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斯内普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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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刚刚送到的魔药材料分门别类地放在架子上，斯内普舒了一口气，在柜子边的高脚凳上坐下。
从圣芒戈的病床上醒来那天，西莉亚走后，他独自一人又坐了很久。
窗外夜色漆黑如墨，斯内普望着那片迷迷蒙蒙的黑影，不自觉地又想起那场无边无际的黑沉的梦来。
他很少做这样安稳的梦。被噩梦纠缠的时日太久，他望着四周沉寂的黑暗，竟然莫名地生出几分心安来。
比起湛蓝的天，他果然还是更适合安静的夜。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
与世界脱轨的这一年里，他就这样被困在梦境中，整日整日地和一片寂静的虚无相对。
他像是陷在没有星子的夜空里，又像是泡在冰冷粗粝的海水之中。他看不到方向与出路，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走。
他走不出这片荒无人烟的天地。
最开始的时候，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觉得累得很，提不起思考的力气，索性凭着原始的本能四处游荡。
到后来，他的世界里慢慢出现了声音，先是一道，然后变成两道，渐渐地越来越多、越来越乱。
他嫌它们吵闹得很，索性关上耳朵、锁上心来什么也不听。
于是他的世界又回归了寂静。
直到后来，又一道声音闯了进来。
像是跋涉过无数山海而来，坚定不移地降落在他身边。
他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想将它赶出去。
可就在这个念头刚刚生发出来的时候，他的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感到……舍不得。
他舍不得将那道声音赶走。他想让它留在这个世界里，和他个作伴。
他觉得那道声音很熟悉，只是他的思维已经懒怠得不想转动，花费了许多功夫仍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听到过。
他索性不去想了，就这样听着那道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它说，秋天马上就要过去了，等天气再冷一点，窗外就要开始下雪了。
它说，再过六个月，你就要做外公了，你会不会很高兴？
它说，今年的春天好像来得格外早，这才一月呢，窗外的冬茉莉就已经开花了。
它说，终于盼到孩子出生了，是个很健康的女孩子。她和我长得很像，一双蓝眼睛漂亮极了，所以艾尔给她起名叫“蓝宝石”（Sapphire）。
它说，霍格沃茨已经恢复了从前的样子。麦格教授做了校长，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它说，夏天马上又要来了，可是西弗勒斯，你什么时候醒来呢？
他猛地惊出了一身汗。
他想起来了。
他怎么才想起来？
他怎么可以才想起来？
那是西莉亚，是他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小姑娘，他怎么可以把她给忘了？
他答应过她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拼尽全力活下去。
而他……他是西弗勒斯，西弗勒斯·斯内普。
他不能，不能再在这里停留。
于是他攒足了一口气，想要冲破这具漆黑的牢笼。
他朝四周伸手，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一路蛇行向上。这让他无端地感到害怕，就好像，他曾经在这东西手上死过一回一样。
他将那口气死死地憋在心头，好让自己不再坠落，一心向前。
通往外面的路并不好走。最初的时候，他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顺着那道声音的来处一路摸索过去。
那道声音沉寂的时候，他就埋首在虚空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两个名字。
西莉亚。
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要去找西莉亚。
他不能忘记。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时常害怕自己走得太久，让她等得心焦。
他本以为会在路上遇到些什么。但什么都没有，无论他朝哪个方向走，黑暗和凉意都如蛆附骨，紧紧地黏在他的身上。
他渐渐地变得麻木，前行的动作也变得机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剩下一道执念在苦苦支撑。
——向前，向前，不要停留。
终于有一天，他突然觉得脚下一轻，整个人就直直地朝下坠去。
坠落的过程很漫长。斯内普一边感受着坠落，一边不合时宜地想着，希望等到落下的时候，他不要砸到什么人。
他很重的，可不要把她给砸伤了。
……她？
……对了，他又想起来了。
他是要去找西莉亚的。
越是向下坠落，周身却越是温暖。他隐隐地看见了光，从最底层的落点处，隔着千万英尺生命的缝隙遥遥而来。
再落得快些吧，他想，让他去见她。
当那束光最终照到他身上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想，等出去之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呢？
——他想和她说说话。
她独自一个人说了这么久，他应该回答她的。否则的话，她又要把自己气病了。
于是他睁开了眼睛，终于抵达了旅途的终点。
西莉亚坐在他的床边，唤他的声音一如往昔。
“西弗勒斯。”
他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犹觉得不够，于是又说：“我回来了。”
答应她的事情，他从未失约。
为了她 ，他会不顾一切地活下去。
哪怕遍体鳞伤，哪怕支离破碎，哪怕肉体和灵魂都不再完整。
他也要为了她活下去。
他用尽全身力气越过寒冬，涉过初春满是浮冰的、料峭的溪水，也穿过夏蝉聒噪的鸣叫声，终于在天光亮堂时回到她的身边。
她红了眼眶，面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她那便宜老公出去找治疗师了，她左右无事，就将婴儿床里的孩子抱出来给他看。
他行动还有些吃力，勉力转过头去看那个小小的孩子。
长得和西莉亚很像，让人一看便知是她亲身的孩子。
斯内普抬手想将孩子接过来，但身上没有什么力气，那双手抬到一半就又落了下去。
治疗师建议他继续住院接受康复，他想了想，不怎么欣然地答应了。
他不喜欢圣芒戈，但如果回家的话，一定会给西莉亚添麻烦的。
那样可不行。
他在圣芒戈又躺了整整半个月，这才光荣出院，过上了自由人的生活。
他并不想再回到霍格沃茨。尽管那里的人如今对他都很友善，但他们总让他回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他没办法忘记。
他也不愿意再回去做校长，毕竟，做那什么劳什子校长就意味着要天天和邓布利多大眼瞪小眼。
让人难受得很——物理意义和精神意义上的。
总而言之，他不愿意再照着从前的轨迹来生活了。
他如今自由了，身上再也没有使命的束缚，可以遵照自己的意愿，大大方方地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是他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来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太难了，他那聪明的脑袋瓜子想不明白。
于是他决定先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就听从西莉亚的建议，在对角巷开了一家魔药店。
一边生活，一边行走，一边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