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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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临溪像个无魂的木偶一般呆呆愣愣地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天过后,叶庭诺便收拾好东西要带余临溪离开了。
邢雾握着叶庭诺的手,不舍道:“赤璋心以后就是你的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记得常回灵域看看我们阿。”
叶庭诺回道:“我会的,你别担心,我会想你的,溪儿也会想你的,你有空想来找我就用灵宠,我会告诉你我们一家人在哪的。”
邢雾点点头,抱了抱叶庭诺:“你一定要记挂着我。”
叶舒看着拥抱着的两人,对叶庭诺嘱咐道:“妹妹,你们一路小心,有什么事一定告诉我们阿。”
叶庭诺拍了拍邢雾的肩膀,两人离了对方的怀抱。
“会的,兄长不必担心,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愣头青了,你不必为我担心的,有什么要紧的我定会告知兄长的。”
余临溪被黄英师尊抱在怀里,他拽着黄英师尊鬓角的长发,愣愣地看着对方。
“溪儿要记得爷爷,要常写信给爷爷,知道吗?”
黄英师尊眼角泛泪,像是要嫁闺女一般哭哭啼啼的。
“溪儿亲亲爷爷好嘛?你要走了,亲亲爷爷吧,阿?”
叶舒看着自己师父的模样不免笑出了声,一旁的邢雾也笑道:“哪就如此伤感了?师父你也真是的,溪儿又不是不回来了。”
黄英师尊拭泪道:“这我养了五年的小孙儿要离了我身边去,我能不哭嘛?”
余临溪轻轻地在黄英师尊的额头上亲了亲,他用手指帮着对方擦眼泪:“爷爷不哭,溪儿还回来的,爷爷不哭。”
黄英师尊听了余临溪的一番话,嘤嘤嘤地哭得更厉害,要不是他怕自己的眼泪弄脏了余临溪的衣裳,他可得将这孩子紧搂着、脸贴着脸哭。
“师尊,我们该走了,把溪儿给我吧。”
叶庭诺伸出手去,将余临溪从黄英师尊的怀中抱离。
他们上了马车,由一只人形兔变成人的模样驾车离去。
“溪儿记得想爷爷呀!”
黄英师尊拿着邢雾给的帕子,边拭泪边说话。
此时的灵域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
虽道路宽敞,但仍是荒芜。
叶舒他们怎么出门口怎么说话也不用担心遇到旁人,因为茫茫一片荒漠,连只鸟也不见。
余临溪看着窗外的景色,无论是离他越来越远的,还是离他越来越近的,他都觉得陌生和迷茫。
这里没有树,全是枯黄的土地和黑灰的石头。
太阳很大,刺着余临溪的眼,可他仍要去看外头的风景。
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远处一大丑石下。
“他不热吗?”余临溪问自己的母亲。
“溪儿别看了,对眼睛不好。”叶庭诺伸手要拉下车帘,余临溪则指着那人影接着问道,“娘亲,那个哥哥站在那做什么?”
叶庭诺顺着余临溪指的方向望去,一片寂寥。
“溪儿看错了,没有人呀。”
余临溪不信,他再往那丑石望去,确是没人。
马车渐行渐远,再大再远的石头也往后退去。
叶庭诺将车帘拉下,将余临溪抱到自己怀里。
“溪儿好好休息,我们还要坐好久的马车呢。”
“不想休息,”余临溪抓着母亲的衣裳,撒娇道,“娘亲跟我讲讲风筝吧。”
“风筝?”
“嗯,风筝。”
余临溪眼睛亮亮的,他晃着腿,一字一顿道:“娘亲不是说过等有一天我身体好了,就带我去放风筝吗?”
叶庭诺舒心一笑:“是呀,我们溪儿现在好了,可以去放风筝喽。”
她一边晃着身子一边轻拍着余临溪:“溪儿想听风筝的什么?娘亲以前跟你讲过好多关于风筝的事,溪儿还想听什么呢?”
“娘亲再跟我说一遍吧,今天不一样了,溪儿现在躺在娘亲怀里,不是听着烟音里的话了,娘亲当面跟我再讲讲吧,好嘛?”
“好~”叶庭诺答应着,开始说,“那我们就说说怎么放风筝吧……首先呀……”
“溪儿,溪儿……”
林慕义听见耳边的呼唤,意识猛地清醒。
他像发条青蛙一般“噔”的一下从床上弹起,给余玄清他们吓了一跳。
余玄清忙问道:“小溪?你……你还好吗?”
林慕义瞪大着双眼,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所有人。
“溪儿,你吓到了吗?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
甜甜握着林慕义的手,又搂着他的肩膀轻磨着。
“你是看到什么了,对吗?”余玄清问。
林慕义没回话,而是一直盯着身边的甜甜。
甜甜轻笑着:“溪儿想我了吗?我们三天没见面了,你睡了好久,我好想你,你想我了吗?”
余玄清没好气道:“小溪要想也是想我们,你倒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溪儿现在看的是我,又不看你们,当然是想我的,对吗?”
甜甜说着话,便脸贴着林慕义的脸,悠悠道:“好溪儿,你再这样盯着我,我可受不住了。”
余玄清见此状,火气一下子蹭得往上冒,伸手就要拉开甜酉禾:“你又这般,快让开。”
只见甜酉禾又直接整个人贴上林慕义,同时道:“你要拽我,可别伤了溪儿,他还迷糊呢。”
“你……”余玄清一时被他说得停下手来,气得只得紧握双拳。
严颜岩当起和事佬:“师姐,你别气,担心气坏身子。”
一旁的顾襄也说:“师姐你怎么被一只猫惹得老发火,你是最和气不过的,修行之人可要戒燥,一点就燃可不行。”
严颜岩对顾襄无语着:“你可闭嘴吧……”
“好吵……”林慕义紧锁着眉头,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炸了一般,不是因为疼得要炸,而是烦得要炸。
余玄清上前来问道:“小溪,你身体有哪不舒服吗?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你躺了三天了,我给你弄点吃的去?”
“烦死了……烦死了……”林慕义紧闭着双眼,大脑里不停涌现着他睡过去的这几天见到的东西。
那些记忆犹如是他亲身经历一般无比清晰而真实。
“小溪……”余玄清不敢说话,她听林慕义说自己烦死了便落寞地闭了嘴,甚至束手无措地站在一旁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慕义。
“溪儿不是说你,”甜酉禾轻抚着林慕义的后背,低声道,“没事的,没事的……”
林慕义喘着粗气,慢慢地气息逐渐平息,他睁开双眼,漠然地看着身边人。
“你们怎么都在这看着我?我睡着了吗?”
余玄清欲言又止,唯唯诺诺不像她平时的模样。
甜酉禾回答道:“溪儿不记得了吗?我们去公堂的时候,赤璋剑的残刃直接跑回了赤璋剑中,你的身体被强行读取赤璋剑和赤璋心的记忆,所以睡了整整三天才醒,可担心死我们了。”
林慕义再次看向甜酉禾,冷汗直冒:“三天?”
“是呀。”甜甜回答道。
林慕义不知怎的,竟害怕地猛地将甜甜推离自己身边,瞪大着双眼,抓着被子往后挪去,伸出手就叫着姐姐。
余玄清立刻握住林慕义的手再次问道:“小溪,你……你还好吗?是哪不舒服吗?告诉姐姐阿?”
林慕义指着甜甜,对方一脸茫然若失。
“你……”
余玄清看了看甜酉禾又看了看林慕义,然后问:“他怎么了?”
甜酉禾歪歪头,笑道:“溪儿这是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林慕义看了看甜甜,又看了看余玄清,他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摇摇头,惊魂未定道:
“我好累,你们能出去吗?我要一个人静静。”
余玄清说:“可是,你才刚醒,我怕……”
林慕义眼睛睁得硕大,像是要把人看透一般,他对余玄清说:“你帮我弄些吃的放进房里,然后就不要进我房间了,没有我叫谁都不要进来,我要一个人待会,有什么事我会再找你的,听清楚了吗?”
“小溪,你怎么了?”余玄清迷糊道,“你才醒,我们不能离开你留你一人在这,这要是……”
甜酉禾打断余玄清道:“溪儿既然这样说了,那就照做吧,我在这就好了,你们……”
“你也出去。”林慕义说道。
“什么?”甜酉禾疑惑而又不可思议地看着余临溪,“我得陪着你的,你忘了吗?我要保护你,帮你……”
“出去。”
林慕义看着甜酉禾再次强调道:“我不想说第二遍,出去。”
甜甜一时愣住,可又转瞬再次微笑着:“溪儿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听你的。”
他站起身来,最先让顾襄和严颜岩出去,而后又看着余玄清道:“你该走了,还得准备吃食呢。”
余玄清莫名得意道:“小溪可没直接叫我出去。”
她又对林慕义道:“那小溪你好好静静,有什么事一定要说阿。”
林慕义点点头,说:“姐,你们都走吧,我没事。”
余玄清抚摸着林慕义的额头,应着好,随后也出了房去。
林慕义一个人坐在床上,他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谁。
三天?
他躺了三天,可却像活动了数十天那般累。
林慕义发现自己是对余临溪经历的事那样的感同身受,他莫名恍惚,他发现他不只是了解,而且拥有那些记忆,犹如余临溪五岁的记忆便是他五岁时的记忆。
林慕义心头莫名涌上一丝恐惧,他开始感到害怕,害怕自己被同化,他不再是他。
他急着让所有人出去,他要一个人理清思绪,将他来到这后发生的所有事顺个清楚,将他刚刚经历过的事弄个明白。
“会不会是因为我在他身体里的缘故,所以逐渐的拥有着他所拥有的?”林慕义自言自语道。
当一个人在回忆往事时,时常是以第三者的角度去看待过往的,他会发现自己成为第三者看客,而回忆中的自己如演员一般作出行为动作。
林慕义真切地知道自己睡过去时并不如过往一般漂浮着、是个看官。
他亦然成为余临溪,五岁时的余临溪,他经历了余临溪经历过的事,历历在目。
余临溪说的话是他身为余临溪时说的,余临溪做的事也是他成为余临溪时做的,这才是可怕的。
他不安地啃着自己手指甲,如果够狠的话他想给自己来一巴掌,让自己醒醒别发癫了。
“不对……”
林慕义突然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靠着,他看着窗外那皎洁的月亮,颇有沉思。
“那不是我,是我进入余临溪的身体,受控于他,作出当年他作出的行为……一定是这样了……”
林慕义一时间又发觉自己没必要那么慌乱,只是拥有一段记忆罢了,明明区分开就行,可他的潜意识却不停地提醒着他,没那么简单,于是他的脑子又乱了,心也开始麻木了。
他又接着对自己说道:“我依旧是看客,只是这次是我被迫读忆,一定是赤璋剑和赤璋心在作祟,所以我才那么感同身受,以为余临溪就是我,他的事是我的事,一定是这样了……赤璋剑和赤璋心让我拥有了那些不该是我的东西,又因为我在余临溪身体里的缘故,我不是知道过往事件,而是获得是找回,找回那段不属于我但又会回到我大脑里归我所有的东西,所以我才会是以第一视角去看事,才会迷糊到以为余临溪五岁时发生的事也是我五岁时发生的事,我拥有两段五岁时的记忆,不同样貌的我在不同的地方作出不同的事,可潜意识却告诉我两个都是我,一定是这样了……”
林慕义急切地肯定自己的这个想法,他不喜欢被强行拥有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他要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理由去接受那段记忆,否则他会想把自己这个脑子扔了的。
他就是他,不能被这个世界影响,他已经被迫做了许多事了,不能连脑子都被迫同化掉,他要区分开来,他和余临溪不是一个人,他现在拥有余临溪的身体,既然已经占有,那就全部归他所用,包括余临溪的脑子,他得拥有只属于他的东西,而不是融合。
随着赤璋剑的归位,记忆也会归位于这个身体,他要进行区分,否则只怕疯魔……他是他,余临溪是余临溪,两人的记忆不能混合……
林慕义晃着自己的脑袋,他多想大喊,犹如他以往遇到烦心事一般,不是大喊就是摔东西,这样来释放压力。
可是现在的他既不能喊也不能摔,他要乖,要装,装作好说话,装作和事佬,装作不计较,装作好心肠,装作不知道,装作受害者,装作可怜人……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完美地、有理由地变坏,变狠,变为反驳者,变为搅屎棍,变为小气鬼,变为狠心人,变为明事者,变为施暴者,变为可恨人……
他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外面空无一人,却难保无人偷听。
他关上房门,解开衣纬,房内只有他一人,却要赤条条让人知晓。
他得搞清楚一切,他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强行灌入记忆,他要自己主导,自己梳理,他害怕下次醒来,他真的就搞不清自己是谁了。
林慕义不得不从身边人下手,或者说,从最能套到话的人那下手,一步一步地弄清楚周围的人对他是何居心,他不能被余临溪的记忆替代,然后糊里糊涂的丢失自我受制于人。
他说干就干,一切都是那么突然,他就像渴了许久的沙漠,迫切需要一股雨水。
“粽子。”
林慕义穿着轻薄的外衣倚靠在窗边,他看着楼下窗外稀稀疏疏来往的行人,机械般说着:“粽子,粽子,粽子。”
粽子出现在他身边,却不是人形兔的模样。
它变的小小一只跳上窗沿,直立着说道:“小主人。”
它从自己手中变出一木雕,雕的是个骑牛的孩童,它将东西递给林慕义,可林慕义双手抱臂,没有接。
“给小主人的。”粽子说。
林慕义依旧没接,粽子略有局促地往前挪了挪,将东西再次递上。
“小主人……”
林慕义还是没接,他开口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小主人?”
“粽子是我给你的名字,所以你跟着我?”林慕义问。
粽子兴喜道:“小主人,你记起事了吗?”
接下来林慕义说的话足够冷淡,他看着窗外,不停地深呼吸,他让自己冷静,然后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毫无感情地说:
“那是我五岁时候的事了,我只记得这个,我给了你名字,然后离开了灵域,为什么你现在还跟过来?”
“小主人,我……”
林慕义接着道:“姐姐把你送给我当灵宠,可灵域那么多兔子,我从没表现过特别喜爱哪一只,她为什么偏偏选了你?你到底为什么要跟着我?只是一个名字?粽子……呵,这算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对我到底是何用意……”
粽子手足无措道:“小主人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那么说,我……我没有坏心……我……”
林慕义知道对方只是只兔子,他现在不过是柿子挑软的捏,但他没办法,他太弱了,弱者只能向弱者挥刀,他只能先从粽子这下手,他知道,就他拥有的那段记忆来说,好久之前认识的人现在又找回到自己身边,不是要害他就是太爱他,他赌后者,于是询问起人来也更能得到些什么。
林慕义不停地问道:“所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跟来?五岁那年我给了你名字,我记得你没有再出现在我眼前,当然,也许有过,只是我没记起,可当我再回到灵域时你并没有迫切的要与我见面,你没有表示过什么,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来?为什么要成为灵宠?为什么?”
粽子双手紧握着木雕小玩意,本来大而亮的眼睛湿润起来,楚楚可怜:“我想小主人了,没有坏心思,我……我喜欢小主人……所以才跟邢师尊说想要当小主人的灵宠,跟着小主人……余姑娘不知情的,不是她偏偏选我的,是我偏要来的……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