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这不是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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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于晚上八点一刻准时降落在京城机场,头等舱的旅客率先带着行李走出廊桥。
出电梯时,陈墨开口问道,“沈小姐,你父母有派司机来接你吗?”
沈知懿脸上绽出欣然的笑意,连步伐都轻快了几分,“我爸妈亲自来接我。”
“果然是被宠到大的小公主!”陈墨咂舌道。
出了航站楼,沈知懿便轻盈地奔入门口那个中年男人的怀里,音调娇俏了几分,“爸!”
沈钰一身唐装,淳正儒雅。
他将她从怀里推开,故作凶斥,“胡闹!丢下伙计一个人跑到热振寺去,扎西跟我说你还高反了?你妈在家吓得心脏病都要犯了,多危险啊,以后不许再去那么远的地方!”
沈知懿挽住他的手臂,神情全然没有畏惧,反而更像撒娇,“知道啦,你都在电话里骂过我一遍了,我妈妈呢?”
“晚上风大,我让她在车里等你,待会你就能见到她了。”
沈钰抬眸看到裴松鹤和陈墨并肩走来,表情缓和了不少。
“沈先生。”裴松鹤礼貌开口。
他岁数和陈墨一样大,论辈分却和沈钰同齐。
“爸,他就是裴松鹤。”沈知懿拽了拽父亲的袖子,小声提醒道。
“裴先生,之前早有所耳闻,但业务不同,缘悭一面。”沈钰连忙伸手,正色道,“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鹤骨松姿,欺霜傲雪。”
裴松鹤听出他话里指的是自己被裴南屏打压一事,眉心几不可见的轻蹙了下,“沈先生谬赞。”
“知懿都跟我说了,是你在藏北救了她两次。我和我爱人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你救了她等于救了我们全家的命!”沈钰无比真诚的说道。
“裴先生事业风生水起,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日后若有需要,请裴先生尽管开口,我绝不推辞!”
裴松鹤陷入思忖。
他本以为沈钰与裴南屏私交甚好,连女儿都能轻易许给对方,定会站在裴南屏那边冷待自己,却没料到他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看来沈钰为人倒是正派,是非分明。
只可惜,误信恶友,也小看了京城这滩浑水。
“爸,我饿了,我们快回家吃饭吧!”沈知懿晃着沈钰的手臂嘟囔道。
沈钰拿自己的掌上明珠没有办法,对他们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带着沈知懿走向停车场,离得老远还能听见她吵着要吃爆肚……
回忆如烟散去,裴松鹤从思海中拔出。
现在想来,那是他记忆里沈知懿仅有的幸福时光,后来再次相见,她已经家破人亡。
他险些忘记,她也有过如此烂漫娇纵的一面。
至于那条金刚结,早已不知被他扔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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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裴家老宅。
接连几日绵绵细雨过后,别墅地上铺满了掉落的柏树叶。
佣人小徐正拿着扫帚满脸不情愿的清理,以至于在看到裴松鹤时,那厌恶的神情还没有转变过来。
“裴……裴总。”她吓得抱着扫帚不自觉向后退。
裴松鹤恍若未见,径直来到客厅中。
白晴忙着对后天宴会上酒水单的事情,瞥见裴松鹤进来,神色掠过些微不悦,又瞬间换上了热情娴雅的嘴脸。
“松鹤,你怎么这个时候来啊?我们刚吃过午饭,要不让小徐给你做碗炸酱面?”
“不必了,我已经吃过饭了,我是来看姑姑的。”裴松鹤目光沉沉,语气冷淡。
白晴把酒水单放到旁边,搪塞道,“啊,一小时前给你姑姑吃过药,她这时候应该睡了。”
“没关系,我上去看看就走。”他不动声色道。
白晴不再阻拦,冲他温和一笑。
那笑容里掺杂着不易察觉的鄙夷和反感。
裴松鹤突然想到什么,从黑色手提包里拿出沈知懿送他的那盒虫草,递给白晴。
他还未开口,白晴便欢喜的接了过去,笑眯眯的说道,“哎呦,松鹤你来就来呗,非节非日的,还带礼物做什么,这也太见外了!”
她打开盒子,指腹捻起一根仔细查看,“这虫草品质不错啊,听说这东西对老年人有好处,前些天我还想托人去西藏买一点呢,多亏我没下单!”
裴松鹤眉目微垂,站在那里像看跳梁小丑般注视着她,清寒的音质里透着暗讽,“这不是给你的。”
白晴笑容一滞。
“这是给我姑姑的,以后给她炖汤的时候放上几根。”
他说罢,不疾不徐地往楼上走。
却听到白晴小声嘟囔着,“她哪配吃这么好的东西!”
裴松鹤脚下一顿,回眸睨着她。
白晴听不见脚步声,挑起眼尾往上瞅,恰好和他那双沁冷如冰的桃花眸对视。
明明是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男人,却无端令她生出极重的压迫感。
她打了个寒颤,抱着那盒虫草回了自己卧室。
裴松鹤收回目光,一步步走上阁楼。
小徐用钥匙为他打开了阁楼的那扇铁门,也不敢多做停留,颔首离开。
这种老式别墅的阁楼一般都被主人用来堆放杂物,因为空间又逼仄又阴暗,根本不能住人。
裴老爷子在时,这里堆满了他儿时的玩具。
现在却被裴南屏改造成监狱一样的房间,用来关押他们的亲姑姑。
裴松鹤推门而入,那股常年阴湿腐朽的气味扑鼻而来。
爬山虎的藤蔓似牢笼般将阁楼那扇狭小的窗户层层包裹,重叠交错的树叶不留一丝缝隙把阳光遮蔽在外。
他打开头顶的白炽灯,光源铺满每处昏暗的角落,将室内的方寸布置一览无余。
老旧的单人床摆放在墙角,床头还贴满泛黄的明星海报,应该是裴延澈置换下来的旧床。
他的姑姑裴如菡正瘫坐在轮椅中,耷拉着脑袋,似乎正在熟睡。
将近七十岁的人,身体枯瘦干瘪的令人心惊,血管似一条条蚯蚓藏在她毫无弹性的皮肤之下,仿佛全身只剩一具骨架。
而那轮椅下方竟用铁链锁住,她的活动范围仅不到四周一米。
裴松鹤往前走了两步,鞋尖陡然踢到了一样东西,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一只不锈钢碗,里面盛放的食物从碗中洒了出来,浓腻殷红的汤汁流淌在地板上,空气里传来酸臭的味道。
他在看清脚下那碗剩饭时,额角青筋跳动,戾气从墨色的眼底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