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培山舌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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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男人都是自己野心的奴隶，大部分女人则都是自己天性的主人。

——题记

雩娄城不大，但也已传承千年，城里走出了不少远近闻名的文人才子。比如，曾做过清朝大学士的周祖培，国立中州大学第一任校长林伯襄。

这个小山城的最高学府雩娄高中，坐落在县城东南角的培山脚下，陶家河南岸。

1993年10月30日上午，全县作文教研创新大赛决赛正在雩娄高中大礼堂举行。

大礼堂黑压压地坐满了人，台上是来自省内外的10位专家评委，台下前面几排是全县初高中毕业班的90位语文教师与学生代表，算是本地评委。

后面是没有进入决赛的复赛选手、雩娄高中学生及县里有关部门及各乡镇教育管理站工作人员。

决赛选手有3人，1号是雩娄高中三年级语文教师三杨文广，毕业于平原师大，带过1届毕业班；2号是山庙中学初二语文教师张茉莉，毕业于义阳师专，带过3届毕业生；3号是回龙镇中心小学三年级语文教师凡学松（凡三）。

秋季开学后，吴秀玉去光州师范强化进修，杨琴带着孩子陪她一起过去了。为此，凡三还专门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小院，便于她们生活。

老婆孩子一走，家里顿时空了。父母早在孩子满月后就回了乡下老家。凡三待在家里没事，静极思动，就跑回回龙镇教学。

不过，他没有到回龙中学，而是去了回龙镇中心小学。

这学期，凡学竹生产坐月子，她教的三年级语文正好缺人，凡三就顺势顶岗。他也不在乎这个工资，只是不想在家闲着。

一上岗，就赶上全县作文教研创新大赛，凡三本来无心参与，但阴差阳错，竟然走到了最后决赛。

开赛前，三位选手西装革履，坐在主席台南侧的几张课桌后，等待上场。

9点整，决赛正式开始。第一项是中高考作文实战思维演示，时间5分钟。

首先出场的是高大俊朗的杨文广，这哥们二八偏分的黑发下，圆脸上浓眉大眼。

“古人云，有的放矢。中高考时，学生作文最害怕跑题，只要不跑题，几乎都能得对半分，按60满分计算也就是30分。因此，临战前，作文训练要聚焦审题这个关键。”

他用白色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用红色粉笔将圆心染红，然后介绍了自己归纳的打靶理论，演示了几个如何正确审题的思路。

这几种思路很实用但不新鲜，多数评委给了2分。

第二个出场的是身材娇俏的张茉莉，一张苹果脸上挂满笑容。

“古人云，女为悦己者容。中高考是同学们苦学3年，最后向世人展示成果的舞台，作文更是舞台上重要的橱窗。这时候，同学们当然要尽量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

她边说，边用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勾勒了一个橱窗，然后用不同颜色的粉笔，勾画了帽子、上衣、裤子、靴子，最终呈现出一个时尚女郎。

这就是她出道成名的橱窗理论，也是八股文写作套路的翻新，评委们多数给了2分。

最后出场的是身材瘦削挺拔的凡三，一头黑发随意偏向一边，国字脸略窄，脸上眉清目秀，他也来了句开场白。

“古人云，因地制宜，因人制宜。中高考作文，第一位的当然是审题，跑题了一切都无从谈起；作文也确实是同学们展示才华的橱窗。不过，首先要搞清楚观众是谁，他们不是路人，也不是在场各位，而是那些阅卷老师，他们是决定分数高低的终极判官，如何让这些阅卷大人欣赏，这才是作文应试的关键。”

这段话，立即抓住了台下那些毕业班师生的心。

“我查阅了恢复高考以来的满分作文，发现它们有一些共同点。”

凡三在黑板上用白色粉笔画了一个三棱锥，然后用红色粉笔在顶点上画了一个圈，旁边标注大标题。

凡三认为，看文看题，一篇文章的大标题非常关键，因为它代表着立意高低。阅卷老师看标题就如同选秀，那些平实的标题很难脱颖而出，让人耳目一新的标题才能得高分。

“据我测算，立意在中高考作文中的分值大概占到60%，也就是36分左右。中规中矩大概能得20分，有些创意的25分，富有新意的则能获得30分以上。前两年那个挖井漫画材料作文，一个学生的作文题目是‘7\\u003d0’，创意新，表达方式更奇，所以得了满分。”

这些直击作文关键节点的量化分析，如醍醐灌顶，让在座很多学生好像突然开了天眼。

他接着分析，大标题搞定后，接下来就是具体行文了。这时候，自然要揣摩一下阅卷老师们的心理。

对于考生，分数高低关乎着一生命运，但对于这些老师，暑期阅卷不过是一份临时工作而已。

“三伏天，闷在屋里，面对成千上万份试卷，想一想他们最渴望什么？自然是清风扑面，清茶爽口，清新空气。总之，一切能让他们清爽的都是好东西，因此，那些句子清新，事例清楚，段落清晰的作文，毫无疑问更容易得高分。”

凡三将立锥的三条棱统统变成青色，分别标上句子清新、事例清楚、段落清晰。那么，怎么做到三清呢？这时候，不少学生都拿出小本子记录。

他将这些要素，统统量化：句子清新的关键是少写长句，多写短句，每句尽量不要超过15字，多用动词，少用形容词；事例清楚的关键是开门见山，事例越出名越好，寓言故事或名人名言更佳，举例不要超过2个，每个不超过150字；段落清晰的关键是分段，800字文章不要少于5段，可以采用50-150-200-200-150-50这样的橄榄式结构。

“做到三清，每项差不多可以增加5分，只要不跑题，一篇作文起码能得到35分，创意好的40分以上，立意高远的则能得到50分左右，算是有了立锥之地。”

这家伙讲完，整个大堂先是安静了差不多30秒，随即响起雷鸣般掌声。

中高考高分作文一向神秘莫测，就连那些平时作文写得好的学生，也多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凡三的一番演示，等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提供了一幅清晰的作文路线图，人人皆可按照这条思路操作。

台上评委也很惊讶，这种量化分析已达到课题研究深度，他们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乡小教师琢磨出来的。

决赛第二项是相互辩诘，第一项得分高的凡三守擂，杨文广、张茉莉攻擂。

雩娄高中本是杨文广的主场，眼下风头竟被凡三抢去，他心里很不服气。

攻擂开始，他就提出一个刁钻的问题：“凡老师，你言必称高考，能否谈谈来年高考作文题。”

这相当于是猜题，不少高三学生盯着凡三，看这哥们怎么讲。

凡三婉拒，但杨文广紧咬不放：“我们成天沉浸在迎战氛围里，感觉都麻木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就别谦虚了！”

眼见推迟不掉，凡三只好苦笑着说：“那我就关公门前耍一回大刀。”

话音一落，下面就响起善意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