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少年将军篇:人间忽晚,山河已冬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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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卿这边才将将踏平强盗湾,还没有回到宛城,李知府那里已经收到了消息,让汇报的人下去后,才走进屋里去。
上头坐着那位殿下,而下方有着两个陌生面孔的大汉,其中一位较为儒雅,但有一道伤疤从他的眉梢横贯了整个右脸,添了几分凶煞之气。
这两人正是龙虎山的大当家周知和二当家周四,两人在几十年前是属于沈家的旁系,在那一场几乎被灭门的巫蛊之祸当中,勉强逃生后跟着当时的老仆人改名姓周,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藏在龙虎山上,想尽办法的收敛钱财,暗中培养私兵。
周四问:“大人,这个徐烬欢会收手离开吗?”
“不管怎么样,也得想办法让他离开,太子和二皇子那边早已经怀疑宛城,不能再把京城那边的目光吸引过来,一旦黄京卫出现在宛城街头,那殿下的处境就危险了。”
李知府语气沉沉,眼里闪过一抹挣扎之色,只希望这位少年将军拿到了一点功绩之后就收手,不要再深陷其中。
从内心来说,他是极为不情愿看到这位功名赫赫,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的将军死去,那般的赤胆之心,但有些事不是他们不想就能决定的。
沈氏一族也极为冤枉,最后也落到了那般的下场,那个惊才绝艳的沈皇后,也被人算计至死,于火海当中勉强生下了孩子。
这么多年以来,李知府的内心就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辜负沈皇后的提拔之恩,要不惜一切代价帮她的孩子恢复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面前,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不知殿下怎么看?”李知府看着一直默然不语的殿下。
殿下依然没有说话,微微垂着眼眸看着京城中暗线传来的消息,如今二皇子和太子的斗争越发的激烈了,连许多的皇子公主都牵扯其中。
有些皇子被发配到了偏远地区,有些公主则受到了冷落,荣华体面已不复从前,就比如四公主南宫清涵的母妃偏向于太子一党,直接被人设计陷害打入了冷宫。
如今要说最耀眼的两位公主,当属于清阳公主和五公主南宫云染,原本还较为受宠的七公主,经过上次春朝宴会上犯了祖忌后,便一直被幽禁在自己的宫殿当中,甚少出门。
殿下眼神落在了南宫云染的名字上,轻笑了一下,这些日子清阳公主和南宫云染之间也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只不过南宫云染向来深居简出养病,偶尔就去陪现在皇后说说话,依旧不怎么出现在人前,让她躲过了不少的阴谋诡计。
虽然他从来没见过这些兄弟姐妹,但不妨碍他对这些人了解甚深,说不清楚是欣赏还是因为所谓的血缘关系。
至少对于这些人,他还是较为满意的,没有一个过于愚不可及,让他也燃起了几分棋逢对手的兴趣,越发期待着日后的事。
良久之后,殿下这才温和的抬起头来看着李知府,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意思:“我挺好奇这个徐将军的,竟然让承载叔起了怜悯之心。”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来宛城调查过,一旦有可能让他处在危险当中,李承载就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把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但是面对这个徐将军,李承载的态度便是赶紧把人打发离开就行了,没有那种斩草除根的想法。
早在舒羿锦闯进缊阁的时候,几人就觉得很不对劲了,虽然舒羿锦看起来只是单纯的寻花问柳,一副好色之徒的纨绔样子,他们也没找到任何证据,但不妨碍他们有所怀疑。
他们从来不会小看任何人,并不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能把所有人给骗了过去。
李承载愣了一下,然后苦笑的说:“那位徐将军是个心思澄明之人,若他这般死去了,不仅会惹得其他人的怀疑,也会是朝廷的一大损失。”
那般的意气风发很像他年轻的时候,总想着要扫平世间的不平事。
他是那春风得意的探花郎,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日看尽了长安花。
曾经人未至,已是满楼红袖招翩翩少年郎,总觉得伸手可揽天上月,意气风发的和好友在城楼上看着那壮丽的山河,豪迈的说着雄心壮志,胸腔的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日后的自己。
只不过受尽了同僚的排挤,在官场中跌跌撞撞过后,他渐渐的沉寂了下来。
他开始追逐着那些虚无缥缈的权利,又或许是内心的某些不甘,他依旧把宛城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在秋收时更是和百姓一起下地,享受着国泰民安。
但他放任龙虎山上的土匪肆掠,抢劫来往的商贩积累经营财宝,蓄养私兵,也想方设法的把手伸进了京城里,各种牵桥搭线行贿收买将自己的人安排了进去。
李承载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好官,只是在他刚刚踏入官场的时候,确实是想做个好官。
他从云端跌入谷底,幸好有沈皇后出手相救,不然他早就死在了十几年前,如今看着眼前的殿下,总想着时机成熟登上天下至尊之位后,自己便辞官回归田园。
长卿回到城中时,李知府早早的准备好了庆功宴。
那或明或暗的湖面之上有着几艘巨船,上方挂着灯笼,声色犬马,娇声艳语,不绝于耳。
此时夜色微浓,那月色如同寒霜一般照在了江面,有着许多的文人学者正在夜游,吟诗作对,既是文人墨客聚会,就免不了叫姑娘来红袖添香。
长卿看着这场宴会,只觉得心头可笑,什么吟诗作对不过是聚众嫖娼罢了,与春鹤鸣不同,春鹤鸣有时也会发这种文艺疯,但他却是提灯寻雪,竹林抚琴。
春鹤鸣依旧还是那一袭青衫,眼神漠然的从船上滑过。
“真是,有辱斯文,白白侮辱了他们穿的那身衣服。”他眉头微微一抬,便是索然无了兴趣。
说真的,几人也没有想到李知府会把庆功宴设在花船之上,这入夜之后的河畔繁华无比,花灯在水中飘荡着,搅乱了满城的胭脂色,让人生出了旖旎艳事来。
“听说那张老爷子索日就喜爱诗词,便斥巨资包下了这些船来,邀请那些远近闻名的贤士来吟诗作对,后面文人墨客聚会皆会来此,今日恰好是张府的公子哥为今年要去参加科举的学子们践行。”
语落,游船画舫缓缓靠岸。
长卿踩上了船,坐在船头看着船缓缓的前行,这江面的夜景确实值得一观。
“陈大人,今夜可还是要找欢儿姑娘,正巧欢儿已经推了别人,就等着陈大人呢。”老鸨扭着腰走了过来,瞧着这位大人立马笑了起来。
陈大人微微摇头,笑着开口道:“今夜可是来了大人物,专门为徐将军庆功的,特意让我来找几个曲唱的好的。”
“哪位徐将军?”
老鸨瞬间愣在了原地,只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一般,声音里带着极其的不确定。
这位陈大人轻笑一声,看着寂静下来的满船满船画舫。
“正是名满天下的少年将军,徐烬欢。”
亭台楼阁俱是一静,终才听清了这次要来的人,少年将军的名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即便是在宛城这种地方,也引得了无数女儿的敬仰。
更别说少年刚到宛城之时,骑着骏马那身姿,更是让来往看到过的人惊叹,在其后的瘟疫治理当中,如同清风明月一般,更是让人好奇。
“果真是徐将军。”
一姑娘抱着琵琶走了出来,微微抬起头露出了那张秀丽的容颜,缓声说道:“奴家琵琶弹的不错,大人不妨让奴家去吧。”
见有人开口,其他的女子也出声了,无一例外纷纷是手中有着绝技的人。
连同那位欢儿姑娘,也懒懒的撑着身子,让身边的人去告诉老鸨,将今夜的那个公子推给其他人服侍。
陈大人瞧着这些名满宛城的姑娘们,心头越发的惊讶起来,今夜的夜游是张府请了好几个出名的青楼一起的,然而此番愿意去唱曲的人,几乎是各大青楼中的头牌。
此时那艘华丽高大的船舶当中,殿下坐在最里头,安静的等待着少年将军的到来。
长卿所在的那艘小船停在了船舶旁,旁边的一位小姑娘提着灯笼,为几人引路,那灯火阑珊落在了她的身上。
“将军,请随奴家来。”
长卿点点头,便没有说话,也无视那从各个船舶当中探出来的脑袋,从她到时,喧闹的四周便静了下来,个个像是围观猴子一样看着她,甚至有大胆一点的,还扭着腰朝她抛了几个媚眼。
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杀得敌人闻风丧胆,容貌又极为俊美,碾压京城的一众天骄,此番待遇,是他应得的。
到了里面,唱曲的姑娘站在远处,瞧见人来了,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琴弦微微的拨动,那江南的小曲也随之响起。
“祝贺徐将军大捷归来,解决了匪患,这几年来强盗湾的土匪猖獗至极,本官几次派人攻打都没有成效,实属令人汗颜,夜夜忧虑的难以就寝,幸好徐将军来了,还我宛城百姓一个太平。”
李知府倒了一杯酒先敬了长卿一杯,左右的人也开始恭维起来。
李知府笑着说:“本官已经写好了折子上奏朝廷,将宛的发生的事情一一如实禀告,定不会瞒了将军的功劳。”
“如今匪患已经解决,不知将军何时回京,我等也好早有准备,届时为将军践行。”
“只怕还需留些时日。“
长卿眉眼未抬,缓缓的笑了起来,船坊内挂着的灯笼内昏黄的烛火落在她凌厉的眉眼上,敛去了上挑眉梢带来的杀意,整个人显得温和了些许。
往日那冷漠肆意的徐将军,此刻忽的莞尔一笑,恰似春日碎冰般,晃的人猝不及防。
李知府看着她几秒,没有言语,而是默默的倒了一杯酒,看着酒杯中微荡的琼液难得发起呆来。
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和十几年前不知天高地厚的他太像了,鲜衣怒马少年时,他忽的有些不想阻拦少年,变成自己这般功利的模样,内心也是极为不痛快的。
人不是每步都正确的,他也不想评判那时候的自己,但只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对不起年少时候挑灯苦读的自己的。
但他还是委婉劝眼前的人见好就收,草草完成了朝廷的任务就赶紧离开,莫要太过贪得无厌。
“听说龙虎山上有着一些传闻,本将军还挺好奇的。”少年轻笑一声,眼眸微微垂着,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酒杯。
“听宛城的百姓说,大人多年以来一直坚持剿匪,也是在令人敬佩,前两年从龙虎山上下来生了一场大病,便有了什么鬼怪传闻。本将军在战场上看惯了生死,死在手里的人更是不尽其数,还是头一次听到有冤鬼索魂的事。”
里面的殿下站在那狭隘的夹阁中,将船舶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目光微微落在了少年身上,少年举杯,袖子上带着的花纹行云流水,姿态卓然不羁。
果然如同传闻中的一样,这人是不愿意这样不明不白离开宛城的。
“可惜了!”
他缓缓的转身,黑色的长衫在灯火明灭间映的有些淡淡的光泽,腰间挂着一枚玉佩,那是他娘亲留下来的遗物,即便是在京城的皇宫当中,也找不出姐妹能媲美的。
长卿的听力极好,听到男人的声音抬起头看向了那个方向,只能瞧见那风流袅袅的衣角消失不见。
她知道,这人便是沈皇后的儿子,一个在宛城就能搅乱了整个京城池水的人,算是完成真真切切的土皇帝。
大概从即刻起,他们便彻底成为了敌人。
又或者说,她本身就和这些争权夺利的人就不是同一路的,那些人想要她的支持,得不到自然也不想把她推向别的阵营,便将她发挥最大的作用后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