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习以为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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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李总，您慢一点。”
陈诚将已经烂醉如泥的李总给搀扶到车上，从背着的包里拿出一个红包，他将李总送回家。
“小陈啊，咱们下次继续喝……”
“好的，李总，只要您开心，咱们怎么喝都行。”
众人一直目送着那辆双拼色迈巴赫，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那是什么车？颜色很好看。”
“那是迈巴赫，五六百万的车，号称陆地头等舱，曹总上次在办公室睡觉，说梦话都就是这辆车的名字。”
“五六百万……如果我能有这些钱，后半辈子都衣食无忧喽。”
陈诚正在前面送客，后面的组员们互相议论着，这是他们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饭局。
所以饭后无一不带着笑容，探讨着那些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
他转身微微点头，随后瘫倒在了地上，手里捏着的合同，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却多了半分的凝重。
站在后面的组员们，看到陈诚倒下，赶忙上前，试着将他扶起来。
“没事，今天大家都做的都很好，早点回家，明天还要上班。”
陈诚被从地上拉了起来，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挤出的笑容格外勉强。
众人望着陈诚离开的背影，不免有些担心，所有人都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虚弱，还有那比哭都难看的笑容。
南京的深秋，街道两旁的梧桐树落叶纷飞，就连风中都透着一股悲凉。
陈诚踉踉跄跄的走进地铁站，靠着仅剩下的意志，选对了回家地铁方向。
他坐在小区公园的长椅上，月光透过桂花树的缝隙，落在他的身上。
每个人漂泊在外，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归宿，面对人性善恶，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拥有一整片的星空。
他相貌平平，中等身材，学历不高，扔进人群中都找不到，再普通不过了。
这是陈诚在南京的第七年，是工作的第四年，专升本落榜后，在机缘巧合下进了这一家小的策划公司。
最初，这家公司，保洁阿姨算在内也不过二十个人。
四年间，有不少人离开，也有不少人留了下来。
陈诚也从最初的小员工成了现在的策划部组长，手下也带着十来个组员。
小公司，也在陈诚这些老员工的努力下，慢慢的走上了正轨。
工资也从三千块到了税后五位数，而一年前，陈诚从被誉为宁漂新手村油坊桥搬到了鼓楼，虽然也是老破小，也是合租，但至少不需要像曾经那样紧巴巴的过日子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好像快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了。
坐在长椅上的陈诚，胃里一阵翻腾，他抬起头，尽力不让自己吐出来。
刚刚的饭局上，他一直在敬酒，没有动过几次筷子。
事实上，整个饭局下来，满满一桌佳肴也没动几口，最后全被组员打包带回了家，那些山珍海味，不过是那些富人的日常。
陈诚也想尝尝那些菜，但没有办法，只能陪着客户一杯接着一杯酒。
只有让客户满意了，才能把合同签下来。
过了很久，直到酒劲彻底退下去，他站起身，迈着有些踉跄的步伐往家的方向走去。
陈诚脱掉鞋子，脱下西装挂在衣架上，走进客厅，看见合租的两个室友正在烤肉。
“诚哥，你回来了？”
见到陈诚到家了，阿正便赶忙招呼着陈诚一起过来吃点，而坐在对面的大胖则是起身去厨房拿了副碗筷。
说来也巧，一年前刚毕业的阿正和大胖，还有从油坊桥搬出来的陈诚，是同一天搬进了这套老房子里。
阿正本名卢正雨，浙江嘉兴人，就读于南京理工大学，正儿八经211院校毕业生，刚搬进来的时候，看谁都不顺眼，心高气傲。
大胖本名孙威，河南人，和陈诚还算是有些共同语言，两个人都是专科出来的，但大胖专升本成功，进了一所公办老二本又混了两年日子，考研没上岸，才选择出来工作。
阿正和大胖两个人，最初找工作并不顺利，一直碰壁。
大胖去应聘的公司，对于专升本上来的有歧视，而对于阿正的简历，很多公司都相当满意。
但阿正不是嫌工资低，待遇不好，就是嫌公司的交通不方便，离自己住的地方太远。
后来，在陈诚的帮助和劝说下，两个人都进入了自己比较满意的公司去工作。
而一年多的工作，也彻底磨平了两个人的锐气，朝夕相处之下，阿正和大胖，也将充满社会阅历的陈诚当做了大哥。
“出什么大喜事了，怎么开心？还专门吃顿烤肉？”
陈诚也不客气，晚上一直顾着敬酒，也没吃几口菜，说不饿，那是假的。
大胖将碗筷放在了陈诚面前，憨厚一笑道：“这小子说自己要涨工资，刚出地铁口遇到，硬拉着我说去买点烤肉，说晚上一起吃。”
“还想等你回来的，电话打不通，知道又去应酬了。”阿正一个劲的向陈诚碗里夹已经烤好的肉。
陈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有几十个未接来电，他有些许的无奈。
大胖开了一罐可乐放在了陈诚面前，“你就将就着喝点可乐吧。”
“又涨工资啊？那这会，你工资应该比都我高了吧。”陈诚调侃着阿正。
“哥，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什么情况你也清楚。”
阿正听着来自陈诚的调侃，脸上也露出了几分苦涩，想着如果没有先前的超前消费，那自己现在该过的很潇洒吧！
刚进社会的时候，他错误的认为自己能很快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所以没多想，用信用卡买了手机，电脑，相机，后来不断碰壁，如果不是陈诚借他钱，友情援助他一段时间，那他怕是要饿死在南京的街头上。
正在吃肉的大胖抬起头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说道：“有的人就爱装，但我不说是谁。”
“死胖子，吃你的五花肉去，不说真话会憋死你吗？”
“有本事，你来打我呀？”
“可别以为你长得壮，我就不敢动你，真是个混蛋玩意。”
……
面对大胖和阿正的斗嘴，陈诚就只是笑而不语，只身漂泊在外，能有两个说得上话的朋友，确实难得可贵。
“你们吃完就回去睡觉吧，我明早上起来再收拾，晚安。”
说完后，陈诚站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中，刚倒下便睡着了。
陈诚在南京工作五年，也整整五年没有回过家，几乎是为公司付出了一切，就算是春节，他也在出差的路上。
而他的父母从国营单位下岗后，在老家的那座小县城中，经营着一家烧烤店，日子过的还算过得去。
二老最大的愿望就是让陈诚能留在大城市，有个稳定的工作，然后娶个老婆，让他们早点抱上孙子或孙女，面对来自父母的期望，他不敢有半分懈怠，只能硬着头皮，留在这座城市。
但陈诚很清楚自己的工资，面对动则三四万一平的房价，根本买不起房。
2020年末，在南通出差的陈诚得知自己外婆去世，但他没有办法立刻回去，只能强忍着悲痛和客户继续谈着案子。
而从南通回来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到徐州去跟进另一个项目，而那年的除夕是在宿迁的一间酒店里点了份饺子，隔天继续去见客户，毕业到今天整整五年，一次没有回去过。
陈诚很想家，但他不敢回去，害怕面对父母那期盼的眼神，也不敢去见外婆。
清晨六点，躺在床上的陈诚睁开眼睛。
早起，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没有半分挣扎，起身打开衣柜，拿出几件干净衣服，冲了个热水澡。
从浴室走到客厅，陈诚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打算收拾昨晚的一片狼藉。
“怎么还给收拾了？”
看着整洁一新的客厅和干净的饭桌，他自顾自的笑着说道，“这两个人，也算能照顾自己了。”
当陈诚搬进新公寓见到两人的时候，满眼都是曾经的自己，大家都在外漂泊，恰好又同在屋檐下，作为早一步进社会的前辈，理应给他们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
而他也顾及着二人的脸面，有意无意的提供一下帮助，没有半分施舍的意味。
但阿正和大胖也不是傻子，几次下来，不难看出陈诚一直在帮自己，私底下也总是感慨，出门在外遇到贵人，真是三生有幸。
陈诚打开冰箱，前几天超市买的包子还没吃完，便拿了出来，扔进了微波炉。
他熟练的从米缸里，挖了一碗米，淘洗两遍，开始煮粥，顺手还炒了一个下粥的小菜。
陈诚的父亲，曾经是一家国营单位的食堂厨师，耳濡目染之下，他从小就会做饭，但工作繁忙，能做饭的时间不多。
即便平时自己六点钟起床，也都会在床上玩手机到八点钟，然后洗漱，出门，时间够的话，便利店买点吃的，不够的话，就等着中午点外卖。
粥煮好，大胖和阿正也都起床了。
陈诚从厨房端出来一锅粥，招呼二人道：“不着急的话，吃碗粥再走。”
阿正赶忙坐了下来，道：“诚哥今早亲自下厨，无论再着急也得吃一碗。”
“就你最能舔。”
大胖一边遣责着阿正的丑恶嘴脸，一边坐在了他的对面，而陈诚给两人一人盛了一碗粥。
皮蛋瘦肉粥的火候还是掌握的很好，配上下粥的小菜，一锅粥很快就见底了。
阿正打了个饱嗝靠在椅背上：“我已经不记得上次吃早饭是什么时候了。”
大胖站起身摸了摸肚子，一拍脑袋：“坏了，不好，要来不及了。”
阿正赶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抓起沙发上的外套，便往门外冲去，两个人的公司虽然离得不远，但还是要坐两三站地铁。
相比之下，陈诚要稍微悠闲一点，小区门口扫一辆共享单车，骑个十来分钟就能到。
他骑着车，到了办公楼底下，挤进电梯，在十七楼打卡。
原来的公司的办公区域，只有十七层的一半，而现在公司规模，将塞满整个十七层。
作为公司核心部门的营销部，陈诚虽然只是组长也有自己的办公室，虽然不大，但怎么说也算是独立的办公空间。
陈诚从公文包里拿出昨晚签下的合同，开始翻看起来。
这是公司自成立以来，所接到的最大单子，大概估算一下，项目的利润，甚至比去年公司一年所有项目加起来的利润都多。
更重要的是，能接下这个项目，也代表公司也有足够的实力，对在业内的名声也有巨大提升。
陈诚整整跟进了一年半，动用了自己的全部人脉和心血才拿下了这个项目。
他背靠在椅子，望着窗外温暖而又明媚的阳光，喃喃的说道：“老曹，我欠你的，也都还给你了。”
四年前陈诚刚刚毕业，因为学历的原因，海投简历的情况下，也没公司愿意要他。
为了维持生活，他在油坊桥附近的一家肯德基做兼职，一边工作一边投简历。
某一天下夜班，陈诚在店门口遇到一个喝多的中年人，穿着一身西服，烂醉如泥，双腿张开，毫无形象的横躺在地上。
出于好心，他把男人扶到了马路对面的长椅上，又回店里要了一杯热水，默默地坐在男人旁边，喝着热水，等人醒来。
这男人正是陈诚现在的老板曹建宇。
陈诚下班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半，直到早上六点，天色微微破晓，曹建宇才醒过来。
他醒来后的第一件就是检查了身上有没有缺什么器官，再检查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见到曹建宇醒了，陈诚起身伸个懒腰，准备回家睡觉，刚走出没多远，便被人一把拉住。
“兄弟，谢谢你啊。”
曹建宇回想了一下，自己昨天应酬被灌醉了，好像撞到了电线杆，晕过去了。
醒来后，发现自己安然无恙的坐在长椅上，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陈诚的模样，不像是乞丐，才确定陈诚是帮了自己的人。
面对曹建宇的感谢，陈诚微微点头，准备继续离开。
“时间也不早了，我请你吃个早饭吧。”
“不用，谢谢。”
“要的，要的，一定要的。”
陈诚犟不过曹建宇，被他拉到附近的一家面馆里，而他此后的五年，也是从那一碗皮肚肉丝面开始。
在等待面条的过程中，曹建宇聊起自己正在创业的事，说就是缺人手，大饼画着，画着，就把陈诚画了进去。
陈诚想过，虽然只是个小公司，但也是个跳板，能得到更好的机会，所以他很果断从肯德基辞了职，加入曹建宇的麾下。
最早的一批人，都是被曹建宇画大饼骗进来的。
对于他们的离开，陈诚并不意外，毕竟一个月撑死三四千块，有时候甚至发不出工资。
而公司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每一步都离不开他的付出。
“陈老大，曹总叫您过去一趟。”隔壁组的杜敏，路过陈诚办公室时，顺便通知一声。
“刚刚好。”
陈诚听到曹建宇找自己，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服领带，顺手拿起桌上放的合同。
他来到总裁办公室门口，抬起手敲了敲门：“曹总。”
“进来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