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明英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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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吴琦伟终于被噪音吵醒，他忽地坐起茫然四顾。
只见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里满是病床，病床上或坐或躺，到处都是缠满了绷带的伤员。
哀嚎声和呻吟声从楼道内外的病床上传出，如同从地狱发出的声音。
满脸焦躁的护士们匆匆忙忙地在楼道里跑来跑去，响应病人的各种呼唤。
吴琦伟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一跃而起跳下病床。
双腿处传来的僵硬之感让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旁边路过的一个护士急忙把他扶住，责怪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快上床去。”
吴琦伟急忙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护士强行将他扶回床上，没有好气地道：“病人多得很，不要添乱好不好？”
吴琦伟还想再问，护士已经风风火火地小跑着离开。
回想起刚才站起时的僵硬感觉，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厚厚的绷带缠住，简直跟个“木乃伊”一样。
吴琦伟强忍着浑身的剧痛缓缓站起，沿着走廊一边试探着向前，一边加快速度。
楼道里乱作一团，也没有人顾得上理他。
吴琦伟艰难地穿过人群，到达了电梯口。
可惜这里已经等满了推着病床的护士和满脸焦灼的病人家属。
吴琦伟心急如焚，耐不得性子等待，转身冲进了右手边的消防通道，跌跌撞撞地奔向楼下。
浑身的伤痛和缠得紧紧的绷带极大地限制了他的行动。
吴琦伟跑到一半脚下一软，侧身跌倒滚下楼梯。
脑袋撞中了楼梯手下的尖角，汩汩的鲜血流出，模糊了他的眼睛。
吴琦伟随便用袖子一抹，挣扎着爬起，踉踉跄跄继续向楼下跑去。
一楼终于到达，里面熙熙攘攘，不断有医生护士用担架床推着病人走过。
吴琦伟转头四顾，寻找出口。
大厅正北的墙面上，容海市长兴区人民医院的字样赫然出现，再看看医院名称上面的表盘，时间已经来到了3月6日，也就是说，他已经昏迷了整整两天。
想到依然生死不知的陆明英，吴琦伟心中又是一沉，急忙跑出了医院，冲入了大街。
长兴区医院距离陆家湾还有四五公里，因此周围的建筑还算完好，但向着陆家湾的方向又跑出了一二公里后，眼前所看的根本就不像一个繁华的都市，而完全就是刚刚被炸弹蹂躏过的战场。
吴琦伟越跑越是心慌越跑越是害怕，越跑速度越快，很快回到了爆炸最严重的陆家湾社区外围。
路口拉起了警戒线，三四辆闪烁着警报的中巴旁边，二三十个全副武装的特警背对废墟肃然而立。
两辆车中间一个四五米宽的狭窄通道里，不断有身着白色大褂的医生护士以及红色制服头的消防员或抬着空的担架进去，或抬着一个个不成人样的伤员出来。
吴琦伟跌跌撞撞地冲到路口，就要跟着前面的几名消防员进去。
立刻有两名特警上前挡住他的去路。
一名头上缠着绷带，眼睛赤红的特警右手前伸手掌竖起，大声道：“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吴琦伟急忙道：“我的女朋友还在里面，我要进去找他。”
特警道：“她在里面干什么？”
吴琦伟怒吼道：“你说她在干什么，她被埋在里面了。”
特警冷酷地道：“那你就不用进去，我们会救她出来。”
吴琦伟道：“不行，我必须亲眼见到她。”
特警道：“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赶紧走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吴琦伟怒吼道：“好啊，有种就开枪打死我，我早已经不想活了。”
特警“刷”地抬枪对准吴琦伟的脑门，不甘示弱地怒吼道：“好啊，你以为我不敢吗？”
旁边一名四十来岁，两鬓微霜的特警上前压下了他的枪口，怒声道：“彭大伟，你疯了吗，谁让你拿枪对着群众的。”
这个名叫彭大伟的特警带着哭腔嘶吼道：“我的哥哥是个消防员，前天为了救他们，被炸得连个骨头渣子都没剩下，现在火场还没有处理完，难道还要放他们进去添乱害死别人吗？”
吴琦伟瞬间想起自己倒下之前趴到自己身上的那具红色身体，满身的怒气瞬间化去，长叹了口气道：“好，我走！”转身失魂落魄地离开。
“等等”中年特警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女朋友在什么地方出的事？”
吴琦伟豁然转身，一脸希冀地看着警察道：“光复巷458号振夏武馆。”
中年特警叹了口气，道：“小伙子，那片区域昨天已经搜索完了，找到的……的人都送到长兴区医院了，你……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吴琦伟没有察觉到警察有些闪烁的表情和语气中奇怪的停顿，激动地道：“真是多谢您了。”转身朝着医院飞奔而去。
医院住院部的大厅和之前一样人来人往，不断地往里运送伤员。
而办理住院手续的窗口也排着长队。
吴琦伟直接冲到了队伍最前面，冲到了冲着里面正飞快敲击键盘的年轻护士道：“小姐，麻烦您帮我查查，病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叫陆明英的？”
排在后面的秃顶中年男子不满地道：“喂，小伙子，有没有素质，怎么随随便便就插队？”
吴琦伟连忙道：“对不起大叔，我女朋友重伤被送到这里，我得赶紧确定她在哪儿？”
中年人不满地道：“就你事儿急，我们难道都是来打酱油的吗？”
吴琦伟“啪”地一掌拍到了墙上，坚硬的瓷砖立刻被打出了一个手印。
中年人被吓得连连倒退，口中嗫喏道：“大伙都来看看，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无法无天了，插队不说还要打人。”
吴琦伟没有工夫理会中年人的聒噪，冲着窗口里面的护士再次怒吼道：“陆明英到底有没有在这里？”
他这一吼虽然没有用龙吟虎啸，但因为内功渐渐恢复，依然声如洪钟，震得整个大厅的人脑袋嗡嗡作响，一起愣在当场。
护士离得最近，立刻被他这一吼镇住陷入呆怔之中。
吴琦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压胸中的怒火，尽量压低声音道：“帮我查查陆明英！”
护士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道：“您别着急，我这就帮你查，有身份证号码吗？”
吴琦伟微微一愣，道：“这，我好像不知道。”
护士只想赶紧将这个烂人打发，道：“姓名也可以，是陆地的陆，明白的明，英雄的英吗？”
吴琦伟连忙点头道：“对，没有错。”
护士道：“好的，请稍等。”说着飞快地敲击键盘。
吴琦伟满脸期待地盯着侧对自己的屏幕。
两三分钟过去，护士停止敲击键盘，面露茫然之色，道：“我们这里查不到这个人的住院信息，她应该没有在这里。 ”
吴琦伟急忙道：“这不可能，路口执勤的警察说，长兴区救出来的人都被送到这了。”
护士道：“是吗，你让我想想。”
吴琦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护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脑子，真是忙糊涂了，你的女朋友，是被爆炸伤到的吗？”
吴琦伟急忙道：“没错。”
护士道：“那你只能去住院部挨个去找了，很多人送来之后到现在还在昏迷中，根本就没法登记。”
吴琦伟连忙道：“好的，谢谢你了。”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从爆炸现场各个地方送来的病人，几乎占领了整座住院部大楼。
吴琦伟一边打听，一边从一楼找到二十几楼，却是一无所获。
他无奈之下只好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次回到了住院部一楼。
之前的护士还在里面。
吴琦伟急忙上前道：“小姐，我从一楼找到二十六楼，还是不见我的女朋友，她有没有可能在别的地方？”
护士抬头看见是他，微微犹豫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道：“要不……要不你去太平间看看吧？”
听到“太平间”这三个字，吴琦伟如遭霹雳，脚下一个趔趄，嗫喏道：“你……你说什么？”
护士道：“送到医院的病人，只要还活着的，基本上都在住院部的大楼了。”
吴琦伟愣了一下，怒吼道：“你胡说，我女朋友不会死的。”
护士被吓得身子连连后仰，急忙道：“您别激动，我只是说万一，要不您再去外面打听打听，也许她根本就没有被送到这里。”
吴琦伟一吼出声浑身的力气就好像已经泄光，一颗心更像是被石头压住，软软地靠在了窗口的墙上，沉默半晌，缓缓道：“太平间在哪里？”
护士小心翼翼地道：“从住院部大厅出去一直往西北方向走，最边上的那个角落里就是。”
从住院部到太平间这段距离只有短短的五六百米，对现在的吴琦伟而言，却像是有万里之遥。
等到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好不容易走到门口的时候，胸口似乎被巨石压住，沉闷得几乎无法喘上气来。
吴琦伟强打精神慢慢进了大门。
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
门右手的拐角后面，一个面容冷峻，脸色苍白，消瘦得形同僵尸的老头冷不丁走了出来，冷冷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吴琦伟深深地吸了口气，强打起精神，有气无力地道：“我……我来找人。”
僵尸老头面无表情地道：“你要找谁？”
吴琦伟艰难地道：“找我的……女朋友。”
僵尸老头道：“有手续吗？”
吴琦伟惊讶道：“要什么手续？”
僵尸老头冷冷地道：“既然是你的女朋友那就还不算你的家人，你让他家里人拿着户口本、身份证来，否则我不能让你进去？”
吴琦伟道：“可是她的家人已经没了。”
僵尸老头道：“那也简单，让居委会开证明，证明她的家人已经没了，而你是她的男朋友。”
吴琦伟刚刚压制住的怒火再次高涨，怒吼道：“陆家湾整个社区都被炸成了平地，你让我去找哪个居委会？”
老头僵硬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动容，叹了口气，道：“唉，造孽呀，第三十六个了，好吧，你跟我来。”转身向大厅东北方走去。
迎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里面寂静无声，阴冷异常，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通往地狱的黄泉之路。
老头一直走到了走廊最尽头停下，指着左手边一个门口道：“陆家湾的人都在这里面，你进去找找吧。”
吴琦伟让过老头，缓缓走进门口。
只见足有300平方米的巨大长方形房间里，一张张床整齐排列，放眼望去，不下30来排70多列。
一具具尸体静静地躺在床上，在白布苫盖下冒着丝丝冷气。
饶是吴琦伟此时的内心已经被担忧和愤怒占据，依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老头道：“去吧，自己找吧，找完了记得把布盖好。”
吴琦伟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缓缓走到第一排第一具尸体跟前，颤抖着伸出手，揭起捂在尸体上面的白布。
这些尸体基本上都是被两天前的巨大爆炸直接间接害死的，他们虽然死状各异，却都同样惨不忍睹，有只剩下半拉脑袋的，有缺胳膊短腿的，有身上头上布满巨大坑洞的。
吴琦伟在里面发现了不少熟人，其中就有那天晚上带人来保护武馆的赵老师、林大妈、李大强等人。
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吴琦伟的心脏仿佛被一只铁拳狠狠攥紧，肠胃抽搐、浑身颤抖、身体僵硬，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倒到面前的一具不知道被什么削断了大半截脖子的尸体上面。
僵尸老头有些讥诮又不乏同情声音远远响起：“小伙子，撑不住就算了，不要逞强。”
一直没有找到陆明英，吴琦伟心中生出一丝幻想，强忍着呕吐的冲动，颤声道：“没……没事，我……我能行。”脚步蹒跚继续向前。
找到倒数第二排西起第二具尸体的时候，吴琦伟的恐惧和恶心已经变成了麻木。
他木然地揭开了一具稍显纤细的尸体头部的白布，斜眼瞥了一眼，正要继续向前。
白布下出现的那张小巧而苍白的脸，立刻让他的手臂停到了空中。
吴琦伟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缓缓地将白布继续揭下。
尸体胸口位置，一个碗口大的洞赫然出现。
吴琦伟颤抖着伏到了尸体胸口，轻轻抚摸着这张冰冷的脸，泪水泉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