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秋夜泛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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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翎的左手晃得厉害，比右手好不了多少。
一个字没写成，先抖了一纸碎墨。
她歪着头，用两手握住笔杆，正在想这些墨点连起来能不能成个字，有人由后面捏住了笔杆。
“真的不在意？”
熟悉的低沉声音。
“你在？”
“一直在。”
“为何不离宫？”
“有要事未完。”
“是何事？”
“无可奉告。”
“知擅闯深宫该当何罪？”
“知道。谢殿下替我隐瞒。”
关翎叹了口气。
若非沉舟两次相救，她早已剧终了。
但他身为靳妃影侍，这么早进宫不合理。
除非说……
“你是否为了保护什么人进宫？”
沉舟未有回答。
看来被她猜中了。
话本里没明说靳妃曾经潜入皇宫。
不过提到，她少年时来过华京。
难道指的是帝后大婚这段时间？
故事里隐隐约约暗示过，靳氏献女入宫，非皇上与靳妃初次见面。
这两人会不会这段时间，甚至更早以前见过面？
她就说，她怎么可能在女主还未登场的话本里出现？
原来这段故事是话本没有直接描述的隐藏剧情。
“你可知，你我现在体内封印了同一只疫鬼。一人死则另一人即死？”
得趁这个机会告诉沉舟目前的事态。
眼下皇城有了龙神守护，暂时安全。
假如他不知情跑出皇城，万一遇到大群逐疫兽，她可遭罪了。
“我知道。”
“你知道？”
沉舟的回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难道诏明与宏明谈论这些事的时候他一直在旁？
“你我现在性命攸关，你不告诉我你的行踪，又不说来宫里的目地，我要如何安心？”
“殿下想找我，可唤‘沉舟’。殿下召唤，我必立即前来。”
“那你岂不是一直留在我附近？”
影侍平时吃喝拉撒全在房梁上吗？
“在龙霄宫时不可，在春宫可以。”
这是不是相当于沉舟成了她的影侍？
王氏的影侍目前行踪不明，她正愁无人保护自己。
靳氏为行伍世家，培养出的侍卫在四家之内身手最好。
能得沉舟保护，跟天上掉大饼一样。
她倒霉了那么久，终于有好事了？
等等……沉舟进宫是为了保护靳妃，哪里来时间管她闲事？
“你不用……保护其他人吗？”
若靳妃这时候已经对宏明生情，看皇后不顺眼，让沉舟骗取她的信任后伺机陷害怎么办？
话本里沉舟对皇后挥刀可不止一次两次。
听出了她的怀疑，沉舟补充了一句。
“保护殿下与我的任务并不矛盾。”
皇后体内疫鬼未取出前，两人姑且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应该暂时不会动手伤害她。
“若殿下想要离开京城，我亦可效劳。”
沉舟意外说出了她心中所想。
“不要。”
关翎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想离开皇宫。
但哪怕不考虑疫鬼的影响，她也不会随沉舟离开。
沉舟救过她她很感激，不过不会因此忘记他侍奉靳氏。
越是回忆话本里的细节，她对靳妃越是怀疑。
王慕晖真的对她下过堕胎药吗？
靳妃流产后，宏明抓到在她食物里下药的宫女。
那名宫女几乎没怎么受刑就承认是皇后唆使。
由于皇后此前与靳妃有过口角，再加上在宫里常年因靳妃的缘故遭皇上冷落。
宏明认定她心存怨恨，读者则顺着靳妃的叙述看问题，丝毫没有怀疑过宫女的话。
这与点翠中毒以后，宫里人认为兰夫人与皇后出于嫉妒下毒，不是一模一样？
点翠中的毒既然可能出自邹夫人之手，靳妃也完全可以自己给自己下药导致流产。
她小产时不足三个月，甚至可能根本没有人下堕胎药，只是借题发挥而已。
从乌草那件事开始，在她引导下，宏明对皇后的怀疑就有如偏见。
不管靳妃出了什么事，宏明全第一时间认为是皇后的责任。
明明比起皇后夺宠，靳妃更想得到皇后的宝座。
整部话本站在靳妃的视角叙述故事，在情绪推动下，靳妃的话看起来无可置疑。
可谁说主角不会欺骗读者？
凤梧宫宫女失踪的事至今没有结论。
假如大婚之夜妨碍宏明与皇后举行合卺礼的不是宏明，靳妃又已进宫，那会不会做这件事的人是靳妃？
关翎若跟沉舟离开，迟早会遇到那名温柔善良的靳姑娘。
她才不想自投罗网。
“你怎会认为我想离开皇宫？”
沉舟的建议打头上就很可疑。
“皇上命我迁出龙霄宫，不过是因为与我大婚之期已过，按礼数我该回到自己宫里。凤梧宫被封，不得已将我安置在春宫。这非处罚。我为何要离开？”
“听说殿下四处搜罗华英国的地方志，我以为殿下有兴趣周游四海。”
他果然在监视竹青馆。
“我无恶意。”
少女的沉默里散发出戒备，沉舟强调。
这样的说法没什么说服力，可惜他无法解释更多。
不管沉舟是否别有居心，至少现在杀不了她。
等她离了皇宫，碍不到靳妃登上后位，沉舟也没理由追杀她。
凭这两点，她可以暂时信任沉舟。
“华英国皇后无法和离也无法离开后宫。恰因为周游不了，我才搜罗地理志与游记。”
但也只是暂时信任。
对于她的话，沉舟未置是否。
烟迷苇渡影蹉跎，一叶倾舟度素波。
月照船摇秋万里，惊闻远岸故人歌。
沉舟捏住她的笔，写下两行诗。
他一副异族长相，能写诗，着实让关翎意外。
这诗里有他的名字，以小舟自比，不知想暗示她什么。
“无论殿下是否信任我，我于殿下毫无恶意。”
他再强调了一遍。
“不要忘了我。我会去找你。”
关翎无端想起梦境里听到的那句话。
莫非那个人影是沉舟？
虽说他是话本的男主，但与王慕晖一样，靳妃最终选了宏明，他是感情上的失败者。
原本已经成功的角色，再经历一遍成功，体现不出戏剧性。
经历过挫败的角色，最容易被闯入书的新人物选上。
书外书的故事流行了颇长一段时间。
一开始只有一人闯入书本世界，后来为了增加新鲜感，闯入书本里的人越来越多。
有的故事甚至一整部人物全是书外来人。
她看到宏明、宁则时有过既视感，与沉舟初次见面时，也产生过与他不止一次偶遇的错觉。
沉舟的壳子里装着她旧识的可能性不小。
可惜，她回忆不起自己是谁，想不出对方可能知道的细节好用来确认。
冒然说出自己不是王慕晖又不安全。
“我信你。”
沉吟了片刻，她只能这样告诉沉舟。
沉舟知道她对自己将信将疑，不急于一时。
“殿下若决定留在宫中，务必事事小心。切勿太过相信皇上与四皇子。”
关翎自不会相信宏明。
但沉舟为何特意提起四皇子？
“你是否知道什么？”
她想进一步追问，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再一回头，沉舟已无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