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上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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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凌在一旁一直听着，见常宜修唉声叹气的模样，犹豫了一下，却也开口道：“其实，根本没必要议和的，陛下这次，错了。”
“放肆！”常宜修闻言低声喝道：“你现在身份不同了，若无旨意，不可插手政事，就连议论也不可以，若是传到有心人的耳中，那就是杀头的罪，你明白吗？”
敬夜司从来只是工具。
高宏有明旨让李凌协助高烨，在这个限度内，李凌做什么都可以。
超出这个限度，李凌便不得过问了。
李凌身后，沈惊鸿微微颔首道：“老太傅放心，庄内并无他人。”
常宜修闻言也是放下心来。
“朝廷如何决断，那是陛下跟百官的事，妄议皇帝过失，这也是死罪，今后可要注意才行。”
李凌嗯道：“多谢老师教诲，我明白了。”
常宜修神色稍缓，又道：“说说吧，陛下，究竟错哪儿了？”
李凌道：“蛮人寇边，陛下想要议和，除了顾忌蛮人凶悍之外，更重要的还是陵州灾情，朝廷自顾不暇，无力抵挡蛮人的进攻...”
“这个道理难道老夫不知道吗？”常宜修有些不耐烦道：“朝廷根本跟蛮人耗不起，所以才会如此轻易的妥协。”
“但就算没有陵州灾情，蛮人大军压境，老师觉得朝廷就会与蛮人开战吗？”
“这...”常宜修一滞，随后颓然丧气道：“你说得对，就算没有洪灾，朝廷多半还是要求和的。”
百余年来，齐国屡战屡败，早已经失去了与蛮人作对的信心了，委屈求和也成了惯例。
“自蛮人建国至今，齐国北境已陆续割让数百里土地了，这次蛮人更是要穆阴山，穆阴山距离北境重镇山阳府不过十数里...”
“蛮人强势，这是蛮主提出的议和条件，若是不答应，恐北境危矣。”常宜修摇头。
“蛮人一次次要求，朝廷便一次次妥协，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则贼兵又至矣，齐地有限而蛮人贪得无厌，以地事之，如抱薪救火，薪不尽，则火不灭...”
常宜修闻言，身子微微僵住，沉声道：“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总不能次次权宜，对吧？”李凌目光灼灼，“如果这次朝廷再将穆阴山给了蛮人，那世间恐怕再也不会有龙城飞将了。”
常宜修沉默下来，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
“可若是不答应，朝廷也无力跟蛮国开战...”
“朝廷无力，难道老师以为蛮人便有能力与齐国开战吗？”
常宜修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凌轻哼道：“陵州遭受百年难遇的暴雨，致使丹水上涨，洪水爆发，而丹水出于纵横，纵横江则源于北漠，边境地处北方，丹水也淹不到北境诸城，但北境却是整个陵州受灾最为严重的地区，老师以为，这是区区的几日暴雨便能做到的吗？”
常宜修闻言一惊，“你的意思是，北漠自己也受了洪灾？”
“不错。”李凌沉声道：“北漠荒原，草地贫瘠，蛮人引纵横江水灌溉，这才勉强足以让百姓游牧，而这些支流最后也是流入陵州境内，陵州洪灾便已经如此严重，蛮国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蛮人并非是不想破关，而是无力破关，他们，在虚张声势！”
这是李凌认真思索之后得出的答案。
帝国现在的情况并不算好，如果蛮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完全可以强攻一波，如果能攻下金门关，那还要穆阴山干什么？
齐国北境门户被破，蛮人可长驱直入，夺下大批土地，掠夺大量百姓跟物资。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什么？
蛮人对金门关只是围而不攻，甚至都没有发起几次冲击。
难道他们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常宜修眉头紧皱，“可是除了金门关，北境诸镇都有蛮人进攻，这些可做不得假。”
李凌笑道：“这才是蛮人的高明之处，此举只是想让祁阳王疲于应付，向帝国施加压力而已，甚至蛮主的国书也是如此。
蛮人越表现得强势，帝国便越加惧怕恐惧，毕竟，这是惯例！”
李凌语气之中带着嘲讽，帝国软弱，百姓也挺不起腰杆。
“这只是你的猜测。”
“要验证也很容易，随便派人往北漠走一遭便可。”
“可是现在使者已至，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这和，不是还没议吗？条件不是也还没谈吗？怎么就无可挽回了？”
李凌起身对着常宜修拱手道：“老师，此事还得您出手才行。”
常宜修苦笑，“老夫明白了，老夫会尽力而为的，但是老夫也不能保证劝得了陛下回心转意。”
李凌笑道：“只要尽力而为便好，如此，我们都问心无愧了。”
“嗯。”常宜修点头。
“对了，老师千万不可向陛下提起我，妄议政事，学生这颗脑袋可还不想搬家。”
常宜修闻言也笑骂道：“刚刚说得不是头头是道吗？现在知道怕死了？”
“学生还有好多富贵没有享受呢，当然怕死啊。”
“哈哈...你啊。”
内院，李凌伏身案几，提笔挥墨。
敲门声突然响起，李凌停下动作，“进。”
谢怜霜端着食物进入，“这些日子兄长真是辛苦了，且休息一下，用些吃食吧。”
李凌微微一笑，“来得正好，我还真是饿了，多谢小妹了。”
谢怜霜微微摇头，“别的忙我也帮不上，便只能做些小事了。”
李凌挽起袖子便端起稀饭一股脑的喝了下去。
“事无大小，全看心意，小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便可。”
谢怜霜闻言轻笑点头，见李凌吃得囫囵，嘴角还有米渍，不自觉的便伸出手帕，想要给李凌擦拭。
李凌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下，伸手接过手帕，“我自己来便好。”
这些日子，李凌的所作所为，谢怜霜都看在眼里。
的确是尽心竭力，幸苦非常，再加上李凌原本就出众的才华，说是喜欢便有些过了，但谢怜霜也的确对李凌生出几分好感，难免想要亲近一些。
对此，李凌毫无感觉，他也实在没空关注这些。
“嗯。”谢怜霜眉眼低垂，“爷爷让我问一问兄长，文章可写好了？”
“好了。”李凌点了点头，“就在桌上，小妹给老师送去便是，王家家主回来了，殿下找我商议，我得马上回城一趟。”
谢怜霜点头，“那兄长自去便是。”
目送李凌离开，谢怜霜来到案几前，看着墨迹未干的满满一大篇文字。
“六国论。”她喃喃念道。
常宜修看过文章之后，面露复杂之色，长叹道：“可惜了啊。”
谢怜霜见状问道：“爷爷说的可惜，可是因为李凌？”
“还能是谁呢？”常宜修苦笑，“如此见识才华，可惜只能埋没了。”
谢怜霜闻言也沉默下来。
常宜修将李凌的文章与自己的奏疏放在一起，吩咐道：“立刻派人送往帝都...交给江大人吧，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忠叔点头应道：“是。”
常宜修如今在野，虽说以他的声望地位，不是不可以继续插手国家大事，就是直接上奏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此事毕竟影响颇大，常宜修也不想引起众臣议论。
就算常宜修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可能说服每一个人。
而常宜修也不需要说服全部朝臣，他只需要说服高宏便足够了，所有请人转呈是最合适的，就算高宏最终不同意，事情最多当做没发生就行了。
另一边，李凌回到府衙跟高烨见面。
“王甫回来了？”
高烨嗯道：“朝廷的赈灾银也快送到了，今日早些时候，王家粮店已经便开门卖了五十石粮食，被百姓一抢而空。”
“只是五十石？”李凌微微皱眉，“真是个老狐狸，胃口真大。”
高烨疑惑道：“如今粮价快到三百文了，王甫为何还不肯大批售卖？却是只卖了五十石？”
李凌冷笑道：“无他，饥饿营销罢了，粮食现在有价无市，市场上缺粮，粮价也几乎涨到了极点，但是王甫用五十石粮食这么一刺激，粮价恐怕还得再涨一波，那才是王甫出手的最佳时机。”
高烨虽然不明白什么叫饥饿营销，但是李凌的意思，他大概还是听懂了。
“要不要我出手，强行将粮价压下来？”
李凌犹豫了一下，“不，不能压，至少，现在不能压。”
“为什么？”高烨不解，“不说灾民，就是寻常百姓手中也根本没有多少银子，这么高的价格，他们根本就买不起，若是我不出手遏制，岂不是让这些奸商予取予求？”
李凌摇头，“莫说遏制粮价，就算是平衡粮价也不行，殿下此举不是赈灾，反而是害了百姓。”
“啊？”
李凌解释道：“现在，粮商才是占据主动权的那一方，商人逐利，他们自然会求取最大的好处，遏制粮价乃是痴心妄想，此乃大势所趋，根本不可阻挡，而他们的目的，正是朝廷的赈灾银。”
高烨握拳咬牙，不忿道：“商人误国！”
“无商不活，此乃帝国基础之一，低买高卖，趋利避害，追求利益，此不仅是商人本性，亦是人之共性，说什么误国就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