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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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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慕义听着甜酉禾对自己说的一番话,只是摇头,沉默良久,他看着自己手心的印记。

不是猫爪,而是猫猫头,简笔画猫猫头。

他慢慢走向甜酉禾,轻声道:“你说的我都听进去了,我不再怀疑你了,你是为我好,我知道,只是现在我不想在这聊了,带我走,好吗?”

甜酉禾低头看着林慕义,知道自己现在得不到对方的任何回复,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只得放弃继续话题,听话照做,认命般将人抱起带走。

他的手劲比刚来时大了些,林慕义有些吃疼道:“你别恼火,轻些对我。”

“不是,我没恼,我只是……”甜酉禾深吸了口气,怕自己的解释把人吓到,只得说,“抱歉……”

他连忙颠了颠林慕义,调整了些抱人的姿态,他没立马飞走,而是继续呼气吸气。

林慕义自己埋进人的胸口,嘟囔着:“我回你的话不清不楚,你被我气得直喘呢,是吗?”

“没有的事,”甜酉禾立刻停了自己的气喘吁吁,“我们现在就走,你闭好眼。”

说罢,他便带着林慕义又回到了那片地。

桥上的人少了许多,但依旧热闹。

林慕义拉着甜酉禾席坐在草地上,只是他坐一会屁股痛,便蹲着了,与此同时,他怀中的蛋蛋药效过了睡醒钻出,喵喵奶声奶气地叫唤。

“你睡得真死。”林慕义对蛋蛋说道。

蛋蛋伸出自己的小爪子,放在林慕义的手心上。

林慕义脸贴着蛋蛋的脑袋摩擦,手抓着对方的小爪子。

他拣着草地上的草,看着不远处的灯火通明,突然伤感起来。

甜酉禾背对着他,盘腿坐着,捂着脸,依旧喘着粗气,林慕义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是自己的错,气得人如此,因此想着先让对方冷静冷静些也好。

他抬头看着月亮,突然感慨着自己貌似拥有一切,但实际上没一样属于他林慕义的。

“你是我的猫吗?”林慕义对着蛋蛋,极小声说着。

蛋蛋不明所以,只会喵喵叫。

林慕义作罢苦笑:“都一样,不属于我。”

他蹲得发困,清风吹着他的发带,并不凌乱,他拔着身边的小草,又觉得自己手贱。

他拍拍手,直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挑拣着自己配饰上的穗子。

林慕义坐得无聊,甜甜还没气完。

他挑拣完穗子便倒下躺在草地上,这一躺便困得要睡觉。

他看着天上的月亮,又看着“人间的月亮”,天上的月亮是属于大家,“人间的月亮”是假,他的月亮在哪呢?

林慕义昏昏沉沉地想。

蛋蛋躺在他的胸口,它弯着身子,犹如弯月。

“月亮……”林慕义低喃着,他歪过头,看着依旧背对着自己的甜甜,甜甜上衣是白,他的后背伟岸,迷迷糊糊的林慕义看着,也觉得甜甜像月亮,他太累,慢慢睡了过去……

他在梦中感觉到舒心,他的身体在轻轻摇晃,像是有人哄着他,犹如被母亲抱在怀里般安心。

林慕义眯着眼,他嗅着那股药草香。

“甜甜……”林慕义小声嘟囔着。

“溪儿好睡,我这就带你回客栈。”甜酉禾抱着林慕义,嘴上说着话,脚下走的慢,他不急着回去,而是紧抱着睡着的人在月色下慢慢走。

“甜甜……”林慕义说,“别气……对不起……”

“我没气。”甜酉禾轻声道。

林慕义嗯了一声,头靠着甜酉禾的胸膛,他小幅度地动了动,甜酉禾便小幅度地将他颠了颠,让他找个舒服位置靠。

林慕义抓着对方的衣领,满足地发出嗯的一声便沉沉睡去。

“喵……”蛋蛋站在甜酉禾的肩头,她看着自己的主人,用爪子扒拉着他的发冠。

“嘘。”甜酉禾发出警告,许是同类压制,又或许他身上带了一丝血腥味,蛋蛋很是怕他,她缩了缩脖子,住了手,然后趴下身来,略带胆怯,捂着脸,在甜酉禾肩上待着,像个肩部毛绒挂件。

林慕义很少做梦,因为他经常累得沾枕就睡,脑子都没空做梦,可是现在来到了这,他倒常与梦相伴。

他现在就在梦。

他梦见自己坐在树上,身上只披着薄纱,树下有座小木屋,木屋前是一大片的花海,要问都是什么花?五颜六色,都是他老妈喜欢的花。

再往前看有条小溪,溪水潺潺,有鱼跳出水面又落回。

木屋里走出来个人,是他的哥哥。

林慕礼拿着一盘水果,他的身后跟着蛋蛋和粽子。

他们抬头看着树上的林慕义,林慕礼则喊着让他下来吃水果。

林慕义答应着等会,哥哥便抱怨道:“你又说等会,快下来,别摔喽。”

“哥……”林慕义瞪大着双眼,看着哥哥,看着他的耳朵,“你听得见我说话?”

没有助听器,明明没有助听器……

“傻孩子,你哥哥怎么会听不见你说话?”母亲也从木屋出来,她身后跟着余玄清。

余玄清扎着辫子,穿着朴素的现代装,他们一同招手,让林慕义快些小心下来。

他们坐在花丛中笑,笑林慕义还是这样呆呆傻傻。

“妈……”

林慕义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他又见到了她。

没有任何伤痕的她。

“义义要说什么?你再不下来哈密瓜就被你哥吃完喽。”母亲笑着,手上捻着一朵野菊花。

林慕义挣扎着站起身,他手扶着树枝,脚踩着树干,肌肤被粗糙的树皮摩擦着,他喊着妈。

“在这呢,在这呢。”母亲笑着回答道。

“你都不小了,还老叫妈。”很少笑的林慕礼今天笑得最灿烂,他的眼睛是那样的亮,充满着朝气和希望。

“快下来…….”

“快下来…….”

树下的人欢快地喊着快下来……

林慕义迈出脚去,就要往下跳,可当他离开了大树,竟发觉自己悬与空中就是下不来,犹如有块玻璃板将他与自己的家人隔开。

“妈,我下不来!”他焦急地对自己母亲道。

“快下来……”

“快下来……”

家人再次催促。

“妈,我下不来!”他又再次说道。

“快下来……”

“快下来……”

树下的人见林慕义迟迟不下来,开始没了耐心,表情收起,渐渐麻木,但依旧招着手。

他们仰着头,嘴巴喊着:“快下来……快下来……”

林慕义突然因他们冷漠而又诡异的动作感到害怕,他低着头往后退,嘴里依旧说着:“妈,我下不来……”

一样麻木的余玄清突然不再说快下来,她空洞地看着林慕义,倒问他为什么下不来?

林慕义愣愣地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下不来?”母亲开始问他。

“你为什么下不来?”哥哥也开始问他。

“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下不来?”就连粽子也开始问他。

林慕义恐惧地看着树下那一张张脸,他们重复地问:“你为什么下不来?”

林慕义喘着气,他蹲下身来,大喊着:“我不知道!”

他们听林慕义喊着不知道,竟开始笑了。

“哈哈……”

最先笑的是余玄清。

她哈哈大笑。

“哈哈……”

然后是妈妈。

她看着哥哥两人一块哈哈大笑……

他们笑得很快活,声音大得惊得溪里的鱼疯狂跳出。

噼里啪啦,鱼落到岸。

蛋蛋撒欢似的冲去咬那些挣扎着的鱼。

“哈哈哈……”

他们看着林慕义笑。

嘴巴大张,喉咙都可以看到。

“为什么笑?有什么好笑?”林慕义惊慌地大喊。

他们笑呀笑,笑到牙齿变黑脱落,顺着他们大张的嘴滚到嗓子眼。

他们的笑带着口水声,带着牙齿和牙齿的碰撞声。

林慕义看呆了,他摇着头,指着树下的人大喊:“别笑了!你们别笑了!”

树下的人竟开始学他,也摇着头,指着他,却大喊着:“为什么!为什么!”

林慕义冷汗直冒,汗毛耸立,他不停地喘着粗气,脑海里回响着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他的脑子里被灌满了为什么……

林慕义的瞳孔开始消散,他黑着脸,咧着嘴,他的牙齿和牙齿开始互相摩擦,他盯着树下的人,竟也开始指着他们,咬牙切齿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

树下的人停住了话,闭上了嘴,开始将嗓子眼里的碎牙咽下。

他们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发出叽里呱啦的声响。

他们的脖子憋得通红,嗓子憋得肿大。

他们仰着头,抿嘴笑着,看着林慕义。

他们慢慢张嘴,周围的花渐渐枯萎腐烂,岸上的鱼被扯得稀巴烂……

他们的口中流出黑色的液体,犹如水库开闸稀里哗啦。

黑水膛满了他们的身下,变成一个男人的模样。

男人的四肢断得像零散的积木,头却老大。

他张着嘴,里头全是牙齿,他伸出舌头,足足有三根。

他的眼睛充血通红,直勾勾地盯着林慕义,一脸癫狂的“他”看着一脸癫狂的他,说着:

“罪有应得……”

“啊!”

林慕义惊醒过来,红血丝布满双眼,脖子上的青筋突出。

“溪儿?你怎么了?”

刚闭眼的甜酉禾瞬间被惊醒,他握住林慕义颤抖的双手,忙问他怎么了。

“哈……呵……呵……哈呵……”

林慕义惶恐而又无神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烛光昏暗,蝉鸣乱颤……

他转过头去看着一脸担忧地甜酉禾,神情像是见到仇人一般凶狠。

“你做噩梦了?”

甜酉禾不怕他,甚至伸手拂去林慕义脖颈上因汗水而粘上的黝黑发丝。

“噩梦……哈……噩梦……”

林慕义依旧瞪大着双眼,直盯着甜酉禾。

“是呀,你做噩梦了。”甜酉禾回他,同时呼出一口气,气自己不过离开一会的功夫,身边的人就已经被梦惊得满身大汗了,埋怨着自己应该一直盯着对方才对的,不应该自以为轻松无事,自行出去解决燥气……

“梦……”林慕义喃喃念叨着,“我做梦了……”

“是呀,你做梦了,”甜酉禾擦拭着林慕义脖子和额头上的冷汗,安慰他道,“梦醒了,没事了,不怕的……”

林慕义恍惚着,他看着甜酉禾的脸,烛光打在他的左脸上,俊俏的脸庞满是自责,连阴影都带有愧疚……

“甜甜……”林慕义唤道。

“我在……”

“甜甜……”林慕义再次唤道。

甜酉禾坐近了些,他紧挨着林慕义,将人搂在怀里,轻拍着背。

“我在呢,溪儿,我在。”

“不怕了……我们不怕了……不过是梦罢了……没事的……”

林慕义呼着气,慢慢地合眼又慢慢地张开。

在他未成年时也曾有过好几次从梦中惊醒,只是没人发现,也没人安慰。

他湿了一身汗呆愣坐在床上冷静,一坐就是天亮。

天亮了,妈妈就回来了。

哥哥听不见声响,妈妈也累得倒下。

他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一般上下学,然后继续做噩梦,继续惊醒。

他不记得到底有过多少次,但他记得没有一次是有人在他身旁。

林慕义贪婪地钻进甜酉禾的怀抱。

一次就好,只有这一次也好。

甜酉禾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他紧紧环包住对方,不停地轻声道着:“没事……不怕……有我……”

两人的身形是那样的契合,体温是那样的融合,仿佛他们曾这样拥抱过无数次,一切都是那样的匹配。

林慕义好一会才冷静了些,可依旧在人怀里靠着。

“我们回来了。”林慕义说。

“是,我们回来了。”甜酉禾说。

“我睡着了。”林慕义说。

“是,你睡着了。”甜酉禾说。

“几点了?”林慕义问。

“已经二更天了,你姐姐他们都睡了。”甜酉禾回答。

“二更天了?”

“是呀,二更天了。”

“你被我吓醒了是吗?对不起……”林慕义说。

“没有的事,我还不困,没睡呢,反倒是我要道歉,没守好你,我出去洗个澡回来的功夫,溪儿你就吓到了。”

“我现在没事了,我好多了,只是还是有点后怕。”林慕义说。

“那是个很可怕的梦吗?”甜酉禾问。

“说不上来。”林慕义说。

“现在没事了,那只是梦,梦是假的,溪儿梦到的可怕事不会有的。”甜酉禾说。

林慕义又往甜酉禾的怀里钻了钻,甜酉禾借势抱着林慕义躺下身来。

“没事了,有我在,我抱着你,你不会再做噩梦了,好好睡吧阿。”

林慕义眨着眼,睫毛轻轻划着甜酉禾的胸膛。

“我不困了,睡不着。”他说。

“睡不着吗,”甜酉禾慢而柔,有节奏地拍着林慕义的后背,“溪儿想听安睡曲吗?我哼给你听,就能好睡了。”

“姐姐……”林慕义说,“姐姐他们会听见的,吵醒他们就不好了。”

“他们不会听见的,他们睡着了。”甜酉禾说。

“姐姐他们应该有在找我,你抱我回来的吗?我记得我们在草地上,我在草地上睡着了。”林慕义说。

“是呀,”甜酉禾笑笑道,“溪儿睡着了,我不过背对你一会的功夫,回过头时看你躺在地上吓了一跳,还好呀,只是睡着了。”

“你的衣服上沾着土和草,我抱你回来的时候你姐姐他们好找,他们在灯会那找不到你,想着我也不见了,便觉察到我可能又带你跑了,只留了严颜岩一个人回客栈等消息,刚好我带你回来,他见着了,哭红了眼,说再也不敢带你去人多的地方了,以为你被人踩得身上那么脏呢,还好我解释了一下,你姐姐他们松了口气,也不计较了,大家各自歇息去了。”

林慕义听了甜甜的一番话,内疚感慨道:“我该跟我姐道歉,我瞒着她偷偷走,其实是有点不信任她,怕我说出我看见的东西、我知道的事情后,她多疑多问,我藏不住了说出什么对她来说不好的东西来就不好了……”

“不好的东西?”甜酉禾说,“溪儿指的是我吗?毕竟没什么东西比我再不好了,你是怕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吗?”

“有这一点,也有一点小心眼,”林慕义说,“你们都瞒着我事呢,我也要瞒着你们点,瞒着我姐姐他们点,不然不公平。”

“我并不是要瞒你,能说的东西我都说了,只是有些事时机不对,”甜酉禾抚摸着林慕义柔顺的头发,低声道,“你会知道所有真相的,这得慢慢来,我会帮你的,但是他们就不一定了,他们是真的在隐瞒。”

“你好怪,”林慕义不解道,“你会替他们说话,但又会说他们的不好,不觉得怪吗?”

甜酉禾笑笑道:“我并不是替他们说话,而是就事论事,人的好坏与我无关,我的态度只就事情好坏来,而不是就人。”

“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了,我不想听这些了,好复杂,想得我头大……”林慕义说。

“好,那我们不讲这些,”甜酉禾转移话题道,“溪儿要听曲吗?我哼给你听,这样好睡觉,嗯?”

“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哄着睡觉的。”林慕义说。

“是呀,我们溪儿今年十六了,会自己穿衣服自己吃饭,确实不算小孩子了,”甜酉禾带着笑意,轻声细语,“可是与我相比,溪儿却是再小不过了,这样子算的话你还是在要人哄的时候呀。”

“猫……”林慕义说,“你是猫,还是天烛,不算人,我并不要你哄。”

“可是我的身体是人身,我的脸是人脸,”甜酉禾轻拍着林慕义后背的手改为抚摸,“这摸着你的手,是人手,不是猫爪呀。”

“这是你变的,”林慕义说,“你不长这样的,或者说,你长得各种各样。”

“哦?怎么说?”甜酉禾问。

“你跟我一般高的,是小孩子的模样,那个时候,”林慕义说,“你跟粽子一样可以变的,你一开始穿了一身白,虽然现在也是,但衣尾带点墨黑,你很高,你是猫,然后又是小孩的样子,现在你又是猫,但是不是白的,是花的,现在你又长得高,脸好看,身形也不同了。”

甜酉禾哈哈笑着,身躯抖了抖,躺在他怀里的林慕义也跟着抖了抖。

“你笑什么?”林慕义问。

“我在欣慰,在开心,”甜酉禾回答道,“溪儿记得我清楚,记得我当初穿了什么,后面又成什么,然后又变什么,现在又是什么,真好,溪儿记得,我很开心。”

“算不上记得,只是看到,”林慕义说,“赤璋剑还是赤璋心,它们让我看到了这些,算不上是我记得的…….”

“这样也开心,”甜酉禾说,“它们记着的是持有者认为重要有意义的事,这样想来,我是有意义的,能被你知道,就是好的。”

“如果说我不是我呢?”林慕义伤感道,“我不一定是我…..”

“溪儿说什么?你就是你呀。”

林慕义抬起眸来,默默看着甜酉禾,又在心中默默叹气。

“怎么了吗?溪儿困了?”甜酉禾问。

林慕义则问对方:“你能变成猫吗?”

“溪儿只喜欢我是猫的模样?”

林慕义说:“都喜欢,但我想抱着你,你是猫的话,我好抱着你。”

“可是这样我就抱不了你,就不能哄你了。”

“不用的。”林慕义双手环上甜酉禾的腰,身体贴得紧,他伸出腿,与甜甜的交叉接触,彼此的呼吸起伏都在感应。

“溪儿!?”

甜酉禾的呼吸瞬间又急促起来,他想要推开林慕义,但又不舍得,甚至心有雀跃,贪念对方如此“热情黏腻的投怀送抱”。

“我自己会哄我自己的,”林慕义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你倒来哄我,我就要变扭、睡不着觉……”

“我想睡觉了,我困了,你不用再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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