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邹氏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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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听说皇上把昏迷的皇后交给荣太妃照顾时，关翎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荣太妃是王慕晖的姑母。
现在清楚王慕晖那时候刚刚遭人暗杀，皇上的这番举动便有些微妙了。
荣太妃确实是王慕晖的姑母。
但她与王业卿之间有嫡庶之分。
王业卿为前任王氏宗主的嫡长子，荣太妃为庶出女。
在她之后有一位同母的胞弟，王继卿。
王继卿有位女儿王成娇。
王业卿与兴福公主只有一女。
话本里在王慕晖死后，王氏火速把这位王小姐送进后宫作为替补。
以血缘来说，王成娇与荣太妃更加亲近。
荣太妃希望这位王小姐成为皇后也说不定。
除她以外，余下有嫌疑的是宏明那一后宫娇滴滴的莺莺燕燕了。
华英国的后宫分为南北两部分。
皇后所住的凤梧宫，被当作斋宫的神木宫，以及矗立这两座宫殿东西两侧的春夏秋冬四宫，称为北六宫。
按华英国的后宫制度，皇上有一后三妃九嫔，十三人分住这六座宫殿。
北六宫的女子，基本都是世家重臣之女。
在龙霄宫以南，升龙道两侧，有玄鹿与白鹿两苑。
住在玄白两苑的娘娘，早年称作“少妃”，现在叫做“夫人”，身份比普通宫女高不了多少，相当于普通人家的侍妾。
统计皇上后宫时，对外一般只宣布北六宫的后妃。玄白两苑人数时时可能改变，不做特别宣告。
话本提过一笔，说要了解一位皇上好不好色，需要看玄白两苑的状况。
宏明的两苑夫人到底有多少，话本没有给出明确数字。
由地位来说，即便王慕晖身故，两苑夫人也没机会成为皇后。
不过嫉妒这种事嘛……宁可自己不好过也不能让别人好过的，大有人在。
她看了那么多深宫话本，大部分本子贯穿始终的主题是嫉妒。
后宫的女人没事儿干，皇上只有一个，不够她们日常享用。
竹青馆的艾拉斯游记上，记载过一位作家的话。
“模仿往往是使我们迷路的向导。”
后宫女子除了沿袭已有的风俗制度礼仪再无其他，能不五迷三道吗？
发泄不掉的精力与才智，用不到其他地方，只能用来害人。
何况王慕晖在家口碑不高，说她跋扈、愚蠢的皆有。
这样一位心意难测的主子进宫成为皇后，难保不会有人先下手为强。
“后宫的娘娘到底有多少人？”
皇后的问题令宁则尴尬。
“是……除殿下外，北六宫与南北两苑，现在有两妃两嫔，白鹿苑十一人，玄鹿苑七人，共二十三位夫人。”
*
“她问完后，放你离开了？”
日光模糊了宏明的脸部曲线，使他的轮廓看起来柔和几分。
宁则一时分不清自己面对的是皇上，还是皇后。
“是。小人之后一直在门外待命。”
宏明背着手离开窗户。
那日在竹青馆所见，皇后性情宛如糙汉，与王慕晖完全不同。
另一方面，不知是否那副娇小玲珑的外表令他萌生错觉，他又觉得皇后内里有他记忆深处的东西。
这份矛盾使宏明举棋不定。
“她待你态度如何？”
“……恕小人直言，皇后殿下身为一名女子，试探她恐怕没有意义。”
“你怎么确定她是女子？”
宏明瞪了他一眼。
那晚皇后看到宁则时眼睛快笑没了，他想起来胸口憋气。
“《山海经》有云，有鱼偏枯，名为鱼妇，颛顼死即复苏。鱼妇半身为鱼，半身为女子，玄帝毫无疑问为男子，却附体鱼妇复生。由此可见，魂身不合古已有之。”
“纵使魂身不合，皇后应该也是女子。”
不是女子皇上能这么生气吗？
比起自己，宁则更相信皇上的反应。
“坚信你是女子的人，朕见过许多。”
宏明毫不客气反驳了他。
另一方面，心里暗暗打鼓。
皇后确实某些方面给他感觉极像女子。
非世间给女子定下的那些标准。
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此刻在做什么？”
“红袖姑娘在竹青馆的书架上发现了一摞话本，殿下早饭后一直在看那几册书。”
“竹青馆有话本？”
竹青馆的书是宏明命人搬进去的。
他自己都不记得这事。
“朕去看看。”
宁则瞥了他一眼。
皇上说到皇后就生气，还惦记往竹青馆跑。
宁则倒是能理解他。
皇后像是缩小好几圈的皇上，吃东西的时候老两手捧着，跟松鼠一样。
偏偏她没有自觉，经常这样捧着茶碗，捧着水果跟人说话，以为自己仪态万方，极其成熟。
他苦苦克制才没笑出来。
光在旁边看着都好玩。
“邹夫人求见。”
他们打算动身前往竹青馆时，门外公公进来禀事。
婀娜多姿的身影矗立在殿门口。
宁则来不及回避，退到一旁。
邹夫人跨进殿门先瞧见了他，装作没看见，笑盈盈地上前对皇上拜礼。
“夫人有何事？”
宏明在她看不见的位置深吸一口气，端出笑脸。
“妾身习得一支古曲，想起皇上前些时候提起过乐府那几支曲子听腻了，斗胆前来献艺。”
又是这种芝麻绿豆的事儿。
宁则朝殿门口翻了一眼。
与另一群只晓得每天煲人参鸡汤、枸杞鸡汤、莲藕鸡汤、山药鸡汤……的夫人相比，稍微好点。
那些鸡汤喝得皇上私底下抱怨南苑夫人是不是当他黄鼠狼。
邹夫人的琵琶曲不想听，至少能在耳朵里塞玉瑱。
比当着其他夫人面，假装高兴地喝鸡汤容易许多。
要说皇上比起其他夫人更加宠爱邹夫人，大概也就这点原因。
可惜南苑夫人对此浑然不觉。
其他夫人以为邹夫人独占鳌头，更加起劲地往皇上寝殿送鸡汤。
邹夫人以为自己鹤立鸡群，每天傍晚必大张旗鼓地来御和殿。
皇上每天在鸡汤跟琵琶乐之间受尽折磨。
要不是为了在后宫养蛊，一早把她们轰出去了。
邹夫人没留意宁则，邹夫人身旁的丫鬟点翠看到了他的白眼。
“自以为抱了太傅府的大腿，高人一等。”
小丫头用细如蚊讷的声音啐了他一口。
“没眼力见儿。”
除了邹夫人，无人听见她这句话。
邹夫人不动声色地往宁则的方向瞟了一眼。
“莫非妾身来的不是时候？”
宏明原打算推说自己要去御书房，她这么一问开不了口。
“朕正要批阅奏疏。有夫人琵琶相伴，甚妙。”
皇上边说，边趁没人看见把玉瑱塞进耳。
宁则知道他今日无法前往竹青馆了，见皇上挥手示意，退出御和殿。
刚到殿门口，遇上手提食盒候在殿外的兰夫人与延夫人。
“……还是鸡汤。”
路过这两人时，宁则闻到了起腻的香味。
听见殿里飘出的琵琶声，两人气得跺了跺脚，原路折返。
“皇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