坊,酿酒作坊等等,一半是官营的,一半是那些商队开办的,保证家家户户有田种,人人有活干,有工钱拿。”

罗敏青嘶了一口气,半天才道:“敏苍,备礼,我要去拜访申大人。”

“你伤还没好全呢……”

“这样才更显诚意。”

“二哥,为何着急去拜访申大人?”

“敏苍啊,你是不是觉得给那些人的钱太多了?”

“是很多,如果孩子生得多,林林总总,一家人怕是能拿到三四十两银子。也不知道申大人发什么疯,有钱也不是这样糟吧?”

“嘿嘿,你呀,看得简单了。我问你,临安府大半的百姓,是不是一个月几百文钱也能活下去?是不是一年穿一套衣服也能过下去?是不是很多穷人,每天不是晒太阳就是捉虱子?”

“是……是吧。反正好多百姓,一年也吃不上几顿肉,可能是因为也没多少活计做。”

“我再问你,去到阿瓦那些人,手里有十几两银子,是不是会马上盖新房子,买新衣服,隔三差五买肉吃?”

“肯定的呀,手里有点闲钱,别的不说,房子肯定要盖,肉肯定也要吃……”

“那当你住惯了大宅子,时不时有吃肉,有酒喝,逢年过节走亲戚也有衣服换,你是不是就得拼命干活?”

“是啊,不拼命就得回到从前,房间漏风,衣服洗了只能穿在身上晒干。”

“去缅甸司那些人,只种田够吃酒吗,够买衣服穿吗?为了让孩子上得起学堂,他们是不是得拼命干活?那么,给谁干活才能挣到工钱?”

听到这,罗敏苍终于双眼鼓睁:“他们只能给申大人和方副使干活……也就是说,申大人拿出三十两银子,就买断了这些劳动力的一生!”

罗敏青摇摇头:“远远不止!”

“啊?还有?”

“那些人生了娃,娃长大后是谁的人?跟女方姓,就是汉人,是大明的人,更是他申家和方家的人!当大明的人越来越多,缅甸司谁说了算?那时候,恐怕就是缅甸府了。”

罗敏苍吃惊得说不出话。罗敏青已经自己下床,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道:“这样的人,我们罗家不是对手。既然斗不过,那就成为朋友!做朋友至少有肉吃,有汤喝。”

说完披衣走出房间。罗敏苍愣愣地傻站了一会儿,才抬脚追出去,急声喊道:“春芽,秋荷,伺候老爷沐浴更衣。阿福,备马车。”

——————

六九斋后院,小乙给北面和东面石凳铺好绣花坐垫后远远走开。侯练两手抓着一段白嫩的葛根,大口撕咬,一屁股坐到东面石凳上。

钱樟落吃吃笑道:“练妹,你也是大户人家闺女,怎地如此吃相?”

侯练连嚼了几下,赞道:“在姐姐面前,装得再端庄有什么意思?只是没想到四十年的葛根,竟如此水润,清甜化渣。怕再过些年月要成精了。”

钱樟落道:“妹子要是喜欢,等下让小乙给你装点带回去。不过,葛根破皮容易变色,要用油纸封好。”

侯练道:“好啊。不过,不用多,一节就够。我明天就要跟大伙一起出发,去缅甸司。”

钱樟落道:“还是妹子福气好,能到处闯闯,长见识。不像我,只能在这后院盼远行的亲人早归。好在有妹子在,想来申郎一路上不至于寂寞。”

侯练假装没听懂,道:“姐姐,我此番前来,有事相求。”

钱樟落道:“你我姐妹一见如故,心如一体,再不必言一个求字,否则便生分了。妹妹无需见外,但说无妨。”

侯练用手绢擦了擦嘴,正色道:“我想跟姐姐你借二千两银子。”

钱樟落吃了一惊,问:“不知妹妹作何用处?倘若……”

侯练似是猜到她想说什么,忙道:“用作经营本钱。听说阿瓦盛产甘蔗,我恰好懂制糖之法,打算弄个作坊,交由商队卖到顺天府、镇江府、松江府等繁华之地。”

顿了顿又道:“听说阿瓦水清土肥,我打算买三五百亩田,按我在丹徒做过的方法,种桑养蚕,种稻养鸭,还要养鹅养鸡养牛养猪。鸭粪可以养鱼,牛粪猪粪可以种田,青草稻草可以喂牛。”

钱樟落奇道:“几百亩田地,几头猪牛怕是肥料不够?”

侯练轻轻一笑:“姐姐误会了。不管鸡鸭鹅,还是猪牛,都要专门圈出一个地儿来养,要养就得几十上百头的养。”

“可以那样养么?”

“北方草原上,牧民的牛羊马,是不是一养就是一大群?牛羊能一群一群养,鸡鸭鹅就能一群一群养。再说,如果不一群一群养,宣化军和礼乐卫那么人动不动吃肉,怎么够吃?”

“难得妹妹有这份心思。反倒是姐姐我,什么也帮不上申郎。妹妹此举,我当全力相助。你也清楚,这个家不是我当家,府里收支都是酸花和回袖在管。等下我与申郎言语几句,让酸花将银钱给你送去,可好?”

“如此多谢姐姐。我占个便宜,九出十归。这是借钱文契。我要回去准备一下,这就告辞。姐姐有喜,不需相送,但请安坐。”侯练说完,从袖里摸出两份文契放到石桌上,转身便走。

钱樟落想要起身,见侯练走得急,便又作罢。回身拿起文契看了看,借期一年,侯练已经签好字。

唐宋以来,大多数的借钱都是九出十三归,胡晓非改变了这个情况,他的盛丰钱庄和祥福当铺基本是九出十一归,极少数甚至给了九出十归。

胡晓非这样搞,很快盛丰钱庄和祥福当铺开遍了各大府城,把同行挤垮不少,这些同行包括钱铺、典当行和寺院。那些同行背后的势力当然不甘心,为此闹出了很多人命案。

胡晓非自然不是省油的灯,三四成的地方官员和豪绅都被他拉进来(大明朝有品阶的正式官员并不多),那些人拿着分到手的红利,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惜临安府太过偏远,人口也少,盛丰钱庄还没开到这里。申式南手里的盛丰钱庄银票在这里根本用不了,他们一家带的现银,也就剩四千两不到。

钱樟落把侯练借钱的事跟申式南一说,他便明白,侯练是故意找钱樟落。申式南即将率军经木邦司进入缅甸司,再折向孟养司。

钱樟落有孕在身,不宜跋山涉水,长途奔波,自然是要留在临安府。侯练与家里决裂,本就打算到处走走,可如果无名无分随申式南去缅甸,难免让人多想。

她故意找钱樟落借钱,便是暗示自己去缅甸是有事要做。

申式南本来也头疼如何让缅甸司繁华起来,钱樟落的计划给了他很大的启发——为什么不能像养鱼一样,大量地养殖猪牛和鸡鸭鹅?

这样既能解决宣化军、礼乐卫和铁鹰卫的肉食供应,还能让百姓有活干,有钱挣。王用的布告贴出后,临安府知事刀泽咏立即上门求见申式南,提出养殖场的设想,同时表示愿意随申式南巡狩三宣六慰。

对刀泽咏的请求,申式南求之不得。

刀泽咏虽然是举人出身的八品小官,今年也才二十六岁,但申式南进临安府第一天就关注到他了,并让何银屏出马,详细了解了他的背景。

刀泽咏的祖先是宋元时期的土司刀氏。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朝廷设了两个军民宣慰使司,其中,刀招你为八百者乃(今泰国清莱)宣慰使,刀招散为八百大甸(今泰国清迈)宣慰使。刀招你和刀招散是两兄弟,都被朝廷赐印诰冠带袭衣。

刀泽咏是刀招散的后人,也是刀氏要求一部分子孙汉化的其中一人,其名出自司马迁《史记》:沐浴膏泽而歌咏勤苦,非大德谁能如斯。

宣德七年(公元1432年),暹罗国侵犯八百土司地,宣慰使请求朝廷发兵征讨。可惜,三杨目光短浅,只是发诏书安抚了一下。再后来,黎利也多次进犯八百司。

刀氏自知独木难支,为延续香火,便把一些子孙送到车里司、澄江府、云南府和临安府等地,融入汉人。

深聊之下,申式南当即上书朝廷,通报云南布政司,升刀泽咏为临安府六品通判,赐宅邸一座,高头大马一匹,素云头青带青缦马车一副,美人一对。

所赐之物,临安府代出代赏。意思就是,朝廷只需要给个官职,挂个赏赐的名,至于宅子马匹什么的,不用管,临安府自己解决。

理由是,他要带上刀泽咏巡行三宣六慰,让当地百姓看看,原八百大甸宣慰使的后人,是如何沐浴天恩,做了朝廷官员,有大宅子住,有美人相伴。

这就相当于富贵还乡,夸官亮职。

唯一让申式南疑惑的是,刀泽咏提出的养殖场方式,究竟是他自己想到的,还是其他人给的主意?为何偏偏侯练也提到了要建养殖场?

一想到这,申式南不由醋意暗涌。

钱樟落不知申式南所想,一边给他梳头,一边道:“夫君,侯练妹子聪颖过人,熟知商事,若能进我申门,必能辅佐夫君成大事。不如,你就从了她吧?”

申式南心“咚”地一跳,暗吸一口气,轻轻抓过她搭在自己左肩的手,对着镜里的钱樟落笑问:“你舍得?”

钱樟落轻轻打落他的手,继续梳头,道:“我是女人,当然也是小气的。可夫君欲成大事,须有内外助力。这些时日,我只能在家安胎,等孩子出生,我也只能居家哺育。与其便宜其他狐狸精,不如侯练知根知底。你看看,她即使去到人生地不熟的阿瓦,也想着为你筹谋粮草。她能为你不惜以女儿身抛头露面,经商、开作坊,我又何尝容她不下?”

申式南站起身,搂过钱樟落,轻声道:“落,实不相瞒。说不动心,那有点假。不过,也仅限心动。我与她相识,发乎友情止乎礼。与你相识至今,我心里只你一人。”

钱樟落依偎着他,头靠他胸膛,又双手环住他腰。二人静静相拥。难得时光静谧,明日便要暂别。

六九斋存银只剩三千六百两,钱樟落还是让酸花拿出了二千两,她带着薇儿、南宫晨和邬啸铁亲自送到侯练居所。

侯练从丹阳苏家离开时,她和丫鬟两人带的盘缠,也就两张二百两面值的银票、两个银元宝和几十两碎银。银票在长沙府兑换了银锭,因为长沙往西,就没了盛丰钱庄。

好在一路上的吃用,基本上是酸花等人采办,侯练主仆二人根本没花几个钱。除了一路偶尔买些小吃、小玩意儿、书籍和衣物,便是在临安府花一百四十两银子,买了一座二进的宅院。

这个宅院与六九斋相隔六户人家。钱樟落正要敲门,门就拉开了,门口站着一位身穿直裰,脸庞刚毅的年轻人,他身后跟着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

“原来是申夫人。快请进。是来找侯练么?”年轻人侧身后退,让开一旁,示意钱樟落进门。

钱樟落见他认识自己,微觉奇怪,问道:“你认识我?先生贵姓?”

年轻人笑道:“下官刀泽咏,先前忝任临安府知事。昨日蒙申大人赏识,擢升临安府通判,明日将随申大人启程,巡狩三宣六慰。这是内子谭氏。今日有一些经济上的事特来请教侯练妹子。”

钱樟落恍然,知事是正八品,按大明官制,正六品通判无定员,可以是一人,也可以是两人三人。原先的通判方绽遭贬后,由经历司经历农知稼替补。

一阵寒暄后,刀泽咏夫妇告辞离去。钱樟落喊了两声,侯练和随身丫鬟怀夕才从后院匆忙跑出来。

侯练看了一眼南宫晨和邬啸铁抬着的箱子,明白箱子里定然是二千两银子。

“有劳姐姐亲自跑一趟。”侯练解释道:“刚才在后院收拾行李。怀夕,备茶。”

钱樟落道:“妹妹明日远行,这宅子有何处置打算?可否参观一下,顺便看看妹妹闺房?”

侯练听她这么说,知道她有话想跟自己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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