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幼年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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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休吓坏了。
“阿显！”他跳起来，几步冲过去。
阿显在抽搐。
眼皮抽搐，双唇抽搐，手脚抽搐，浑身都在抽搐。脸色又青又紫，大口大口喘气，血从嘴角流出，竟是紫色的！
他一把抱住阿显，大哭：“阿显，你怎么了？怎么了？”
手上忽然一紧，阿显抓住他，像要说什么。他猛醒神，立刻起身：“我去叫太医！”
可他还没站起来，又被阿显抓住。
“……别……叫……”阿显挣扎着说。
不叫太医？
那怎么行？！阿显会死的！他哇哇大哭：“不行！你会死！”
“……叫……南……南姑……”
南姑？
对了，阿显说过，那是他姑姑的人。
“我就去！阿显你等我！”他跳起来，飞奔向偏殿。
宫深夜静。
宇文休狂奔大哭，惊动了侍卫。
“陛下！发生何事？”侍卫们赶来，护在他周围，“陛下万乘之躯，千万保重。”
“你们让开！让开！”
“陛下，出了何事？”侍卫们紧张了，更不敢让。
天子年幼，深更半夜这样跑，到底怎么了？万一磕着碰着，他们都是大罪！
宇文休急了。
他猛冲向一名侍卫，抓住侍卫的佩刀。
那名侍卫惊住，不敢稍动，生怕伤了陛下。
呛啷！
宇文休竟拔出刀。
“拦路者，杀无赦！再拦我，诛九族！”他双手举刀，哭着大叫。小脸上涕泪横流，一双眼赤红，像疯了一样。
侍卫们惊呆了，立刻跪倒，谁也不敢动。
这可是天子！
虽然还幼小，但生杀予夺之权，绝不会因其幼小，而丝毫减少。
他说杀无赦，他说诛九族，那就是圣谕，绝非儿戏！
侍卫们面面相觑。
陛下一向仁爱，从来待人温和，今夜究竟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宇文休已冲出去。
他拖着刀，疯狂奔跑。
偏殿在前方。
“南姑——南姑——”他扯开嗓子，拼命叫。狂奔中，小短腿猛一绊。
扑通！
他重重跌在地上。
刀滑脱了，割到他的手。血口又深又长，从手腕划到手肘，血登时涌出。
他像没有感觉，立刻爬起来，继续飞跑。
阿显要死了……
阿显会死的！
泪糊住双眼，他几乎看不见。满心满眼中，都是阿显的样子。
他第一次目睹，人在接近死亡。
当初父皇驾崩，他并没亲见。等他看到时，父皇已躺在梓宫，很安静，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父皇睡了，会一直睡下去，再不醒来。
他很难过，很悲伤，但并不恐惧。
可是，阿显不同。
好端端的阿显，忽然倒在面前，抽搐着，喘息着，流出紫色的血。那样痛苦，那样挣扎，像被死神扼住，正拼命抵抗。
这就是死亡。
他最亲的朋友，正被死亡拉扯。他害怕，好害怕。
扑通！
他又跌倒了。这一次，他再也爬不动。
忽然，有阵风刮过来，有双手抱起他。他听见一个声音，很温柔，很慈爱，像能安抚人心。
“陛下，我是南姑。皇长孙呢？”
“御……书房……”
他一直在哭着，忘了怎么离开的，怎么到御书房，怎么救起阿显。一切都很浑噩，他像失了魂，呆呆愣愣，任凭天崩地裂，也看不见了。
整个人沉入虚无，只觉四周很静，一直静。不知静了多久，他才听见声音，才看见色彩。
第一眼看见的，是阿显。
阿显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像睡着了。
睡着了……
像父皇一样么？
他腾地站起，要扑过去。可是腿一软，跌入一个怀抱。
“陛下放心，皇长孙没事。他太累了，正在休息。陛下也累了，也该休息。”
宇文休记得这个声音。
“你是……南姑？”他看着那人。
那人好美啊。
如果有仙女，这才是仙女。清乐公主算什么！一个坏女人而已！
“我是南姑。”南姑微笑，轻抚他的脸，为他拭去泪，“陛下别哭。你救了皇长孙，谢谢你。”
他使劲摇头，又哭了：“我没有……我没用……”
南姑叹口气，轻轻抱住他，温柔道：“陛下，你愿帮皇长孙么？”
“愿意！”他猛点头。
“有人想要害他，你会保护他么？”
“会！”
“陛下相信我么？”
“信！”
“那好，请陛下听我说。”南姑看着他，认真道，“皇长孙很危险。在这里，只有你能保护他。所以，请陛下按我的话，一件件事去做。陛下，你明白吗？”
“明白。”
殿外夜更深。
孙恪来了。
身为虎贲中郎将，他统领禁卫，一接到传报，就急匆匆赶来。
传报很含糊，只说圣上震怒，要杀人，还要诛九族。至于原因……一概不明。
这怎么可能？！
圣上还是个孩子，而且很温柔，哪会说这狠话！但是，当他看见侍卫们，顿时有点傻眼。
侍卫们仍跪着，动也不敢动，一见他来了，几乎都要哭。
“怎么回事？！”他问。
“不知道。”侍卫苦着脸，都很莫名，“圣上忽然很……很激动。大哭大叫的，不知什么原因。”
孙恪一听，也有些挠头。
这可怎么办？！
哄孩子他不在行，何况，这又不是一般孩子。一个弄不好，会掉脑袋的。
他正挠头，内侍来了。
“圣上宣召。”内侍说。
大殿外，台阶下。
孙恪当先跪伏，在他的身后，侍卫们跪一地，大气儿也不敢出。
“都抬起头来。”
侍卫们战战兢兢，慢慢抬头。瞬间，都大吃一惊。
台阶上，圣上独立。
月光照着他，袍服上血迹斑斑，尤其是左臂，那一大片血，触目惊心。可是，圣上却很平静，小脸淡漠无波，像不觉得疼。
而且，圣上还提着刀！
刀是佩刀，虎贲禁卫的刀。刀刃雪亮，上面隐有血光。
“陛下……”孙恪喃喃。陛下的样子……太吓人，像忽然变了个人，让他心头一凛。
呛啷！
刀被丢下来，落在他们面前。
圣上开口了，冷漠平静：“这是侍卫的刀。刀上有血，是我的血。”
侍卫们大恐。
圣上这话……是什么意思？顿时，他们又记起刚才。
拦路者，杀无赦！再拦我，诛九族！。
难道说……
侍卫都吓坏了。
但是下一句，圣上话锋一转：“你们今夜当值，看到了什么？”
侍卫面面相觑。
他们都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的脸。一脸惊恐无措，像犯了死罪。
圣上在等答案。可是，谁也不敢先说。
死寂的夜。
孙恪忽然叩头：“回陛下，虎贲禁卫值夜，今夜一如既往，毫无异状。”
“是么？”
“是！”孙恪坚定道。
“是！”在他身后，侍卫们更坚定。
“很好。”
圣上点点头，平静地说：“今夜未见异状。我未见，你们未见，别人也未见，任何人都未见。如有人说见了……”
他忽停住，看着下面。
“回陛下，没有人见。”孙恪立刻说，斩钉截铁，“从未有的事，任何人无法见，任何人无法说。臣保证！”
圣上又点头：“虎贲都是忠臣，我相信。你们退下吧。孙中郎上殿，我有密旨。”
说完，他扭头走了。
“是。”孙恪忙起身，跟上去。
圣上独行于前。
黑夜中，小背影挺得笔直，迎着淡淡月光，像一下长大好几岁。
孙恪暗暗心惊。
圣上变了。
今夜的圣上，已不是过去那个孩子，而是九五之尊，卫国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