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故人依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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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夜幕如同一块厚重的黑色绒布缓缓降临。星辰也逐渐掩藏在漆黑的夜空中，
犹如一颗颗孤独而寂寥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这座沉睡的城市。
周城的街道显得格外冷清。不时有几辆警车或军车低声驶过，打破这短暂的宁静，
那是从保安团出发的车队。
路灯孤独地照亮着路面，将行道树的影子投射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使原本空旷的街道平添了几分神秘和诡异，
明明没有下过雨，但地上仍然是湿的。
一群黑衣警察和穿着灰色军大衣的保安团士兵们正不断用刷把和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迹，
已经凝固在地上的血渍难以洗刷干净，就好像是在不停地昭告众人此处之前发生了多么恐怖的事情。
往日里恨不得把鼻孔朝着天的警察和保安团的大爷们此时正弯着腰不断清洗着地面，
尽管有些角落的血迹很难清理，但是也没有一个人露出不耐的样子，不，应该说不敢露出。
不管洗地的众人闹出的动静是何等之大，也没有半个人敢从家中探出头来，
无论是富丽堂皇的府邸，还是破旧不堪的民居，就好像都在夜幕的笼罩下陷入了沉睡。
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叫声和门外弥漫着的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告知不明真相的观众们先前发生了什么。
整个周城只有一处地方还没有休息，那就是紧挨着警察局的保安团驻地，尽管城中的日本人已经被彻底剿灭，
但是作为特别支队的临时驻地，教导队的士兵们并没有被允许休息，而是接替了这里的防务和警戒工作，
所有仅存的保安团士兵和警察都被派到东大街去收拾残局。
被重重岗哨包围的周城保安团大厅，忙完的包国维深吸一口气，踏进了这个熟悉的地方，
近一年前，他在这里差一点丢了性命。如今回到了这个地方大仇得报。
包国维绕过了大厅继续朝里面走着，身后的几名教导队士兵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保安团驻地在这一年中不断扩大，当初的警察局旧地也被合并进了保安团的范围内。
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包国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感慨，他熟练地走向调查科，那里是他发迹的地方，
当他走进调查科的办公室时，却发现这里早已不是当初李铮和邱明所经营的风格。
与以往的素雅低调不同，现在的办公室乌烟瘴气，桌子上、档案柜里的文件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各类牌九、大烟和洋酒。
他甚至在科长办公桌后面的墙上发现了一幅衣着暴露的女人画像，那幅画像下面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私人重地，闲人免进”的字样。
包国维皱了皱眉，心中的愤怒如同被点燃的火焰般熊熊燃烧，他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
重重地扯下那幅画像和牌子，将其扔出了门外。
“你们去问问，如今的调查科长是谁？一并抓起来！”
“是！”
他身后的刘明阳瞬间来了精神，领命后脚下生风一般快速离开了这里，另外两名士兵则是识趣的退出了房间，
如同门神一般守在了办公室门口。
房间里只剩下包国维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气中回荡，他走到办公桌前，慢慢坐下，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猛地想起了什么，伸手拉开了办公桌最下方的抽屉，
那里面静静躺着一盒看起来才开封不久的茶叶，包国维愣了愣神。
这盒茶叶是去年过年的时候，他带着小曹庚给李铮送来的，看样子李铮走的的确很匆忙，
柜子里的东西都没有带走。
而邱明和这个新来的俗气科长则更是没有打开过这个抽屉。
包国维将那盒茶叶收了起来，而后起身离开了办公室，不过不是去休息的地方，
秦参谋正在那儿琢磨着怎么给南京行文，早前的时候南京便来了急电，通知特别支队先暂时将人扣押在周城待命。
他径直走向了一处小小的院子，院子里人声鼎沸，原来这是一处宿舍，没有排到值班的特别支队战士们就在这儿休息，
看起来大家今晚上都特别兴奋，根本没有想睡觉的意思。
见到包国维过来，众人都从房间里出来，不自觉地就开始列队，以为是有什么任务，
但他只是挥了挥手，让大家赶紧回去休息，第二天还得换班呢，
众人见状也纷纷散去，就连跟在他身后的那两名士兵也被包国维打发走了，院子里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包国维看着院子中的一个角落，下意识地在身上摸索着什么……
“军爷！军爷！我可是什么都没干呢！我跟那些日本人只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真的！”
保安团驻地的禁闭室，这时候已经成了特别支队关押日本人的牢房，禁闭室本来就很小，
如今被关了这么多人，倒也显得有些拥挤，反正那些日本人想躺着睡觉是不可能的，顶多只能坐着。
刘明阳此时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手里掂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那是当今周城警察局调查科科长，马永。
马永今晚上正在他那豪华的宅院里抱着美人儿在暖和的房里睡着大觉，即便外面枪声大作，
也没能让这位马科长有所反应，打得再厉害前面也有日本人和江朝先的保安团顶着，
自己这会儿出去不是找死吗?
而后不知过了多久，马永就感觉自己浑身一凉，刺骨的寒风吹得自己满身的鸡皮疙瘩，
身边小妾的惊叫声将他彻底惊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一只大手抓住脖子从床上给拖了下来。
等他再次看清周围情况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这伙人抓到了保安团，身边尽是一脸冷色的陌生军人，
等见到了被关起来的日本人，他才意识到自己作为日本人的马仔现在要遭到清算了，
“我跟狗日的日本人不共戴天！”，马永急急的表明了态度，引得被关在一旁听得懂中国话的日本人一番鄙视，
刘明阳满脸厌恶地看着这个所谓的调查科长，赏了他一个大嘴巴子后就关进了牢房，
他觉得自己还是很不错的，看在马永是个科长的份上将其关在了一个单人牢房里面，
虽然这个牢房有点小，而且紧挨着关着那群日本人的旁边，
那些日本人此时正一脸愤怒的看着隔壁的马永，骂骂咧咧地伸出手隔着铁栏杆想要抓住那边先前骂他们的马永，
而后者则是谄笑地对着众人点头，为了不让自己被那群日本人抓过去，自己只能紧贴在墙边。
刘明阳教训了那个狗腿子后就急急忙忙地跑去找包国维复命，在得知包国维在那个小院子里的时候，
他有些犹豫了，先前抓人的时候他有个保安团的营长跟在他屁股后面讨好他，为了找话题，
特意跟他说这保安团里面有一处闹鬼的院子，据说当初调查科在里面杀了不少人，血都流了一地，
后来那个院子就出奇的诡异。
特别支队的士兵们都是上过大学的洋学生，根本就不信这个，所以直接就当作了宿舍来住，
言笑间还称，自己杀了那么多人，看看那些阿飘们怕不怕。
得知包国维也在那里后，刘明阳急匆匆地赶去，绕过了几个小巷子后他总算是跑到了小院子的门口，
看到院子里的情形，刘明阳呆呆地站在那里，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院子四周的房间都特别安静，好像大伙儿都已经睡着了一样，而院子最里面的一个角落则是矗立着一根被点燃的白蜡烛，
蜡烛微弱的光将整个院子照亮了起来，虽然只亮了一丝，但依然让人感到了一丝暖意。
蜡烛旁边站着一个人，那是包国维，
但不知道为何，包国维已经将自己的帽子取了下来，手指间还夹着一根香烟，低头怔怔地看着蜡烛，
刘明阳有些奇怪，先前在外面风还挺大，但在那只蜡烛上的火焰摇摇晃晃却始终没有被吹灭。
这院子里死过人，而如今那位包长官的行为像是在为死者默哀，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
刘明阳并没有想那么远，而是回头站在了院子门口。
要是在那蜡烛边上烤火，应该会很暖和吧？
刘明阳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