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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大明忠烈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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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嗐……石家有人上书,指你出任按察副使兼领新昌知县不合规制。”王炬满含深意地笑道:“东昌知府的奏报抵京后,叔父顺水推舟。”

石家,那多半是石溟搞的鬼。王炬口中的“叔父”,是指王振。王振是王炬的堂叔。时下,王振权势熏天,大半朝臣都称其为“翁父”。申式南万万想不到,自己能如此顺利达成愿望,竟然是拜王振之功。

不过,他也不在意了,反正他从来没有与王振照面过,也从未走过他的门路。

王炬说,这次改任,除了前面说的那两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朝廷接到云南都司千户王政奏报,思机法父子窃据孟养宣慰司后,又继续领兵进入缅甸宣慰司,被宣慰使卜剌浪马哈省收留。

朝廷担心宣慰使卜剌浪马哈省与思机法联合反叛,但调集大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何况文官们极力反对出兵,战和两派一寻思,何不让申式南去试试。

于是,申式南被火速任命为左佥都御史,并准许流官宣慰同知和宣慰副使各领兵一百,统称宣化军,由王炬担任监军,兵士从云南都司选拔。在巡抚范围上,为了避免诸司误以为是朝廷专门针对他们,特意加了云南四府。

此外,朝廷还贴心地同意申式南携家眷一同赴任,同时给谢清溪三品淑人的诰命,给钱樟落四品恭人的诰命。谢清溪能超规格获三品诰命,诰书里说了,既是表彰她的艰辛抚育,也是表彰申式南当初为母请封的孝心。

也是,总不能婆婆和儿媳都一个品阶吧。申式南甚至猜想,既然这个任命有王振的意思在里面,母亲能获封三品诰命,其中恐怕少不了王振的斡旋。

除此之外,朝廷又多给了申式南一套四品官服。诰命夫人的服饰,连同申式南的两个官印等,都被王炬的人从京师带到了杭州。众人将从杭州出发,赴任云南。

申式南是一路游山玩水,停停走走,王炬等人是快马传旨,累到不行。待众人早早歇息之后,借着月光,申式南一个人走出驿馆,来到潭遏江(今新昌江)边散步,静心思考对策。

事发突然,铁鹰卫可能都还没来得及出发,因为东昌府商帮的组建和瓷器丝绸等货品的采办,都需要时间。朝廷特意准许申式南以巡抚之身携家眷赴任,说明这个临时差遣起码得临时三年。

云南诸司蛮荒之地,家人的安全不是小事。因此,必须催促何银屏和高羊儿尽早启程。可从东昌府带来的信鸽留在了杭州,只能从新昌回到杭州才能传信。任职已定,那留在京师的战马也得运往云南。

行进间,迎面走来一个白影和一个黑影。等走近了,才看清白影是侯练,黑影是只小奶狗。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移开目光。那狗走到申式南脚边嗅了嗅,就跟在他身后。

申式南奇道:“你哪里捡来的一条狗?”

侯练不自觉地折身与他一个方向,脸扭朝一边:“你不应该是问,我为什么大半夜一个人在外面晃荡么?”语气听不出喜怒。

申式南脸色尴尬,显得月光更加明亮,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着慢慢往前走。侯练本来就是想到处走走,自然不愿意与钱樟落和谢清溪等留在杭州。

“你有什么烦心事?说不定我能帮忙。”两人默默走了几步,侯练先开口,轻声问。

申式南眼睛一亮,想起钱樟落说过,侯练懂陶朱公之学,是个经商的好苗子。于是斟酌着道:“我有一群马,在京师,需要紧急运往云南。可一直没有个好法子。”

“你是担心一路上太招摇?”侯练反问。

申式南被她的敏捷才思小小惊了一下。自己只是提头,她就能推测出问题所在。

“是啊,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一路的山贼、官府……怕没到半路,就被盘剥得马蹄都不剩。”申式南叹道。

“那你还当官?”侯练脚踢道旁小草。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申式南抬头看天:“正因为中原之地我无力改变,所以,我要去蛮荒之地建立另一套规则。”

侯练似有所悟:“我和你一起去。”似乎是突然想到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这种话很是不妥,于是道:“远途运马这事,陶朱公的传说就有讲到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何不以帮人运货为名,实则赶马过关?”

“好主意!”申式南由衷赞道,然后转身往回走:“夜深了。早点歇息吧。”

“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北方马能适应云南吗?历来是云南四川茶马互市,云南向中原源源不断供应战马。”侯练道。

申式南顿时心头空灵,自己是入了魔障,这么简单的道理,竟然自陷其中。云南有大量战马,何必千里迢迢从京师运过去?

当初悄悄准备战马,还不清楚自己会去哪里,更不曾想过会要在云南用到,只想着自己去哪里,就把战马带去哪里。

激动之余,不自觉地握住侯练右手,一个劲地道:“你真是我的福星。我怎么那么笨呢,幸亏你点醒了我。”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握着人家的手。放手后偷瞄了一眼,见她脸上并无不悦,稍稍松了一口气。

瞥见小奶狗跟在自己脚边,便道:“猫来穷,狗来富。你可以啊你。”

“你看看清楚,现在他认你是主人了。”侯练道:“我也是走着走着,他就跟在我脚边,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

申式南蹲下,提起小奶狗后脖领:“啧啧,这还是乌云踏雪呢。你看他,全身乌黑发亮,四蹄和脖子下方却是雪白一片。是只伢狗。也罢,明天你不去找你的主人,那我就跟我走吧。”后面一句是对小狗说的。

“呀,你还挺懂嘛。可惜都说男不养猫,女不养狗,不然我也想要。”侯练道。

圣旨说即刻上任,可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新昌县,申式南还是在第二天去了一趟天姥山。回袖一看到小奶狗,就给他取名白鹿。申式南也没多想,以为她是学着李白。

一行人回到杭州后,申式南放飞两只信鸽,一只飞往京师,蝇头小楷写着两条信息,由黎芷兰分别转交给邵二哥和施画。让邵二哥去找冯苞苞,把马场的马都卖给太仆寺,草场不值几个钱,可以送给太仆寺。

给施画的信息是,让她从关河书院挑几个好苗子,送到云南布政司临安府(今建水县)。申式南决定,巡抚的后方大本营就放在临安府。

另一只飞往东昌府,告诉何银屏自己已改任新职,大家到云南布政司临安府会合。

在杭州修整了三日后,申式南王炬等一行人开始启程赴任。期间,他特意去了一趟瑶池,归还半条醴泉。

顺便告诉王母,唆使两个虎怪盗泉的人,身材高大,会三十六变,能弄来人参果,最重要的是,箭术了得。王母闻听后,心中雪亮,遂与申式南冰释前嫌。

申式南找玉帝打算辞了天庭御史的官职,可玉帝始终避而不见,就连太白金星也找不到,他承诺的赤脚大仙也不见人。他想挂印花药宫,可如果没有昊影令牌,他自己无法回到凡间。

他不想干,原因有二:一是相比无情无爱的长生,他更愿意在在人间烟火中寻找人世的永恒;二是回袖无意中透露,紫蕺、邬啸铁等人帮他购船,从广州府到松江府,动用驾云飞天等仙术,遭了天谴,被压低了修为。

申式南追问之下,才知道与神仙渡劫不一样,所谓的天谴,其实是天庭的惩罚。天条有规定,三界仙佛,包括修仙之人,未经许可,均不得在人间显露本事,更不得施法帮助凡人。

申式南怒问:“凡间那么多妖魔鬼怪作祟,天庭为什么不管?”

“要管也得先发现啊。”回袖没心没肺道。

“意思是,妖魔鬼怪作恶,天庭往往发现不了。那为何我身边这几人,没作恶却被发现了?”申式南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因为你被重点关照了呗。他们总不能视而不见吧?”回袖道。

申式南懂了,看来天庭也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但他本就不想再与天庭有瓜葛,加上如今在凡间有大事要干,根本无暇他顾,也就懒得再计较,索性辞了御史一职,一了百了。

哪料到,想辞都没地方辞。申式南只好暂时作罢,撤回花药宫轮值四仙。撤回之前,他对四仙说,你们要有意成仙,只管在花药宫呆着,取得仙箓早晚的事。

但四仙表态一致,宁可不成仙,也要跟着他。大家相处已久,了解透了申式南的为人,甘愿辅佐于他。四仙独自修仙时,可没少受欺压,可跟了申式南,他都不允许别人说他们是妖。

从杭州开始,申式南每到一个大的府县,都会到处搜罗说书人、优伶,以及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戏班,甚至瓦栏勾舍那些变戏法的杂耍的江湖艺人,还有懂诗文琴艺的青楼女子,等等。许诺只要跟他去云南,就可以过人上人的生活,一天两餐管饱,每人每月二两银子工钱,外加子孙后代可以与当地大户和土司通婚。

大明的帮佣一天三十文钱,体面一点的职业,比如说经师(辅导科举考试的,相当于今天的高级教师)月钱也不过三到五两银子。二两银子足够五口之家温饱。与大户和土司通婚,相当于后代可以从此免除贱籍。这么大的诱惑之下,不少人义无反顾跟着走了。

等到达云南时,申式南一行三十来人,变成了三百多人。好在有王炬在,一路上根本没守城兵士敢问这奇奇怪怪的三百人要路引。

路上,申式南特意绕道思南府,让大伙在思南府修整。他则带上母亲妻子和酸花等人去了务川县,见到了准备返京的申佑。遗憾的是,谢清溪没能见到申俊时。

原来,申俊时早已过世,他因愧疚而肝气郁结。弥留之际,他叫来里长和村里耆老,交代说死后悄悄下葬就行,不必让申佑回家奔丧、守孝。申佑好不容易在国子学读书,准备参加会试,如果回家奔丧,守孝三年,申佑的一番努力将前功尽弃。

他说,自己这一生,愧对谢清溪母子,愧对申佑母子,不值得儿孙辈恪守孝礼。为了不让谢清溪察觉出异常,他一次提前写了几封信,让申佑的母亲隔段时间寄一封。给申佑的信,则是假托他母亲喜欢练字,家书就由母亲代劳。

为了配合自己丈夫的心愿,申佑的母亲白天干完农活,晚上还得练字,生生从大字不识几个的农妇,变成能写简短书信的人。申式南听完,对申佑的母亲大为佩服。

忍着伤心,谢清溪和申式南买了香烛草纸,带上酒水给申俊时上坟。申佑已经守孝两个月,也该回京赴任了。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兄弟俩各奔前程。

七月下旬,申式南一行终于来到临安府。马车颠簸,申式南走得不快,故而他到的时候,何银屏和高羊儿等人也率三个商帮刚好到达。

到达当天,申式南就让人分头在临安府买下多处宅院,让大家暂且歇下。他自己则与出城迎接的临安府知府王用谈笑风生,趁机低价买下城外三座山。理由一是用来建宣化军营地,二是建大明忠烈园。

“巡抚大人,何为忠烈园?”王用猜到了一点,但不敢确定,所以问出这句话。两人品阶相同,可申式南是代天巡抚,权柄远胜于己,甚至某种程度上说,自己受巡抚节制。因此,他称申式南一声大人。

说起“大人”这个称呼,也算是正统朝的一大稀奇现象。大明开国之初,就定下严苛的等级制度,士农工商不得僭越,官员的称呼更不能乱套。

可那朱祁镇幼年即位,主少国疑,朝政始终被太后和三杨内阁把持,亲政之后便有意无意不重视官员之间的等级,仿佛那些等级就是太后和三杨阴魂不散的嘲讽。故此,有时候他自己也不称臣子爱卿,而是直接叫某某大人。久而久之,官员之间,就是上官也称呼下官为大人。

“圣旨你也看到了,这宣化军修整之后,就要分散到各宣司,万一有人不能活着回来,起码我们也要把他的尸骨带回来。”申式南道:“所有马革裹尸的人,都是我大明的忠烈。把他们埋在一起,这个陵园,就叫大明忠烈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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