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无巧不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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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到了春日,夜里总归是有几分寒凉,大殿的门便那般自然地大敞着,任由微微冷意侵蚀骨髓。她如今没有内力护体,柔荑一片冰凉。喝了几杯酒,心中倒是暖和了不少。
这里真的太冷了。
果然,最冷不过人心。
闻宛白隔着人群,一眼便观察到闻临远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嗤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这个名义上的爹,还是不值得她正眼相待。果不其然,不值得的永远不值得。只有她那个愚蠢的娘亲,才会相信这男人的鬼话。
圣上淡淡一笑,轻轻启唇:“爱卿此言差矣,朕认为,令女颇有大家之风。”他如今也不过四十左右的年纪,脸上除了几道在岁月侵蚀下多出来的褶皱,依旧可以看得出年轻时的英气。
不过一句话便解了围。
宋玉裴也已起身,站至一侧。她一身武艺,即使是雕虫小技,也能让不少人刮目相看。只是,在场之人,习武之人不多,却也有之,若是被人堪破了她这三脚猫的功夫,便更是难为情了。
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脸色微微泛红,不知是紧张还是羞愧的缘故。
这里没有她想象中那样美好。
现在逃,还来得及么……
“来人。”
闻言,有侍卫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半跪在宋玉裴面前,双手捧着一柄上好的剑。
宋玉裴见到武器,习惯性地拿了起来仔细端详。这剑浑身透着寒光,近乎晃花了眼,掂了掂,有些沉。若她不是习武之身,说不定连提起来都是一个问题。
宋玉裴玉手执剑柄,冰凉的触感让她有几分不适应,她以剑尖点地,优雅地朝圣上的方向弯了弯眸:
“献丑。”
那剑在空中划过极美的弧度,宋玉裴人随剑移,却恰到好处地把控住了速度,让众人足以看清她的每一个动作。
这是她在南鸣山庄所学的入门剑法,亦是苏晔之当初手把手教会她的。想到苏晔之,小姑娘弯了弯杏眸,手中的动作更敏捷了几分,一招一式行云流水,端的是漂亮。可惜,美则美哉,却少了几分风骨。
她前几日见过闻宛白舞剑,那样凌厉的气势,是旁人学不来的。
闻宛白不自觉地紧紧捏了捏手中的酒杯,这套剑法,她是见苏晔之练习过的。
唇畔笑意愈加嘲讽。
在场之人大多敛了之前的不屑,诸位小姐所擅长不过琴棋书画,相比之下,娇弱了一些。这风头终是让宋玉裴出了。
良久,宋玉裴将剑归于原处,她的额头上,早已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陛下,臣女舞的这剑,可合您心意?”
宋玉裴并未选择安安稳稳地回去,而是借此机会发问。
“果然是自小便习武的人,有寻常姑娘家没有的胆魄。”
他笑眯眯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闻宛白轻轻转动酒杯,宋玉裴则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闻宛白隐隐有几分不安。
“臣女不求其他,只是听闻三皇子在迎臣女过门之前,另纳了一侧妃,不知可有此事?”
若她宋玉裴说不愿嫁,便是抗旨不遵。
如今是他三皇子不仁在先,她若是有意见,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被驳回的。
毕竟,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她的每一寸呼吸都是压抑的。
三皇子闻言,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这一次,不复轻佻,多了丝探询的意味。
圣上皱了皱眉,沉吟片刻:“逆子不教,朕已经罚过,待你成了我天家儿媳,无人敢欺你。”
宋玉裴诚惶诚恐,美目泫然,“不瞒陛下,臣女虽自幼失了娘亲,却在娘亲的笔迹中了解到她是个怎样的人。玉裴素来钦慕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既然三皇子做不到,还请陛下三思。”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瞬间如炸了锅一般,男人三妻四妾本便是常事,宋玉裴此言,无异于与众人的思想格格不入。旁人望向她的眼神中,更是透露出古怪。
闻宛白轻轻一愣。
在这人世间,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活法。这宋玉裴此举,在她看来,倒也不算稀奇。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良久,圣上威严的声音传来。
宋玉裴垂了眸,分明胆怯,却一板一眼:“臣女知道。”
看着她这幅倔强的模样,倒与方才畏手畏脚的样子判若两人,透露出坚定。像极了多年以前,那个女子义正言辞拒绝他入宫为妃的样子。
圣上的神色不禁有几分恍惚。
“抗旨是死罪。”轻飘飘的几个字,让在场之人呼吸一凝,一瞬安静的地上落了针都能听的仔仔细细。
圣上眸光轻轻闪烁了一下,他转眸望向容初。
容初却离了席,走到殿中央,与宋玉裴并肩而立。
“父皇金口玉言,岂有收回之理。不过是个侧妃,玉裴将是儿臣无二的妻。还请父皇与玉裴姑娘再给儿臣一次机会。”他一番说辞疏而不漏,竟令人丝毫挑不出错处。他凑近宋玉裴,用仅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别挣扎了,你逃不开的。”
别挣扎了,你逃不开的。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座位上的,又与圣上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想求的恩赐被轻而易举地驳回。那个万人追捧的三皇子,似乎对她意见更深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几个字,轻飘飘地为人所忽略。
闻宛白见她如此魂不守舍,不禁抬手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抚。
宋玉裴吞了吞口水,眼神有几分飘忽。
这时,圣上的声音再度传来。
“闻爱卿的女儿可有婚配?”
闻临远一听陛下这话,就知道他可能是看中了闻宛白。这……小祖宗,他是真的不敢惹,但也不敢当着圣上的面扯谎,只好硬着头皮:“回陛下,不曾。”
圣上撑了头,任人喂了一口汤,正欲出声,却见一身着黑色华衣的男子踏进门槛,眉间立刻扬起了欢喜。
“父皇,儿臣来迟。”
那人轻轻拱手,周身贵气十足,眉目间精致易碎的漂亮令见者无不垂涎三尺。这是一个极为好看的男子。
闻宛白眸色一暗,须臾,又添了几分讶异。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多日不见的苏晔之。
失踪多年的六皇子,昨日寻回来了……
这句话突然盘踞心上,挥之不去。所以,这六皇子,是他啊。
此番委实是无巧不成书。
道是冤家路窄,如今狭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