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归城荒诞假死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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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义庄荒废后,除了运尸工与抬棺者,鲜有人来,墙头草茂盛却毫无生气。
山河站在义庄虚掩的大门前,目光四下一逡巡,便抬脚走了进去。
庄内无人打扫,除了院门通往正堂的道上或许是因运尸进出而略显干净之外,地面上仍有零星散落的稻草和纸钱。
门上两盏泛黄的灯笼和底下的破窗户纸,都在晚风下微微晃动着。
再往里走去,便是一排排摆放整齐的棺木,棺木大小不一,蒙尘的深厚程度也不一样,角落里停放久了的也早已结了蜘蛛丝。
昏黄的光穿过破窗照在一副副棺木上,一派说不出的衰败感。
云陆道长既已不在此处,想必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山河估摸着,在里头走了一圈,发现了一副新棺木,手指在棺盖上轻轻一摸,竟是一尘不染。
似乎刚送来不久。
心下略觉诧异,正当他准备推开查看时,忽听得庄外有响动,便提了一口气跳上了房梁,屏息凝神。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自外头进来,山河俯下了身,紧紧盯着门外。
但见一妇人,估摸四十有余,全身缟素,肩上背着一个包袱,臂弯处挎着一篮子的黄纸,正急急走进来。
妇人神态有些焦虑,进了门还不安地回头看了几眼,确定无异样后,才来到了那副新棺木旁边,对着棺盖敲了三声。
山河看这妇人的行径,不由得蹙了蹙眉头,暗猜:这棺里有古怪?
这时,棺盖动了动,妇人急忙搭了把手,连同棺里的那位一齐将棺盖艰难地推开至人可以钻出来的缝大小。
山河瞳孔微缩,莫非是这死人活了,亦或是活人入了棺?这当中可有何讲究的说法?
不得不说在鹿无城待久了的山河,对这方面都敏感了许多。
可棺中跳出来的分明就是个大活人,还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二人鬼鬼祟祟绕到了后头将地上的砖撬开了几块,里头竟是个暗格。
看来今日是撞见了人家的“好事”了。
只见暗格中还藏着几袋东西,应是沉甸甸,二人提起都有些费劲,接连提了十几袋,都放进了原先的那副棺木中,最后还将棺木原封不动地合上。
这是要以假乱真了?山河暗暗推敲着,又见那妇人将身上的包袱递给了粗汉,二人约定着在城西郊义冢见,说完一前一后出了义庄,不知去向。
正当山河寻思着此二人葫芦里卖的是何药时,门外又进来了人,这回是来抬棺的,只见几人合力将新棺木抬了出去,随后便是一阵痛哭声传进来——
“你个没良心的,怎么说走就走啊,怎么就丢下我走了啊?呜~呜~今后你叫我一个人怎么办啊……”
哀泣声伴随着木棺的远去而淡了下来。
山河从义庄走出来,叹了口气,此等苦情戏又是何名目,看来这不归城的水也不浅啊。
拍了拍衣上的灰尘,感慨这人要是时运不济呢,就什么浑水都能沾上一沾。
自从鹿无过来后,山河自认为所遇十有八九是坏事,还能算得上好的,就是半月前凑了个热闹蹭了一顿别人家的喜宴,但对自己的遭遇一言以蔽之,曰:时运不济!
城西义冢……山河沉吟了一番,依旧提着一壶酒,从容地走出城去。
以他的脚力,即便是晃晃悠悠,也要比常人的快得多,不多时他就来到了不归城西郊处。
山河坐在树上啃着果子,顺道看看对面的好戏。
远远地望过去,山野间竟有一处规模不小的义冢。
听闻义冢是收埋无主尸骸为主的墓地,也有些许因为家中穷困潦倒的,亲眷无法安葬的,只能由世家或城主出资以薄木棺材殓尸,并雇人埋于义冢处。
那妇人跪在坟前,哭眼擦泪,旁人见此也会叹息,可怜这新妇成寡妇的遭遇,唯独山河调整了个坐姿,一副静待好戏上场的模样,无比安闲自得。
“差不多就得了,戏过头了。”山河听得耳朵起了茧,对这妇人的表现,实在是无奈。
他本不是好管闲事之人,但披着死人的外衣干着活人的勾当,总觉得此事有些悖德,加之半月前的那个梦,他原以为仅仅是个梦,但进了不归城后,似乎就变得蹊跷了。
他隐隐觉得那梦是否有所暗示,而与他是否有关联,他当下也没理顺,却知道这绝不会只是个巧合!
夜间的义冢有股森冷之气,荒凉得来又有些许诡异,山野间逡巡的夜风吹拂着坟上插着的招魂幡和散落满地的纸钱,沙沙作响。
那些安葬的帮工早就走了,除了守墓人,任谁也不想在义冢上过夜,哭坟的也应当离去了。
此刻还在的,就该是掘墓人了。
黑漆漆的义冢旁有两个灯笼在晃动,听着动静,应是日间那一男一女,从碑文上得知,此二人是夫妇关系。
山河也着实好脾性,一直等到那帮人离开了义冢,就边打盹边等着那对夫妇回来。
不出所料,他们真的到了自己的坟头上相聚了,还没来得及浓情蜜意一番,就匆匆着手挖坟了。
山河也收起了看戏的心思,往义冢走去。
夫妇二人费了好大一股劲才将坟堆挖开,清掉了棺木上的泥土,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开了棺木,妇人取来灯笼往里一照,所幸里面的东西都还在,就同时松了口气。
二人在棺木里头装的布袋中挑出了一袋,相视一眼,打开来竟是白花花的银子,估摸着有百两纹银。
男人登时笑了,瞪着银子的目光火热火热,眼里像是装着一窝黑炭,一见银子,就烧着了,扑闪着红光。
妇人不敢耽搁,急忙提醒他赶紧收拾离去,免得夜长梦多。
就在二人心满意足地准备将棺盖上时,插在一旁的灯笼忽地灭了,毫无预兆。
二人一惊,四处张望,果真是做了亏心事,双手不住地哆嗦了起来。
“什么人?”男人低低地问了声。
没人回应,男人确定是山风,妇人提起灯笼瞧了瞧里面并没有晃动的烛火,反而照出了男人身后的黑影。
蓦地,妇人惊叫了起来,怔忡地看着他,惹得男人也一阵发怵。
“你叫什么?别乱叫!闭嘴!”男人立即捂住了妇人的嘴,斥道,“你是想把人都叫来吗?”
妇人一把掰开男人的手,目瞠口哆,颤声道:“刚在你身后……”
这不说倒好,一说男人立即失色,战战兢兢地问道:“是……什么?你看……看清楚来……”
妇人脸色煞白,稍定了定神,举高了灯笼再瞧,却什么也看不到了,这回才顺了口气。
可就在她将灯笼高举时,男人却看到了她身后的黑影,长发飘飘遮住了脸。
男人瞪大了双眼,冷汗直冒,盯着妇人身后,吞咽着口水,半晌说不出话来。
妇人看他的表情也不淡定了,这下二人都惊恐不已,一阵惊呼后,男人率先拔腿就跑,还没跑出几步,就被莫名的一脚踹了回去,恰好摔进了棺材。
妇人见状大骇,立即跪地连声求饶。
出事就撇下妻子跑的男人,该打!
山河冷笑一声:“妨碍鬼差办事,岂能轻饶?”
“我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大人在办差,饶了我们一命吧……”男人探出个头,不敢正眼瞧个究竟,就磕起了头来。
“是、是我们不好,惊扰了鬼差大人……但是,我们真的是无意的,不知鬼差大人在此……”妇人心惊胆战,不敢抬起头来,即使山河就站在他们面前。
“活人来死人的地方干什么?!”山河厉声追问。
二人回答稍有迟疑,山河就厉叱一声:“还不快说!”
“我说,我说,”男人连忙举起了手,示意请等一下,“我们夫妇二人,来此找回……找回我们的东西。”
妇人立即应和道:“是是是,我们就是来找东西的……”
山河轻喝了一声,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当本差是好骗么?”随即一把推翻了碑文。
这一下着实把他们吓得不轻,惊惶中就将前后之事一五一十交代了出来。
听他们交代完毕,山河心中一阵惊愕,只觉有些人活着却比死了更可怕。
“活人使鬼招,终究不得好死。本差念你们尚有悔过之意,可饶你们不死,但要活得自在,就得去封家把整件事情交代清楚,否则若要因此事再枉害好人,往鬼府送人头,本差定会拉上你们。可听清楚了?”
“清楚了,清楚了……”夫妇二人不敢怠慢,唯唯连声。
“东西放这,你们现在就去,把封家的人带来此地,本差会在一旁观着,若有半句假话,定饶不了你们!”
“是是是,我们这就去,这就去。”男人从棺木里翻出来,连滚带爬,这回记得拉上妇人匆匆跑开了。
直到他们离开了义冢,山河才将灯笼点燃起,借着烛光查了查其余新修的坟,确实有被再次翻动过的痕迹。
山河一脸的不痛快,这是他有生以来听过的最荒唐的事,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泯灭啊。
百无聊赖间,逛了整个义冢,义冢上的坟堆少说也有三四百,应全来自不归城。
山河只是逛了一圈,却发现越往后的旧坟,味道越是奇怪,尸体的腐臭味伴随着泥土的气息,在本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了。
义冢不像尸山乱葬岗,埋于此地的皆有棺椁入殓,不存在抛尸曝尸的情况,即使是棺木薄易腐朽,也应是深埋于地,不会有尸腐与泥土翻新的味道。
“有人动过?”山河不禁蹲下来查看,灯笼凑近,翻了翻看坟上的土堆,土质疏得能徒手抓起,他随手抓了一把闻了闻味道,方确定此处不久前是被人挖了坟。
再查看了附近的旧坟,无一例外,全被新挖过。
这下,山河脸上的愁容更深了,心想这已不仅仅是一桩骗婚那么简单的事了。
一个时辰后,那对夫妇去而复返,带着封家家主和家仆,提着灯笼火把赶了过来,形色匆忙,风风火火。
一时之间,义冢也热闹了起来,他见状随即躲开了。
妇人将人引至打开的棺木旁,取出了银子来,众人见此花白纹银,开始唏嘘了起来。
在众人前面的自是封家家主封师颂,此人须眉堂堂,衣冠甚伟,但在这些银子面前,也是禁不住微微一愕,随即正色问道:“其余人呢?”
那夫妇二人弱弱地指着旁边那些新坟,封师颂立即命人开挖,将旁边的新坟也给捣了出来,棺木一开,也都是些布袋装的石头,银子早被取走了。
封师颂双目瞬时通红,似在克制着愤怒,努力维持着世家一派的气度,双拳却攥得紧紧的。
“封宗主,对不起,我们也是鬼迷心窍,一时糊涂……”夫妇二人扑通跪地,追悔莫及。
看封师颂的神情,那妇人连忙解释道:
“那天我们送小姐出城后就遇上了一队送葬的,当时我们就想别触了霉头,不敢挡死人的道,就给他们让路,怎知他们把小姐抢了过去,还用棺材抬走了。我们也慌了,追上去要人,可是他们扔下了一堆的银子……”
她小心地抬眼,一看是张愠怒的脸,又低下头去,喃喃道:“要我们分了,就当做把人送到秦家了,还让我们……诈死掩人耳目,说事后另有酬谢,我们……”
封师颂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把提起那妇人丈夫的衣襟,抡起拳头就砸了下去,这一拳下去说轻也不轻,那男人随即鼻青脸肿,说重还似有几分保留,惹得那妇人急忙哭鼻求饶。
“宗主,宗主饶命,饶命啊!我们知道错了……”
只听封师颂恨道:“好个恩将仇报!试问我封家可曾亏待过你们?你们竟为了区区百两纹银,与贼人暗中勾结,行此妖孽手段,陷我小女于水深火热之中!来人,将他们绑起来,明日一早上秦家!”
封师颂说罢,拂袖离去。夫妇俩也被家仆们押回城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