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临行前夕唱离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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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别院。
傍晚,绛色霞彩如沉海游鱼,翻滚着金色的鳞光。鳞光落入灌园,开了一整天的海棠花染上了一抹胭脂的妩媚,流淌溪水浮光跃金,鳞花翻滚。玄衣男子坐在廊下,任由微风吹乱其披散在身后的乌发,俊雅的半边脸笼罩在氤氲金光中,举起的右手停着一只正在鸣叫的青鸟。
“原来她准备离开了啊,”男子发出叹息般的呓语,“你说,她还会来吗?”
只是屋子里寂然无声,没有人回应。
入夜,郁玄妙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寐。明天就要启程了,可是她却有些心烦气躁,外面沙沙的树叶声更让她听得不耐烦。她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从床上起了来。走到窗边,推开两扇窗,今晚意外地月明星稀,夜空晴朗。她默言不语,心头却十分想念某人,但是却不知道去哪里寻找人!
此时,郁玄妙才惊觉,一直以来,都是缗渊自己主动出现来找自己的,自己从来不知道他从何而来。就连上次雨中相约,都因为暴风雨的缘故,并不曾记下去时的路。
缗渊,你此刻到底在哪里?
唉,算了!郁玄妙又叹息了一声,颓然地关上了窗,重新躺回了床上。
她努力逼自己闭上眼睛。
月明星稀,窗外的乌云慢慢被风吹动,皎洁无瑕的圆月被藏进了乌云里,四下慢慢变得一片昏暗。正在此时,庐陵的街道突然出现了一匹骏马,骏马如风一般在月夜下掠过,快得几乎让人怀疑是否花了眼,只是当人再次定睛细看时,马儿却已经无影无踪了。
郁玄妙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她忍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真的睡不着!
突然,窗外传来笃笃笃的啄木声。
郁玄妙愣了一下,忽然像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样,连忙打开木窗,没想到,外面竟然真的是青耕鸟。
“小家伙,你怎么来了?”
青耕鸟没有回答,反而是扑棱着翅膀一直在窗前盘旋,嘴里还发出叽叽的声音,样子看起来颇为着急。
“你想说什么?”郁玄妙不知道它想要干什么
青耕鸟见她不明白,于是便又飞远了一点,然后又返回来。
就这样来来回来几次,郁玄妙终于明白了,它的意思应该是想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你是不是想带我去哪里?”郁玄妙问道。
青耕鸟终于点了点头。
见它通人性地点了点头,郁玄妙话不多说,立刻穿上外衣,然后跟着青耕鸟在窗口一跃而下。没想到当她刚来到云香苑的围墙外面时,竟然看到一匹熟悉的骏马此刻正在树下等着自己。
没错,那匹骏马就是缗渊前来接自己的那一匹。
看到枣红马,郁玄妙的心开始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唇边的笑就连她自己都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你带来的?”郁玄妙十分意外。
青耕鸟继续点了点头。
郁玄妙忍不住笑出声道,“好家伙,果然没白疼你。”
说完以后,便一翻身上了马背,随后便跟着青耕鸟走。
夜半时分,一道骑马的黑影穿过整个庐陵城,来到最城西的一家院子里,并停在了漆黑大门前。黑影翻身落马,然后把马栓在门前的大树上。
郁玄妙看着眼前的院子,没想到竟然就是之前自己寻隐不遇的那户人家。
不知为何,越是靠近那院子,她的心跳得就越发厉害,心脏似乎充满了什么东西,涨得几乎要爆炸一般。。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迈上了石阶,右手犹犹豫豫地敲了敲漆黑大门。
没过多久,大门像个苟延残喘的佝偻老人一般慢慢打开,一玄衣乌发男子挑着一盏紫檀蔷薇缕空纱灯出现在郁玄妙面前。
郁玄妙被惊了一下,瞬间忘记身后石阶,下意识往后踩空了一步,只是还没等到发出声音,玄衣已经轻拂而过,一双有力手臂挽住了她。
月光下,郁玄秒看见了一双清雅如水的眼眸,而玄衣乌发男子则看见一张萦绕在心头的熟悉面孔。
“我……我……明天要,启程去,去长安了。”郁玄妙被他的眼眸撞得心如小鹿,结结巴巴地道。
缗渊笑了,如水清眸如花绽放,“我知道了!”
闻言,郁玄妙也噗呲一声,笑了!
直到自己笑得自己都感觉不太好意思了,才羞涩地垂首潜入了缗渊的怀里。
“每次都是你来找我,我从来不知道你在这里!”郁玄妙低声道。
“这里是我的暂居之所。”缗渊回答。
“那粉黛和绿芜都是你派来的人?”此时,郁玄妙才想起来前面的事,有些不满地道。
“你介意吗?”缗渊没有回答,而是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问道。
“下次不许这样做了!”郁玄妙不用想,都明白他的用心。
“好!”
第二日,郁母一早就起来指挥下人去把前几日准备好的四个箱笼抬了出来,然后装上马车提前送达泸水岸码。这次陪伴郁玄妙前往长安城的只有青栀以及几个做事稳重的人,粉黛这个丫头则被郁母因担心路途遥远不好照看而留在了庐陵。
郁玄妙则不疾不徐地让青栀给她梳弄头发,自己倒在翻弄着首饰匣子里面的东西。
在帮郁玄妙梳弄头发的青栀发现今天自家姑娘的心情似乎格外好,与昨日的沉闷默言不同,一大早她便唤自己来伺候她梳洗更衣,而且还询问了几次哪只发簪好看,着实有些诡异!
青栀的发现没有错,郁玄妙今天的心情的确十分好!
因为昨夜发生之事。
昨晚郁玄妙来到灌园以后,并没有立即返回,反而是与缗渊一起秉烛夜游。
月夜下,两人先是行走在了别人的屋脊上,观赏了几乎触手可及的月亮,又不小心捣乱了棋仙的棋局,然后淌过了山涧冷泉,偷觎了深山老蜃瑞彩吐虹;最后还潜入了无人湖底,游戏了幽灵蛸鬼,玩得不亦乐乎,直至天亮才回。
与年小时跟着师傅去看的东西相比,此时见到的更富有冒险奇趣。
不过青栀对此事毫不知情,她只觉得自己姑娘的心思真难触摸。
白家商船于午时启程,所以当郁母安排的四个箱笼送到岸码时,脚夫们早已经在汗流浃背地搬抬货物上船。
此时,白家当家人白海阳,即白彦飞的父亲不惧烈日地站在遮伞下方,看着一箱一箱的瓷品被搬运上船。
“父亲,天气炎热,您先上船吧,这里孩儿看着就行!”同样在旁边的白彦飞不忍心自己父亲在烈日下暴晒,便开口劝说他上船阴凉处歇着。
白海阳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欣慰,这个臭小子,终于也学会关心人了?
看来那每月十锭金的花费确实物有所值啊!
想起自从那次狠心断了他的用度以后,那臭小子似乎就有些洗心革面,不再日日不学无术,混吃等死了。
直到后来自己经人介绍,高价请了那位女先生以后,他更加彷如脱胎换骨一般变得成熟稳重起来了。虽说离独掌一面还距离远了些,但是心中也算是颇有几分安慰。
他决定这次从长安回来以后,他定要好好酬谢酬谢那先生。
“如此也好!那你便注意些,不要让他们磕磕碰碰,这瓷品易碎,万万疏忽不得。”白父再三叮嘱,白彦飞细细点头谨记。
火辣的日头越渐爬升,地面的温度便越渐高,脚夫的汗水滴落,还没来得及落地,便已蒸发尽殆。白彦飞的衣衫也早已经是未曾干过。直到货物全部被搬到船上,郁玄妙才终于到了泸水岸码。
“妙儿,你来了?”白彦飞很快便看到郁玄妙来到了岸码,便高兴的走了过去,“这样热的天气着实不好出门啊!”被热得满脸通红的白彦飞也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额间大滴的汗水。
见状,郁玄妙忍不住道,“咱们上船吧,这样的酷暑实在是容易让人中暑。”白彦飞点了点头。
正当两人准备走上甲板,身后忽然传来了喊声,“等等……”郁玄妙蓦然回首,发现来人正是多日难见的长兄郁若谷。
只见郁若谷骑马飞奔过来,临到两人前面才勒马落下。
“等一下,”郁若谷有些气息不稳地走到她前面。
此时,郁玄妙才发现他鬓发凌乱,额间汗水比白彦飞更甚,“长兄,你……”郁玄妙心中触动,眼眶蓦然有些发烫。
郁若谷没说话,而是从身后取下包袱递了过去给她,最后才道,“因为时间赶,所以备不了多少,你留着防身备用吧。”
郁玄妙接过一摸,里面都是一些小小瓶罐之类,有些不明白。
郁若谷解释道,“里面是一些日常用药和金创药,去长安路途遥远,你带着备用。”
郁玄妙鼻头一酸,强忍着泪水无声地点了点头。
见状,郁若谷反而笑了,他用手揉了揉她的脸,轻声道,“家里一切有长兄,你不必牵挂,只要记得平安归来便好!”
郁若谷的话让郁玄妙的泪水溃不成军,她任由晶莹泪水无声流下,直到良久,她才抬起被泪水洗涤过的杏眸看着他,露出洁白贝齿,笑盈盈道,“好,我知道了。长兄,家中的一切就要辛苦你了。”
郁若谷见她海棠带雨模样,心中尽管万般不舍,还是亲自送了她上船。
郁玄妙在船上看着他渐行渐远,久久也不愿离开,直到船转过了江中石峰,再也不见。
“姑娘,这日头烈得很,回舱吧!”青栀撑着一顶油伞挡在郁玄妙头上,同样望着离开前方向道。
郁玄妙目光惆怅,直到青栀再次提醒,才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