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言外有意话中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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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悯一进小筑,就看到拾泽低垂着头,跪得在朝天歌面前,十分端正。
而朝天歌正若无其事地看着舆图。
若悯一愣,随即跪禀:“公子,一切安排妥当。”
“他往何处去?”朝天歌抬眼问道。
“东边,红绫引的路。”
“趁我睡着就离开,真是……”拾泽小声埋怨着。
朝天歌盯着舆图看焚川鹿无以东的位置,正东接壤的是不归城,偏北是扶姑城,偏南是乔城,而最东边也是最大的城为天晋东城。
此前混入鹿无的就有一批是来自扶姑城的修士,断不会如此明显……
朝天歌心念电转,想起了一年前尸煞一事,若要在尸山乱葬岗犯事,东边三城必然要从鹿无过境,即使要掩人耳目,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或许真正的雇主根本不在东边,那红绫引他去东边是混淆视听还是……
看朝天歌若有所思的模样,若悯道:“他让我带句话给公子,”看他注意力转移了过来,若悯又道,“他说‘水生木’,还说公子自然能明白指的是什么。”
水生木?水木生克制化?朝天歌沉吟了下。
拾泽微扬起头来,偷看了眼沉思中的大祭师,又瞥了眼表情认真的若悯,他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边来,于是轻悄悄地揉了揉膝盖,跪到膝盖也木了。
临走留下这般话,必定意有所指。
木赖水生,水多则木漂……朝天歌恍然明白过来,转眼看拾泽,问道:“阿泽心头气出了么?”
被突然叫到的拾泽,好似被抓个现形,立即又挺直了身板,支吾了好一阵才道:“出了一点,还未全消。只要她还没死,我这气就出不了。”
“你随我去一个地方。”朝天歌缓缓起身,若悯随即过来扶。
不久,三人就来到了一处寒潭边,朝天歌道:“招魂鼓就在此处。”
语出惊人。
拾泽瞪大了眼,此地分明是之前找过的,但天歌哥既然那么肯定,他只好又环视了一周,此处空旷也一目了然,根本没有藏鼓的地方,后又与若悯将寒潭附近岩石山缝寻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若悯疑惑道:“公子,招魂鼓真的藏在此处?”
朝天歌抬手指了指寒潭,道:“在水里。”
闻言,若悯与拾泽都觉得不可思议,也不敢苟同。
若悯道:“招魂鼓怎么可能藏水里呢?”
拾泽点头附和道:“就是啊,鼓是沉不下的啊。”
朝天歌笃定道:“就是因为做不到,所以一般人也绝对想不到用此方法来藏鼓,而我们也必然找不到鼓。”
不走寻常路的山河,之所以有恃无恐,那是因他知道人会从故有经验或常识去判断一件事物,这样往往容易出现意识局限,因此也断定就算是朝天歌掘地三尺,也不可能会找到招魂鼓。
而他临走时留下的那三个字就是指招魂鼓的下落。
也直到这时,拾泽才知道那个藏鼓的“坏人”就是山河,一时之间不知是气还是怨,朝天歌看出他的纠结,于是道:“他藏鼓事出有因,此事日后再跟你们讲。”
有天歌哥出面替他说情,要不,就这么算了吧。拾泽很快说服自己不去计较了。
当拾泽真的在潭底寻到了招魂鼓时,招魂鼓已然被冰封住了,还被潭底的藤条绊住,他费了好大劲才将招魂鼓托起,一举冲出了寒潭。
当看到被冰覆盖住的招魂鼓出潭那瞬,若悯彻底呆住了。
大风已将拾泽的湿衣吹干,但他依旧冷得哆嗦,打了个喷嚏,怨道:“这也太会藏了吧,不仅用冰冻住了,还在底下用藤条捆绑住,除非是水干了,否则绝对发现不了。”
“可就算是冰,也不轻易沉入水底,即便真能沉,久而久之也会融化了吧。”若悯百思不得其解。
朝天歌走近一摸鼓面覆盖的冰,淡淡道:“这不是普通的冰,也就是非普通的水结成的冰,而选择寒潭来沉冰的原因,也是为了不让冰化开。”
拾泽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是若悯先反应过来,好似突然开了窍般:“我明白了!只是,公子是如何想到招魂鼓就在此地,还是在水里?”
“水生木,简单理解,是水里生出了木头,鼓又属木,是以招魂鼓在水里。据水木生克制化规则,木赖水生,水多则木漂,因此藏鼓的水必不能多。东方亦为木,焚川东方的归魂岗附近的河流水潭并不多,综合考虑,能藏鼓的也只有此处了。”
朝天歌说话时,鼓上的冰也就开始融化了。
若悯豁然开朗,由衷地佩服山河藏物技巧。倒是拾泽听得稀里糊涂,什么水生木,什么水生鼓的,总之,招魂鼓能找回来了就皆大欢喜。
忽地打了个喷嚏,山河捏了捏鼻子,心想准是赶夜路时,受了点风寒,这身子骨还真是不堪奔波折腾啊。
日上三竿,眼前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流水汨汩,应是自鹿无那片瀑布分支流下的,只因水流方向自西向东而去,他也一路向东走,所见的必是那高山之瀑流下的。
起初他也好奇那瀑布如此大的水量到底从何而来,拾泽则告诉他,在焚川以北的灵墟境内有一座云海天山,一入冬就积雪,开春就化开,常年有水,而北边的地势普遍比南边的高,因此在灵墟境以南方向的水皆从云海天山流出,此处也不例外。
受气袋与功德囊就系在腰间一侧,红绫安分得紧,一路上也不跟山河搭话,山河也当它不存在。
一阵冰凉透心底,山河洗完脸,取出竹筒装了一筒水,就往溪边的一片大树林走去。
此树林中的树生来奇特,粗粗的树干还没伸出地面一丈高,就迫不及待地歪向一侧长,山河站在一棵大树下随即形象地称其为“歪脖子树”,最适合躺着了。
山河跳上树,十分惬意地躺了下来,刚一躺下,挪动了几寸,随即传来的舒适感让他不禁感叹此树真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四处闯荡的他有个习惯,常日间睡觉,夜晚赶路,只因夜里在荒郊野外睡不踏实,而白昼又少了蚊虫叮咬,自然能睡得安稳。
有时他真觉得自己就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一倒头就睡,一睡睡到自然醒。如现在这般,他已然沉沉入睡了。
日渐黄昏,一阵敲锣打鼓声传来,甚是喜悦,应是谁家女郎出阁了吧。
再一细听,唢呐碰钟也跟着奏起来,啼哭声哀哀,甚为凄凉,这是何人出殡了吧。
这边抬着大花轿兴高采烈,热闹喜庆,忽的那边抬着棺材,吹着哀乐,黄纸漫天,两边阵仗都不小,竟相对而出,诡谲非常。
而他正站在中间,进退两难,突见此状,饶是身经百炼,也不免后背发凉,只好就地打坐,闭五识守心,不受邪祟侵扰。
眼见的两帮人就要碰撞一起,千钧一发之际,山河猛然睁开眼来,周遭竟是一片白雾迷茫,无论送亲还是送葬皆凭空消失。
他一头扎进迷雾中,眼前突现一片歪脖子树,忽地雾霾尽散,那一棵棵树上竟吊着一个个死人,男女老少皆有,面呈诡态,惊悚瘆人。
山河愕然,不经后退,一瞬脚踩空,踉跄跌倒,整个人猛地惊醒过来。
醒来已是大汗淋漓,一股子凉风吹得心头一凛,山河旋即翻身跳下,四下一扫,一如常态,他这才松了口气,适才的梦太过真实,他有些拎不清状况,便急忙离开了那片树林。
半个月后,不归城郊。
山河躺在板车稻草垫上,双手枕着头,翘着脚,优哉游哉地与赶马的车夫闲磕。
车夫是个年逾半百的老道模样,起茧的皱皮老手有力地甩着马鞭,赶着两匹瘦马向不归城方向驶去。
他才从郊外回来,就遇到了问路的山河,恰好都是去城里,山河图个方便,便想搭上他的车一路回城,省些脚力,却遭车夫拒绝。
车夫自报家门,自称是不归城的运尸工,专门负责运送死人进出城郊坟地。
车夫本以为这么说,山河会敬而远之,没想到他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稀奇的小伙让他眼前一亮,车夫思量再三才破例答应送他进城。
“老叟这车从来不运送活人的。”车夫赶着两匹马,时不时回过脸来同板车上的山河说话。
“这一次让前辈破例了。”山河低声回应,实际上心知肚明。
从板车上套着的粗大麻绳、铺底的稻草垫子和卷一旁的草席,还有散发出来的阵阵熟悉的怪味,他就已经猜到个大概。
看这位老哥的神情举止,山河寻思着从其身上打听点事应该不费劲,于是才请求搭他的顺风车。
车夫嘿嘿笑道:“小伙子,老叟见你胆子挺大,也不怕惹一身晦气。”
“行不愧影,寝不愧衾,清白一身,不怕招惹什么。”山河说得一副磊落坦荡的模样,心里却道:也不是没有睡过他们的窝,互不嫌弃就是了。
车夫哈哈一笑道:“好一个‘行不愧影,寝不愧衾’,就冲这一句,老叟今日没白载你。”
“岂能让你白载?”山河淡淡笑着,从功德囊中掏出了几个铜板放稻草垫上。
躺在板车的草垫上虽谈不上舒服,但确实能减缓一些路面颠簸带来的簸动,摇摇晃晃的倒是能让疲惫的人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又听车夫说道:“小伙子到城里探亲啊?”
山河睁大了眼,让自己保持清醒,如实回话,道:“不是,我就是路过的。”
“哟?那你还是不要停留太久的好。”车夫说这话时,山河正抽着几根稻草扎小人样,听得不是很清楚,于是问道:“前辈说什么?”
“不怕给你透个底,老叟干这一行几十年,从来就我一人,一日来回最多四趟,”车夫叹了口气道,“最近一个月来,运尸工增加了三人不说,一日还得走上五六趟。”
山河听到这里,方支坐起来,皱了皱眉头,问道:“城中出了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