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假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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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抒玉没理解爹爹的话。
她也不看那幅画了，而是转过来静静看着李怀峥。
注意到女儿的视线，李怀峥笑了一下：“阿玉，日后离这画的主人远一些，他是坏人。”
“淡月先生是坏人？”李抒玉蹙眉。
李怀峥摇了摇头，眉眼淡淡：“不是淡月先生，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
“心怀天下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李抒玉不解。
李怀峥讥笑道：“一个心怀天下的假慈悲罢了，通敌叛国，陷害忠良之事他也做得！”
李抒玉见李怀峥眼眶微红，意识到爹爹应是又想起旧友故去的事了吧？
“是狄族人吗？”她问道。
李怀峥收了情绪，摸了摸女儿的头温和道：“或许是吧。”
……
隔了一段时间后，又是那日的小厮来府上取走了这画。
不，不是小厮，是宫里的太监。
也是从那次过后，爹爹便身中了瘴毒，狄族人短暂地离开了荔州地界。直到，爹爹永远离她而去。
“通敌叛国，陷害忠良……”李抒玉低声笑了起来，空荡的书房泪水毫不克制地滚落下来。
原来从前没深思过的事，如今，却突然一清二楚了。
阿宣，你苦寻多年的凶手，就在你眼前。
李抒玉坐在地上，仰着头，面色惨白如纸：“爹爹，害你的人，是他吗？”
……
李抒玉从书房中出来，舒儿将臂弯上的披风披到了她的身上。
“大小姐，相爷还在宫里未归，想必是为了那流民之事。大小姐今儿还是先回吧！”门口的侍从赔着笑脸，恭敬道。
“知道了。”李抒玉容色清冷，接过舒儿递给她的暖炉，往外走去。
舒儿瞧着李抒玉面色不太好，担忧地问道：“姑娘，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李抒玉回道。
虽说每次进了这海升苑，姑娘都不开心，可这次明明相爷不在，姑娘怎么怪怪的？
隔日天还未亮，李抒玉拿着一封拜帖与书信早早等在海升苑中。
李尘归换上朝服，看了眼院中那道沾着露水的身影：“去叫大小姐过来。”
“是，相爷。”小厮跪在地上帮着李尘归正衣冠，听到吩咐连忙起身。
李抒玉从外头进来恭敬地行了一礼：“祖父。”
李尘归看了眼她手中的物件，开口问道：“什么事？”
“恳请祖父帮抒玉将拜帖交给太子殿下。”少女恭敬地跪在地上，将信件举过头顶。
“流民从漠北往不湛方向涌入，这年底大雪，怕是又会引起一场天灾人祸。”李抒玉抬眼，试探地道：“故而，抒玉想同太子殿下一道前去赈灾。”
李尘归接过信件，上面并没有封口。
他看了眼跪在地上向他示好的李抒玉：“玉儿能有这份心，太子断然不会拒绝。”
李抒玉欠身行礼：“那抒玉就不耽误祖父上朝，先行告退。”
李尘归坐在进宫的轿子上，将那信件拆开，里头清晰明朗地列出了可能遇上的问题与赈灾计策。
玉儿，肖父。
李尘归闭眸假寐，将信件搁在一旁。
-
李之行，典生试中榜。
来年由圣上钦定入朝为官，相府大摆筵席，交由李抒玉料理，三夫人赵岚从旁协助。
小厮在李抒玉跟前将宴请宾客的名单都念了一遍，李抒玉听后嘱咐道：“请柬务必到齐各府，按照名册检查两遍，若是有遗缺，你便担责。”
“是，大小姐！”
秦管家笑道：“大小姐也不必紧张，按照旧例也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李抒玉正写着什么，闻言头也不抬地开口：“府上已很久没有办过宴席，自是我接手，便不能全倚靠旧例，否则祖父还要我做什么。”
赵岚坐在一旁捧着茶盏，看了眼站在中央的秦管家，低头吹了吹茶水中的浮沫。
“按照上面的名单，将他们都叫来。”李抒玉将手中写了半天的东西递给旁边的白七。
秦管家笑着赞同道：“是是，奴才都听大小姐的！”说完，站到了一旁。
“秦叔坐会儿吧。”李抒玉明眸浅笑，“舒儿，上茶。”
秦管家接过茶盏，坐到下首。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乌压压地站着几十个侍从与老婆子。
秦管家见众人叽叽喳喳，将茶盏用力放到桌子上，怒气冲冲走到外头：“都给我安静点！大小姐还在上头坐着呢！”
李抒玉神色不变，面上含着温温柔柔的浅笑。
赵岚好声劝道：“抒玉呀，管家这事太好脾气可不行，得给他们拿些颜色才能听你的不是？”
李抒玉温声道：“三婶婶的教诲，抒玉都记下了。”
赵岚笑了笑。
舒儿拿着名册先点了一遍名字，回头看向屋中的李抒玉：“姑娘，人都到了。”
李抒玉声线温软却掷地有声：“相府已经很久不曾遇大喜，往来的宾客皆是非富即贵，若是出了半点差错得罪了贵人，人头落地是小，连累家人是大。故而抒玉恳请各位各司其职，谨慎行事。”
下面的嬷嬷们瞧着这小丫头片子的软话，作派倒像个样子，心里不禁感到好笑。
站在左侧首的一个嬷嬷笑道：“大小姐，咱们都办过很多次宴会，自然是晓得其中利害的，秦管……”
“让你说话了吗！”白七怒喝一声，眼里凶相毕露，将手中剑攸得拔出。
从小就混迹在杀人场上的人，气势一放，竟让人忽视了他少年身子的外貌。
那老婆子惊恐地看着他手里薄如蝉翼的剑，反着煞白的光。她被吓得浑身一颤，若不是旁边的嬷嬷扶了她一把，差点没坐到地上。
原本总有些窃窃私语声，此刻突然一片寂静。
秦管家眸光微动，回头看了眼端坐在那儿的少女。
“舒儿，开始吧。”李抒玉神情淡淡，嘴角勾着抹笑意。
舒儿走到外面，展开手中的册子，朗声道：“念到名字的走到前面来！”
“赵二家的王嬷嬷、德柱家的王嬷嬷、庄嬷嬷……”
“你们十人只负责后厨宴席，其余布菜排桌一概不用你们管，有什么差错，自然也要找你们。”
几人对视一眼，俯了俯身：“是，大小姐。”
……
“来福、来旺、朱叔、柱子……你们十人负责外出采买、一切出院子的事务都交由你们负责，先前门房的人，采买这事儿暂时不用你们管了。若是少了什么便从你们工钱里贴，若是一笔笔用得好了，我们大小姐也是有赏的。”
……
舒儿又继续念下去，来回过了几盏茶时间，将众人的职务都分配妥当。
众人面面相觑，这与从前秦管家安排的完全不一样。
秦管家目光钉在了一个老婆子身上，那嬷嬷抬头看了眼上头的李抒玉，作势想要开口，看了眼门口站着的少年又有些怵。
“庄嬷嬷，可有疑问？”李抒玉眉眼含笑。
那老婆子心里微微讶异，没想到大小姐竟然记得她！
“大小姐，奴才想着这次安排的与往常完全不同，奴才担心……担心第一次会出乱子啊，就比如那来旺是后厨烧火的，让他出去采买若是……”庄嬷嬷低着头语未尽。
李抒玉缓缓道：“谁又不是第一次呢？平生最讨厌拿“第一次”开解自己的错误，抒玉也是第一次办这般大场面的宴席呢。”
“错误能用工钱抵得，便是小误可以谅解；用二十板子抵得那便是把我的话不当回事，算中误；若是人头相抵……抒玉认为，大家都是府里的老人，说句戏言，比抒玉在府中的时间还要长，又怎么会犯那滔天大罪呢。”
“一共十人，少一人不会，相府再去聘用些会的来便是；少十人不会，那抒玉就要问问秦管家，都是哪里找得这些光吃白饭的人。”
李抒玉作势玩笑道：“那就全都遣送回家，连秦叔你也得走！”
秦管家立即转身面对李抒玉拱手道：“大小姐尽管放心，这事务一样样细分开来，顶天的事也能简单，奴才必定好好监督！”他低着头，遮住眼底的暗涌。
庄嬷嬷低下头去，也陪着笑慢慢退到后面。
“这监督之事，自有人来。”
李抒玉道：“秦叔那日，只管守在抒玉身边，若是出了什么突发状况，还得指望秦叔呢。”
李抒玉一番话，又将他高高捧起，他连声应道：“奴才一定好好辅助大小姐，不让大小姐忧心！”
“白七，你挑十人侍从跟着你，若是有犯了错的、起了冲突的，先打二十板子再带到我面前陈情。”
“诸位，我大哥哥的状元宴，还得拜托各位。”李抒玉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