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美元的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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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都美次愿意赔偿一万美元，也愿意当面向胡福夫妻道歉。
但是宇都美次不愿意赔偿一分钱给那个中国人，更不愿意给他道歉。如果不是在这条美国船上，不用宇都美次亲自下令，手下那些勇猛无比的桑落军人就会扑杀向那个狂妄的中国人，将那个脸上挂着轻蔑笑容的人头给割下来，剁碎他的肉去喂鱼。宇都美次一想到那张蔑视的微笑就愤怒，手指头几乎要将大腿上的衣物抓破。
最让宇都美次过不去的不是胡福开枪射伤八马和小林，而是那个中国年轻人拎着自己的手下，就像，就像是拎着一条可怜的秋田。
他竟然拎着桑落军人的身体当武器，宇都美次一想到走廊里当时的情况，心里就忍不住浮现出一幕情景，一群鬣狗在围攻一头雄狮，虽然这个念头是罪恶的，可是宇都美次就是忍不住会这么想，这个挥之不去的念头和桑落军人的骄傲相互纠缠让宇都美次抓狂。
高大强壮的八马当时刚调来大阪师团，曾经开设比武擂台，挑战整个大阪师团军士，大坡将军不但没有制止还带着师团司令部成员去现场观看。
八马远比普通桑落人强壮高大，要不是参军，估计会是一个很好的相扑手。就是这个打遍大阪师团无敌手的八马，竟然没能靠近那个中国人，就被他一脚踢飞，就像踢飞挡在路上的一颗石子。八马是吐血而亡，肯定不是因为大腿中枪，那个中国人最后踢得那一脚才是主要原因。
没用的废物。宇都美午次在心里给八马下了一个定语。八马不但没有能够维护住桑落军人的荣耀竟然还将小命给搭了进去。一切都由八马引发的，可是他一死了之，还要让自己替他处理惹起的祸事。
丢面子赔钱都不是大事。宇都美次最担心的就是引发美国方面的注意，自己带人以采购为由来美国，其实是想要将这些千挑万选的桑落军人送进美国潜伏下来。如果因为八马这个废物引发一些不可控变故，导致遣美使计划暴露或者失败，宇都美次都得破腹谢罪。现在美国夫妻那也没打算深究，可以赔钱了事，宇都美次暗地里松下一口气，能用钱解决最好不过。可是自己不能一口答应他们的条件，必须讨价还价，这些宇都美次熟悉啊！在大阪，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商铺和挑担子的游商，买东西讨价还价几乎就是本能，每一个大阪人天生就会。
宇都美次跟史密斯谈判，赔偿金额从五万美元一直谈判到五千，从宇都美次亲自给胡福夫妻以及杨三强道歉谈判到只给胡福夫妻道歉。
最后，宇都美次也不怕自己和小林周围那些拿着武器的船员，一副史密斯先生，你要么将我也打死，要么就别提给中国人道歉这事。
桑落军人的脸面不允许宇都美次向一个中国人低头，中国已经不是几百年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宗主国。
那次跟盛国渤海水师的黄海海战是桑落赌国运的一次大战，桑落赢了。不说那笔帮助桑落快速发展的天价的战争赔款，关键是桑落人的心态也发生改变。
现在桑落的目光不再是身边的庞然大物，而是欧洲和美国。身边这个空虚孱弱的庞然大物刚好可以给桑落提供养料，让桑落更有力量追赶欧洲和美国。以后将由桑落来代表东亚地区发声，桑落要和欧洲、美国并驾齐驱。
史密斯非常头疼，弄死一两个普通桑落人他一点不手软，可是对这个开始耍赖的宇都美次一点办法也没有。毕竟，宇都美次愿意对冒犯胡福夫妻的事情道歉，愿意尊重史密斯的调停，给出五千美元的赔偿。可是，谈及对杨三强先生的赔偿，宇都美次从一开始就非常激动，多次扬言要不是在美国船只上，会让自己手下将杨三强剁碎喂鱼。赔偿？想都别想，道歉？更不可能，然后就弯腰坐在那里低头不吭声。
只好又去杨三强的舱室，将宇都美次的态度和三人交待一番。胡福夫妻情绪激动，当然不是因为五千美元的赔偿，这夫妻俩纯粹就是为小友杨三强出头。
八马已经吐血死亡，还有一个八马的随从因为抢夺武器也被枪杀。史密斯说着这事情，跟胡福夫妻三人都很惊讶的打量杨三强。杨三强身材高大匀称，可是将一个非常强壮的桑落人一脚踢死，确实不可思议。
在杨三强看来这事就是一个常见的街头斗殴，自己上去拉架，救下自己认识的人，将那些桑落人拿开，并没有想弄伤它们。
后来，杨三强的确对八马起了杀心，那个阴险的桑落人竟然拿刀偷袭，还有那个开枪的桑落人，如果武器在自己手上，当时那一枪肯定是在眉心。
桑落人看不起华族人，杨三强在临海好几年，当然明白这事，别说桑落人，在租界的外国人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如此。比如现在的好友小伊万，当初还不是因为被自己这个华族人给打了，才会跑去雪茄馆寻仇。
国家不强，个人强，个人肯定会吃亏的，黄富贵在饭桌上曾经跟杨三强感叹过。
堂堂有数千年文化传承，整个东方世界宗主国，竟然在几十年前被匍匐脚下一千多年的附属国桑落打败，号称世界前三强的渤海水师全军覆没，盛国还付出了巨额赔偿。
桑落还和罗斯为了关外的利益归属在盛国境内打了一仗，当时的盛国宣布中立，任由胜利者桑落攫取关外的利益。
桑落还趁机吞并琉球，朝鲜。身为宗主国的盛国还派出外交大臣出面签署条约，承认桑落占领附属国的既成事实。
这些事情任何一个中国人都知道。
估计宇都美次身份不低，他这么排斥给杨三强道歉赔偿，一点也不奇怪。杨三强没想着桑落人真能向自己道歉，那一脚已经足够泄愤，但是，还是向史密斯船长强调必须得到桑落人的赔偿。
要我给那个中国人赔偿？小林，你告诉史密斯船长，不可能！不可能！都是王八蛋，八嘎。宇都美次对着小林大喊。
船长先生，宇都先生对给美国夫妻的赔偿没有排斥，道歉也可以。但是，那个中国人严重伤害了八马先生，导致八马先生的死亡，原本八马先生还有远大的前途，现在，泯灭了。
小林不敢将宇都将军的所有话都翻译出来。
你告诉宇都美次，杨先生不需要你们的道歉，但是，杨先生也对我强调必须得到你们的赔偿，因为你们对他开枪还用军刀攻击他。
小林也不向宇都将军翻译，急着开口：船长先生，我们是开枪了，可是那个中国人毕竟没有受伤，可是他直接造成了八马先生的死亡！
宇都愤怒的盯着小林，小林只好低声快速的给将军解释。
史密斯看着面前这个倔强的桑落人，又想着杨三强那张笑脸。开口说：宇都先生，我给你讲一件小事吧，嗯，就是我和杨先生认识的过程。
小林给宇都美次翻译，宇都点点头，他也想多了解这个中国年轻人。只要被自己惦记上了，不怕没机会寻仇。
第一次见到杨先生，是两年前，我接受一单运输生意去青岛，是一批武器，在青岛交给一个将军。
史密斯抽着香烟，吐出一个长长的烟柱。又继续说：杨先生就是那家贸易公司的代表，因为是第一次和那个将军做生意，所以杨先生亲自出面移交军火。
在移交军火前一天，我接到美国的一份电报，杨先生过来找我，呵呵。
想起第一次和杨三强见面史密斯笑了出来。
我就告诉你们最后的结果吧！那次交易，是我带着船员们用几台马克沁围着的情况下完成移交的，哈哈……。史密斯想想就觉得得意，大笑起来。
小林给将军翻译结束，宇都美次奇怪的问：史密斯先生，你们是强大的美国人，怎么会听那个中国人的话，还给他帮忙？难道是美国这边有人要求你们这么做？
不，宇都先生，不是我们要帮他的忙，也不是美国这边有人要求我们帮忙。史密斯吐出一个圆圆的烟圈，盯着那个烟圈变大变淡。
是美元，我们会为美元服务！杨先生很大方，他出了一笔不菲的出场费，让我以及我的船员愿意给他撑腰。
我出五千，不，一万美元，史密斯先生，您能让你的船员帮我杀了那个可恶的中国人吗？宇都美次激动起来，举着双手，让小林赶紧翻译。
史密斯忽然冷下脸，对宇都美次说：宇都先生，你是在羞辱我？我史密斯从业几十年，诚信守法，现在，你竟然想在我的船上收买我？让我去杀乘坐我的轮船上的另一个客人？要知道，你乘坐的这条船属于美籍，那这里就是美国的领土，奉行的是联邦法律，不是你那肮脏混乱的桑落街道。
那几个船员看船长发火，纷纷拉动枪栓。
史密斯说完就起身要走，宇都一把推开小林，走上前去拦着船长。
宇都弯腰点头，道歉：对不起，史密斯船长，我为我的鲁莽言行向您道歉！说完盯着小林，小林也赶忙爬起来，弯腰点头翻译一遍。
史密斯也想解决问题，只是点点头，没有继续向门外走。
宇都说道：船长先生，我愿意给胡福先生的赔偿翻倍，一万美元！另外，我愿意为我刚才的错误向史密斯先生表示道歉，为表诚意，也是一万美元！说着两手各竖起一根手指头。
小林奇怪的抬头看了一眼将军，向史密斯翻译一遍。
史密斯嘴角抽动一下，眉头一皱：那杨先生的赔偿，你打算怎么办？
宇都美次收起一支手，依然举着一根指头，笑着说：胡福先生一万，您一万，那个中国人一美元！还请史密斯船长将我的意见对那个中国人传达，这是我宇都美次最后的底线！
一美元，呵呵。杨三强随手从兜里掏出一沓，都是一美元。这些钱是他提前换出来，要打点别人的小费，这船上很多人都得到过好几张。
胡福夫妻盯着杨三强，他们也怕桑落人会激怒这个平时看起来非常容易交流的年轻人。
史密斯船长，非常感谢您的斡旋。一美元，可以，我愿意接受这个赔偿。说着就出门向餐厅走去。
宇都美次将支票交给胡福，低头弯腰给胡福以及鲁丽道歉，小林也跟着道歉。然后小林从怀里拿出一张一美元钞票，丢给杨三强，抬头说：中国人，这是宇都先生给你的赔偿！
杨三强弯腰将那张纸币捡起来，吹了吹，晃荡的哗啦响，说道：这可是美元，上面有白头鹰以及总统先生的头像哦。
原本围着笑嘻嘻看热闹的船员闻言好几个人都恶狠狠的盯着那个丢钱的桑落人。
船停泊靠岸，八马和他的随从也横着被一群桑落人抬下船，只是他们都被床单裹着，注定是看不到西雅图的天空。
抬着八马的桑落人不小心碰到一个扛着货物的码头工人，那个工人扛在肩头的木箱摔碎，货物散了一地。桑落人不会说英语，抬着东西，也没办法道歉。憋红了脸站在那里走也不是，说话也不通。
一群工人放下手里的货物围了上来，桑落人也只好缩成一团，不知道谁先动手，勇猛的桑落前军人们刚下船就受到了西雅图人的热情欢迎。
桑落人没有地方躲避，八马和他那个忠心的随从早就被丢到一边，斗殴的人群你冲我突，来回鏖战。
翻滚到地上的八马和那个随从也被人来回践踏，很快身上裹着的白布就变得沾泥带水黑乎乎一片，八马也总算能露出头来，可惜面朝地面趴着的八马看不见西雅图的景色，海风只能吹动他脚边的白布。
宇都美次被小林以及随从护着，可是很快小林和随从都被波及，被人拉扯进了打群架的人群，宇都急的跳脚，桑落领事馆的那帮废物怎么还没到。
一直到警察吹着哨子赶过来。宇都美次也被丢来的箱子砸到了腿，揉着腿，宇都转头看向轮船，果然，那个中国人和几个外国人在船上看着这边。
看到自己转头看，那个可恶的中国人竟然手里挥舞那张一美元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