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食尸鬼艾琳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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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娜视角～）
我在10岁那年就通过帝国骑士团总部在村子里的选拔，成为一名预备队员。
在11岁那年，由于表现优异，我成功成为了帝国第一骑士团中的侦察员，担任对魔物侦察，对敌人追踪，以及对地形路障等分析的重要职位，我成了队伍眼睛的一员。
在我16岁生日那年，我的9岁的弟弟艾萨克斯因为脑子中患有了某种罕见的寄生虫病，听信中说他的头变得鼓鼓囊囊，起了大小不一的包，鼻子和眼睛里流淌着恶心的黄色脓水，村里的叫来帝国最好的牧师都没法为他缓解疼痛，当年9月不幸在领地内去世时，母亲艾玛通过熟人捎信把这一消息告诉了正在骑士团工作的我，我心中悲痛万分，将身上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寄了回去，希望能给弟弟修一座漂亮的墓葬，也希望母亲和父亲能在村子里过的更好。
在我19岁那年，由于讨伐巨魔时立功，我担任了自己有生以来第一个军衔，帝国第一骑士团侦查队副队长，这让我高兴的将这一事情写成了信件，从帝都寄回了家中，但奇怪的是，并没有收到以往的回信。
20岁那年，第一骑士团对帝国西方一个叫做【毒蛇沼泽】的【邪恶拉米亚】进行讨伐，我出色的观察能力和情报收集能力，让骑士团提前收到消息，使得企图在沼泽边缘埋伏我们的拉米亚族在我们的引导下反而落入了自己的陷阱，最终这场战争基本将拉米亚族元气大伤，短时间不用担心她们会威胁沼泽边的村民，而我也因此成为了第一骑士团侦查队队长。
21岁上半年，我们骑士团接到了讨伐艾拉克涅这种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蜘蛛的怪物的命令，她被【克罗溪村庄】上山砍柴的村民目击，据报告躲在在帝国魔鬼森林东边缘处一个蜘蛛巢穴里，根据情报，我们成功讨伐了她，但她的实力远远超过了一般的怪物，我们感到十分震惊。
21岁下半年，由于收到了些许关于消失已久的兽人要大举进攻的小道消息。在巴来皇帝的命令下，我们前往了发现兽人消息的地方，——古斯卡夫国精灵之森的边缘。
果然，我们发现了大批蠢蠢欲动的兽人在一座不起眼的山谷中安营扎寨，出于对皇帝的尊重，我们提前向皇帝发出了请示，果然我们被授予了可以自由攻击这群兽人的权利，经过我三天的观察，选择了一个能够有效伏击兽人的地点。
但就在我们当日即将发动进攻的时候，队伍中一名看上去平时很老实的帝国骑士却突然暴起在人群中使用了一块爆裂魔石，巨大的声响将我们的位置彻底暴露在了兽人的眼里，那名奇怪的骑士虽然立刻被我们杀死，但我们也被赶来的兽人团团围住进退不得，这突发的情况让我们只好放弃进攻计划，转而向外突围，而在突围过程中，我被一名巨大的黑色兽人骑兵射来的破甲魔法箭击中了右腿，整个腿都全部炸裂开来，连骨头都被炸飞，随行的牧师虽然使用了治愈魔法，帮我止住了血，但我也丧失了行动能力，只能任由着随从骑士，将我扶着逃离了这里，这次任务失败了。
之后，出于对我的怜悯，第一骑士团的众人凑钱在首都给我换了一条新的机械腿，机械腿是在【恶鼠拍卖行】花了1000巴莱金币所拍到的，其珍贵之处主要是来自于矮人遗迹之中，我终于又能自由活动了。
但不出我的所料，回去后的我被团长以各种理由打发回家，失去了工作。在托尔子爵领，我发现房子早已改头换面，经过对邻居询问，才知道父母因为弟弟的去世而性格大变，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最终病倒去世，而父亲则染上了酗酒和赌博的坏习惯，将我寄来的钱和家产被他变卖干净，全部用来赌博和酗酒，最终连房子都赊了出去，一无所有的他最终在当年冬天饿死在托尔子爵领的街头。
那一年，失去了骑士团的工作，受够了他人对我金属假腿投来异样目光，没有人愿意给我工作，加上家里发生了巨大变故，使得我内心从崩溃到麻木，几度想要早早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离开这个黑暗的世界。
——但是幸运的，我遇见了他。
——托尔子爵。
托尔子爵，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的遭遇，把我叫到了领主府，并给了我一些钱，让我用来购置房子和生活用品，提出了让我担任子爵领骑士团团长的意思。
是的，相对于本地一些刚出茅庐的骑士，像我这种从帝都归来的骑士，见识更加丰富，对于怪物作战的经历也更强，这能让子爵领更加安全，有效减少每年因怪物讨伐意识不足而失去生命的领民骑士。
而实际上托尔子爵也根本花不起更多的钱去请一位真正的帝国骑士团骑士，这也是他为什么要选择我的理由，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如说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我理所当然答应了下来。
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
那一天，托尔子爵收到了贵族们特有的宴会邀请，作为安全考虑，我和子爵一起前往由周边最大的贵族【兰斯洛特公爵】的城堡，那里作为周边上流贵族集合处，也是宴会举办者兰斯洛特邀请之地。
马车行进了大约三小时左右，万里无云，没有任何魔物侵扰，路上很平静。
我们来到了宴会的门口，这是一栋华丽的巴洛特建筑，古堡的铁门巨大无比，足有十米长宽高。两侧雕刻着金色花纹，以及各种鎏金浮雕狮鹫和巨龙图案，城堡周围全是高大的精锐帝国骑士。
这里驻守着帝国第七骑士团。
一支常胜军，实力强大。
子爵在我的陪同下走了进去。
穿过了一条长长的通道后，终于抵达了大厅，只见此刻大厅里灯火辉煌，到处是衣冠楚楚的贵族少妇和老爷。
我看见大厅空旷的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女人，她的金色的头发盘在脑后，穿着华丽的晚礼服，她手中端着一杯红色透明的妖精果酒，看上去像是这里的主人。
托尔子爵也看到了这个女人，便径直向她走过去，低头致意。
【兰斯洛特公爵，好久不见。】
那名被唤做兰斯洛特公爵的女子，也朝托尔子爵点点头。
【好久不见，托尔子爵。】
接着她看向我，露出了一丝惊讶，仔细分辨了一下我的脸。
【你是帝国第一骑士团的吧？是叫艾琳娜吗？】
我点点头，没有想到她能认出我，不过由于我也和骑士团一起在大众面前露过面，所以能认出我也不奇怪。
【是的，不过因为腿部伤残的原因，我现在已经退役了。】
【哦？还有这事，能让我看看你受伤的腿吗？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走路的？】
兰斯洛特公爵细长的美眸打量着我穿着银色铁甲裙遮住的下半身，看上去对我腿部残疾却依然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站立行走这件事十分感兴趣。
其实不只是她，很多村子里的人对于我能走路也是抱着极大的【兴趣】。
但是大多数都是一种恶趣味。
之后就会变成一种嘲讽的眼神。
但我已经习惯了。
【这样不太好吧，兰斯洛特大人。】
就在我打算拉起裙角，让她看看我的金属假肢的时候，一旁沉默不语的托尔子爵突然发话了。
【这种场合这么多人，公爵大人，你这做法能到不是让她一个女孩感到难堪吗？】
【抱歉，托尔子爵，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刚刚只是出于好奇罢了，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就不用了。】
兰斯洛特公爵显然没有想到子爵会拒绝她的请求，摇了摇头，有些不快头地离开了这里。
看着兰斯洛特公爵走远，托尔子爵转头一脸严肃的看着我。
【艾莉娜，记住，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给任何人看你的右腿，也不要告诉其他人，你的右腿是残疾的。】
【为什么？我已经习惯了那些奇怪的眼神，无所谓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愤怒的托尔子爵。
【怎么能叫无所谓！你是一名女孩，在你这个年纪，没有哪一个女孩不爱美！你让他们看到，他们只会嘲笑你的缺点，而不会同情你，去施舍你哪怕一枚金币！】
他愤怒地训斥着我，就像我曾经和蔼的父亲一样。
【记住，每一个女孩都是整个世界最宝贵的财富，你要懂得去珍惜自己，你只有爱自己，你才能懂得如何去爱他人，如果连自己的尊严和美丽都不去关心和在乎，那你如何作为骑士团团长守护其他人呢？】
听着托尔子爵的话，我陷入深深地思考中，感觉十分有道理。
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麻木？
把自己看的如此一文不值。
——就像一个小丑一样。
【托尔，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客人？】
一道充满尖酸刻薄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接着一个干瘦蜡黄的男人从门口进来，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的心中不知为何有种说不出的厌恶感。
托尔子爵见我不悦的表情，微微笑了笑，然后转头冲着那个男人冷声道。
【这不是高贵的莫桑伯爵吗？怎么有时间和我这个子爵老头子聊天。】
【哈哈，这不看你带了个怪胎吗？要不我怎么会专门过来找你。】
脸色蜡黄的男人一副嘲讽似的大叫起来，丝毫没有一点贵族的风范。
【各位，快看看呐！这个穷酸的托尔子爵甚至都没有钱去请一个正常的骑士作为护卫侍从官了，他请了一个瘸子！哈哈！】
【要不我们大家每人施舍他一枚巴莱金币让他去冒险者公会雇佣一个像样点的佣兵吧，让这种人在宴会场简直就是在丢我们兰斯洛特公爵大人的脸，你们说对吗？！】
一瞬间，原本喧闹无比的宴会场，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身着华丽帝国贵族服饰的男男女女们向我们这个会场的角落里投来，或是好奇，或是嘲讽，或是不解，或是厌恶，或是怜悯的神色。
就在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弄得不知所措时，这个男人趁我不注意，一把将我的铁甲战裙揪起。
【唰！】
——在宴会巨大的魔石聚光灯下。
——那条金灿灿的少女右腿就这样被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那是我一直不在意又在意的地方。
金属之下，少女的伤疤。
【——咿咿呀！】
刚刚子爵的话像是解封我的钥匙。
我哀鸣一声，身子一缩，弯下腰来，快速将战裙拉了下，一种羞愤或是说不出的感觉迅速蔓延在我的心里，身体下意识动作狠狠扇了眼前这个脸色蜡黄的男人一巴掌。
【啪！】
巴掌声清脆悦耳。
男人两颗带血的牙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滚落到了那盛满丰富昂贵美食的桌子下面，滴溜溜，直到消失不见。
这下子全会场的人都愣住了。
【你——！】
【你这个低贱下人居然敢打身为帝国伯爵的我！你知道你触犯了帝国的法律了吗？这是死罪！你伤害了贵族！你这个该死的婊子！】
这个脸色蜡黄的贵族捂着受伤的左脸，将嘴中的血沫吐出，脸气的通红，眼里闪过一丝怨毒。
【你死定了！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周围维持秩序的士兵一下子将我和托尔子爵包围了起来。
会场的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兰斯洛特公爵并没有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她站在舞台正中间，修长的手指玩弄着几根侧面垂下卷曲的金发，此刻，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这里。
她大概想看我们如何收场。
我脸色涨的通红，按住腰间的宝剑的手忍不住颤抖着，这种屈辱感，不甘心，自从托尔子爵与我交谈过后就突然产生了。
我又捡回了我的尊严。
那已经遗忘掉的。
——身为少女的尊严。
我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为了扞卫我可怜的尊严。
【这里就交给我。】
我那正要拔出宝剑突然被一个粗糙有力的大手按住了，是托尔子爵，他在我耳边轻声低语，就如同一位亲密的恋人那样。
【不要冲动，活着才有一切。】
我的怒火被硬生生的压在了心里，我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站在子爵身后。
【我代替我的下属向你真诚道歉，莫桑公爵。】
托尔子爵深深弯下腰，一头花白的头发在的魔石照耀下更显得苍老。
【是我没有教育好我的部下，回去我一定好好教导她礼仪，请您宽宏大量原谅她的冒犯，她曾是一名帝国骑士，这只是对于战斗的本能罢了。】
【战斗的本能？！你是说我长得像敌人吗？托尔子爵！】
脸色蜡黄的丑陋男人气的跺脚，指着我的鼻子大骂。
【我看她就是专门的，她早看我不顺眼了，她如此对待一名帝国的伯爵，就应当被处死，你还要替他辩护吗？托尔子爵！】
【如果你执意要如此，你也会被送进帝国监狱的！我发誓！】
【不，我相信宽宏大量的莫桑子爵一定不会为这件事生气的，对此，我愿意付出一些赔偿，一定会令您满意！】
托尔子爵不卑不亢，抬起身子，黑色的眼眸盯着眼前这个叫嚣着伯爵。
【赔偿，好啊！】
【我倒是要看看你那穷乡僻壤的子爵领地能拿出什么让我满意的东西！要是拿不出来，你就看着你这个手下被拉出去处死吧！连你这个辩护者也逃不过。】
【我将领地内的【祭月之镜】作为赔偿你的代价如何？】
【【祭月之镜】！】
听到这个名字，脸色蜡黄的男人脸色一变，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子爵，像是怀疑他的精神是否正常。
显然他是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的。
至少听说过。
【托尔子爵，你真的要把它交给我？就为了这么一个不知礼数的女瘸子？她的命可不值你花这么多钱，这些钱足够你在边境的奴隶市场买不少比她更漂亮的女奴了，就算是漂亮的精灵奴隶也能填满你的城堡。】
【没错，只要你同意，我明天就派人给你送来。】
托尔子爵笑了笑，转过头看着我的脸。
【在我的眼里，人命比任何魔法道具都要值钱，只要能救她一命，就再好不过了！此外，我必须强调，她是我的护卫，不是我的奴隶，对于你说的精灵奴隶，我也并不感兴趣。】
【好，好，好！你可不要后悔！】
莫桑伯爵一时间也忘了嘴里牙齿被打掉的疼痛，兴奋的搓起手来。
【有了这件宝贝，我就能配合领地内骑士团再铲除几个重要的魔物据点，恐怕不久之后，我就是侯爵位置了！哈哈哈哈哈！】
【你就等着瞧吧，哼，托尔子爵！明年这会儿我就是侯爵了！】
【那我会送上贺礼来恭喜你成为侯爵大人！】
见到事情就如此结束，宴会场里的众人不由感觉一阵失落，他们还以为今天能见到一些有趣的流血事件，看来又是无聊的贵族晚宴了。
兰斯洛特公爵盯着这边许久后，也是摇了摇头，继续和其他人攀谈起来，不再理会这边的动静。
【祭月之镜】
这是托尔子爵领地内唯一一件【黄金级】魔法道具，这也是他父亲当年得到巴来皇帝赏赐的传家宝物，直到如今，我也能见到托尔子爵晚上到城堡宝物库里看着墙上那面银色华丽花纹装饰的1米长的巨大魔镜，嘴里叨念一些些听不清的话语，一边摩挲这面镜子。
这不是一件武器。
这是托尔子爵心中的荣誉。
更是对他父亲的思念。
【子爵大人真的要把它交给这个男人吗？那个是领地内最值钱的东西了，那可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
我急忙劝解道，试图让子爵清醒过来。
【我死了没有关系，反正我已经没有了什么牵挂，父母也早就去世，不如让我死了算了，也不用子爵大人多操心。】
【不，我就是你的亲人，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艾琳娜！】
托尔子爵一把拉住了我的手，那黑色眼眸仿佛直击我的灵魂，让我的心也跟着冷静了下来，不再那么焦虑，我仔细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一字一顿。
【魔法道具可以丢，可以扔，甚至可以卖掉，但是人命只有一条，一旦丢了，就再也找不到了，也无从找起。】
【我虽然也十分喜欢那面镜子，因为那枚镜子可以让我想到家族的荣耀，想到父亲请当年征战的英姿。】
【但是我更想让你活下去，你的生命不能定格在此刻，你还没有像我一样结婚，像我一样，找到一个爱你的人，没有体验过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我不能眼睁睁看你死在这里，死在这帝国迂腐的制度下！】
【子爵大人……】
【艾琳娜，这次是一次教训，你要好好记住。】
托尔子爵表情变得责备。
【与贵族这种生物交谈，一定要控制好内心的情绪，这个宴会就是战场，这是一场无声的心理战，一旦被其他贵族抓住了话柄，你就很容易落入他们提前设好的陷阱，甚至会万劫不复！】
【是！】
听到子爵这些发自肺腑的话，我感动的热泪盈眶，他是真的对我好，而不是仅仅贵族那些虚假的话语，我第一次真正接受了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我明白了，领地内的那些流言是怎么来的。
托尔子爵是一位仁慈的大人。
托尔老爷爱民如爱子。
托尔老爷是一位充满爱的人。
（我一定会用我的生命守护好托尔子爵，绝对不会让他死在我眼前！）
我在心中如此暗暗下定决心。
因为这个人，让我第一次感到被爱是什么感觉，知道这个冰冷的世界居然还有温暖可言，将已经麻木的我从深渊下拉起，让我看到了那一丝微不可察的光亮，让我重新拥有了少女失去的尊严，有了自己的作用。
如同停止转动的人偶。
重新上满发条。
（我爱你——托尔?冯?布拉多子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