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清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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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于天就走进了画里。
其实真正的风景,不用眼睛去看,什么山峦如聚,什么波涛如怒;不用耳朵去聆听,什么燕语莺声,什么天籁之音。
真正的风景,你的心会告诉你。
就像无头苍蝇停止了乱撞,暴躁的小狗变得温顺,形式逻辑典范的女子跨越了辩证逻辑的障碍,又像鱼儿游荡在大海,骆驼行走在沙漠,鸟儿飞翔在天空,一切自然而然的安宁祥和。
于天的心,就是这样的安宁和祥和。
香雪的心,就是这样的安宁和祥和。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风景嘛。
慢走几步,视野的左边是河水围绕着的农田,平展的地势一直被嫩绿覆盖着伸到了天边。
水的另外一边,是倚靠在山脚的农舍,错落有致的攀爬在山坡之上,蜿蜒的小路像小蛇一样的匍匐在村落之间,又消失在红砖白瓦的尽头,俨然构成了一幅美妙的山水画。
就是这样的一种简单,给予人身体上的真,魂灵上的纯,让他们自由的游走,来了又回。
来到这里游玩的人不少,虽有人头耸动的拥挤,却没有人声嘈杂的纷乱,也没有纷纷扰扰的躁动,而是一种相得益彰的契合。
一部分的功劳,要归咎于行人,他们的步调不紧不慢,他们的呼吸不急不缓,和山水的律动贴合在一起。
一部分功劳要归咎于山水,这样的景色,让人们平静下来,安然下来,沉静下来,像熨斗一样烫平心中的褶皱,像镰刀一样修剪杂乱的枝叶。
这是一种多么的美好,一种人和景相融的美好。
而在美好社会,永远都达不到这种高度。
于天还记得,曾有一个周末,和一个同学去公园游玩。
可是一到那里,才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擦肩接踵,人声鼎沸,沸沸扬扬。
平时都是免费参观的公园,现在一个人变成了5块钱的收费,打的招牌是公园的维护,这么多人的争先恐后,或许收费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现在回想起来,难免让于天惊讶,自己是怎么在那么多人的情况下,依旧是头脑发热的去凑一番热闹的。
很显然的,当勾心斗角追名逐利的奔忙,或者为了生活琐碎的拼斗成为一种习惯,内心的安静与平和就成为了人们心中不可多得的一片净土。
有的人心中这片净土,在整日的喧嚣和忙碌当中已经长满了红红绿绿,被物质充盈,迷失在其中不能往复,沉溺在其中不能自拔。
当他们某一天想着回过头来扪心自问,怅然若失的发现,那片花草的根已经深深的埋入那片土地当中。
于是当他们一闲置下来,想要在花丛中走过却不沾染一点颜色和花香,想要找回自己丢失的纯真,想要去陶冶一番情操的时候,那些另辟蹊径建立起来的,被人们赋予了崇高造诣和寄托的公园和博物馆之流的场所,那些名胜古迹,山水之间,就成为了最后的一味除草剂。
于是他们都挤破头颅争先恐后的去胡乱喷洒一番,以为能够借此找回丢失的那一部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当他们引以为傲的去到那些所谓的景点的时候,留给他们的唯一的消遣就是,人山人海。
不过即便是让他们来到风景甚好又没有什么杂人打扰的地方,恐怕也不会尽他们的意。
他们会遵循他们一贯的敷衍流程,网上报个号,匆忙去报道,早起找旗飘,上车睡一觉,下车撒泡尿,到了拍个照,回去发个朋友圈炫耀。
或许有时间紧迫的缘故,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这几天的时光消耗在远行的旅游之上,至于其中身心领会到的净化,大多都被埋没在匆忙的急躁,身体的劳累,亦或者是手机的照片当中。
他们永远无法领会一件事物的精髓和真谛,根本原因,是人心太浮躁。
这种浮躁的程度,别说是水,甚至是冰,就算是一泡尿,也无法滋灭它们浮躁的火焰。
所以,这样的浮躁不免让所有的一切,都流产于形式,服务其虚表,包括他们自认为可以欢快的旅行。
现在的人们走个路都会不自觉的奔跑起来,原本享受的吃饭也是狼吞虎咽的三下五除二,其中的美味并不再是停留在舌尖之上,而是为了单纯的裹腹之需。
就算是消遣的看个电视也会忍不住1.5倍的速度,习惯了天然气或者现代赋予的,能够三分钟烧开一壶水的快速,当他们在面对靠着十二个黑色的鼻孔出热气的煤球时,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不安和手脚无处安放;
那些人恐怕也没有福气享受名字叫做鱼做出来的美味,因为吃鱼的时候要细心耐心的将肉里面的细小鱼刺给挑出来,他们没有这样的耐心,后期被送上桌的无骨鱼就是一种见证。
一旦这样的虚浮泛滥开来,那就是祸国殃民的存在。
所有的事情都是点到为止,徒留虚表,没有自主的见解,没有深入的思考。
所以你会发现,这个社会上的一些东西由此灭绝。没有工匠精神,没有钻研劲头,没有十年磨一剑,没有滴水石穿,没有铁杵磨成针。
由此人们创造不出来更好的东西。影视要不是在翻牌,要不是在尬演,要不就是在哗众取宠的博取眼球。
文学中的,文字是在流水,语句是在愚弄,篇章是在凑字,情节是在浮夸,要不是在强行感动,要不就得昧着良心舔人家屁股的歌颂,要不就得跳梁小丑,要不就是抄袭。
音乐也是如此,没有了创新,总是在老生常谈,在无病呻吟,在嘶凉倒气,在哼哼唧唧,在翻唱…
艺术,科技,甚至文化,都被浮躁的烈火吞噬,变成了浮躁的尘埃。
更重要的是,这如一坨坨粪便的尘埃,最终被这些浮躁的人,吃的那叫一个香。
也难怪,人们被如此快速,躁动的节拍催促着,不可避免的沦为其中的附庸,而变得像泡沫一样的,喧哗浮躁。
这是人,所不具备的条件。
有正规执照的资本已经将教育和医疗垄断,更别说旅游这个小小的行业。
所以你会发现,旅游圣地,从之前保留其特色的原汁原味,变成了被浮躁和资本驾驭的奴隶。
其中的美食特色不再地道,成了流水线式的分工,没有了其中唯依的人文情怀和精神寄托,只为最大效率的出餐和售卖,以至于沾染上铜臭的腐朽而变味。
寄于山水之间的清秀,历史小镇的古朴,原本是清新怡人的美景,由于被利益熏心而掉价。
所以你可以看到当地明目张胆的欺诈,宰客,坐地起价的有恃无恐,让原本想要放松的心情,更加的郁闷。
这些情况的泛滥用恶心这个词,是万万不能够形容的,但保罗福赛尔的《恶俗:或现代文明的种种愚蠢》中,用恶俗这个词来概括,就有着深痛恶疾的一语中的了。
这是景,所不具备的条件。
这时,于天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上,一股泥土中夹带的清香和淳朴的气息扑面而来。
追随着旁边小河的步调一直的向着错落延伸,不知不觉步伐都跟着轻快起来。路边的花草,高耸的大树,溪中散布的石块,左手桑田右手青山,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处,那随意摆放又错落有致的格局,俨然就是一副巧夺天工的山水画。
其实你如果看到这样的景色,或许会想到陶渊明中所描绘的《桃花源记》也不过如此。
那其中还有桃花林的点缀和帮衬,而这里没有桃花,也足以和那世外桃源相媲美一番。
整幅画的色调是能够抚慰人心的暖色,那自然是夕阳的杰作。都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可是这会的夕阳并没有风烛残年的状态,当你沐浴在她的笼罩下的时候,除了尽情的近乎疯狂的争分夺秒的享受她的温暖外,根本没有心思去留恋或者感慨什么,因为你此刻大脑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已经被她的柔和所俘虏。
或者说把此刻的夕阳比作一个垂暮的老人的话,并不是一个被世事的沧桑折磨的步履蹒跚人老珠黄,和死神在苟延残喘的争斗的老人。
而是一位知世故而不世故,经沉浮而不畏沉浮,晓生死而不怕生死的这样一位老人。
可能一会再随着夕阳的下沉,山间的清风会带着丝丝的寒意让你真正的意识到你所面临的威胁和黑夜的肆无忌惮,但谁都有死亡的时候,至少现在,你还活着,并且不畏死亡。
再往前走一段,可以看到用石柱支起来刻在石牌上的门楼,上面写着“清风镇”三个字,被阳光和雨水在时间的冲洗下依旧笔锋硬朗。
石柱之上,在雕刻着的不知道什么花的繁盛簇拥之下,有着一副对联。
上下联分别是“若要清风渡,明月须自隐。”这般高雅的字符,配上这里的景色,倒是有着几分的相辅相成。
走过门楼石牌,便是房屋零零散散的村头,一直向着山坡深处进发,人声逐渐喧嚣起来,给祥和的景色的静,增添了一笔恰到好处又画龙点睛的动。
紧走几步,可以看到一排高大的柳树,坐落在小河边上,瞻仰着远处巍峨的高山,俯瞰着近处齐整的绿田,当然还有其中背着锄头,迎着夕阳归来的农户。
在柳树荫下,错落的坐着一排老人,一共五位。看他们的样貌,没有耋耄之年,也到了古稀之岁,但每一个身上没有泛着死气沉沉的垂垂老矣,而是一种犹存的劲朗。
在五位老人中,其中一位甚是显眼,相比其他穿着布衣汗衫的四位老者,他穿着一件长衫,头戴一顶儒冠,留着长长花白的胡须,腰杆挺直,正襟危坐,一副儒雅的书生气。
这样的气派,虽不说鹤发童颜,也比得上道骨仙风了。
只不过这样的气度,就像是在放风筝,线的那头是极力想要高飞,飘飘欲仙的境界,而你双脚站在地上,不断的与之拉扯,毕竟你也跟着飘起来的话,只会由此摔得更惨。
另外四位,脸色要比这位先生黝黑,弯曲的脊背,沉稳的谦卑,给人一种可靠和敦厚的温良。
相比于先生的白云,他们就像是大地,就像是土壤,对落在地上的所有,都来者不拒,使得他们有着更加感同身受的包容。
当然,土地能够生长出来庄稼,就能长出野草。野草多了,未免就会胡搅蛮缠,就会蛮不讲理无理取闹。
不知道他们处在哪一层,但单从两者之间的对比来看,白云是飞的更高的白云,土地是更加厚重的土地。
只见他们围在一个搭起的火堆旁,温着一壶酒,在谈笑风生的推杯换盏,这样温馨惬意的画面,配合着安详的景色,倒是别走一番韵味。
于天从他们身旁经过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几位小孩童,正蹦跳的相互追逐打闹,叽叽喳喳的像过街的羊群,于天见状不由闪到一边,先放任他们过去。
谁知他们竟然来了劲,丝毫不避生的在于天身边停下,围绕着他一阵蹦蹦跳跳,对于天指指点点的同时,一番嬉皮笑脸的摇头晃脑,嘻嘻哈哈的从嘴里含混不清的念着:
“一壶酒肉入肠,一亩田地稻桑。毛头小孩谨记,莫学牛家二郎。”
于天被围在中间,露出包容的笑脸,也朝着他们挤眉弄眼,一番的玩笑。
听到小孩子们的吵闹,其中坐着的一个汗衫老人甲率先回过头来,放下手中的酒杯,伸手像赶苍蝇一样对着那群顽童训斥:
“去去,一边玩去,没大没小,小心我揍你们。”
说着还不够,就真的要俯身去脚下拾鞋底,小孩子们见状,不由的冲着老头一阵叽里呱啦的喊叫,最终乱糟糟一哄而散的跑来了。
另外一个汗衫老人乙冲着那群小孩子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回过神来,眼角的皱纹像是撑开的扇子向着眼角挤兑而去,露出残缺了几颗门牙的黄齿,对着于天露出歉意的微笑:
“小孩子们不懂事,还请公子不要见怪。我看公子面生,莫非也是到我们这潮灵山游山玩水来的?”
“正是。”
于天听到老者问自己话,受宠若惊的微微颔首,恭敬的回应。
“嗯,不错,现在正直潮灵山风过境的季节,可以好好的感受一番。”老者乙点着头回应。
“只是,景色虽美,可不要忘了归途。”
正当于天堆笑的拱手行礼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位长衫先生,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高深莫测的冲着于天挤眼一笑。
毫不费力的,于天听出老者话语中的阴阳怪气,不由微微一楞,他看向那位先生,他脸上依旧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让于天不免皱了皱眉头。
于天自信自己不认识也没见过先生,他为何如此的说,还有话语中带着的古里古怪,于天不解,但从他这幅作态上来看,他表现出来的在云端的形象,在于天心中彻底的跌落。
很显然,儒雅和风度并没有给予他相应的涵养和操守,相反,他深晦难辨的做作和盛气凌人的高傲,将他道貌岸然的真实昭然若揭。
或许那个风筝在天上高高的飞着,但这位先生没有在地上极力的拉扯,反而他任由风筝拖拽着,自己也腾飞起来,渐渐地,他以为是自己长出了翅膀的,在飞。
或许是于天意会错了,打住胡思乱想,不由追问道:“不知先生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