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萍水遇贵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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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仙风道骨的坤道闻言便将才迈开的脚步停下,心中揆度,须臾转身,回复方才的浅浅笑意。“嗯!难怪,那这位公子,你瞧见贫道觉着像谁?”
谁叫他方才直勾勾的双眸盯着人家看呢!不问清缘由怎肯罢休?
“不敢相瞒道长,晚辈……晚辈觉着您……您好似在晚辈睡梦中见过。”
“梦中?”她一脸茫然,还是镇定些说话,“什么样的梦境?”这坤道莫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他有些难言,实则所言非虚,梦中所见的皆是幻境,他如何启口?
“公子,还请直言。”
“前辈,晚辈我……我自幼丧母……从未见过母亲真实模样,晚辈……”
他自幼丧母!这年轻男子瞧着不过十七八年岁,坤道渐渐放下心结,大底猜出了些。“呵呵呵!公子这话说的,莫非第一眼瞧见了贫道,就觉着贫道像你娘亲?呵呵呵!”
涨红了脸,明知说出此话过于唐突。“前辈莫怪,晚辈我……”
坤道轻轻颌首,步伐飘动,不待石任意留意,坤道竟个已入了院中。
此处乃绝佳之地,坤道额头细汗密密,不必多猜疑,敲门入院无非是想歇歇脚,在此逭暑。
石任意回过神来,他连忙去了屋中,取来茶水,茶具再一番洗濯,而回端来,斟茶送去自个落座桌旁的坤道面前。
那坤道也不客套,端来茶水便饮。
眸光清如水,秀眉瑶鼻,即使细细观来瞧出中年岁数,但过于容貌贵质,恐怕那年岁轻轻的绝色美人---于瑶素在她面前也不及其容貌出众。
无端多了个坤道,石任意不敢像前几次那般抱有希冀,总不能初初见着就认人家作娘吧?
坤道除了容貌出众,更者她端庄体态,言语举动飘然逸气,若再瞧下去,恐怕石任意不会说她像他娘亲了,定然会觉着此乃天女下凡也!
“公子,你姓什么?”坤道言说缓缓,犹如仙音从她口中吐出。
定定神,石任意不敢恣意盯着看去,遂低首,偶有抬首瞧一眼,立时坐在坤道身旁亦抱拳礼数周全回话。“晚辈姓石,家住坝沿村。”
“哦!你家中几人?”
“回道长,晚辈家中除我,还有父亲、继母,共三人。”
“嗯!你父亲作甚?”
“回道长,晚辈……晚辈不知……”
秀眉微蹙,清眸如水,坤道略有所思。瞧了眼这年轻健壮的男子,瞧他涨红脸的模样颇觉几分喜爱。“你不必避我,且抬头和贫道说话。”
“遵命!”仿若面前端坐的是仙女,石任意唯唯诺诺。
一阵阵流风过路,吹拂起阵阵清凉气息,令人惬意。坤道一壁品茗,一壁转头四处瞧去。
然,石任意抬首发憷,只敢盯着院门之处,眸光绝不敢再瞧向坤道了。这当口,鼻息却无可避开的嗅到一缕缕淡然清香,绝非是流风从远处带来的,而是流风将他身旁坤道身上发散出的淡淡清香吹进了他的鼻息,虽然院落空荡,这清香亦令他眩晕。
越发不能言说,有些恍恍惚惚,这缕缕清香异同于瑶素身上所发散的香气,比之更觉涤荡忧愁的心魄。
他不敢说出此刻的心境,忍不住便吞了口涎水,仅此而已。
“方才你说你从未见过你娘亲?”
“是!父亲说过,晚辈娘亲在晚辈不足周岁的时候便因病过世,故而晚辈……”
坤道摇摇头,叹了口气,即使叹息之声都犹如仙音传入他的耳中。
“人世之间总有苦难,可怜公子你偏生遇上了。”
坤道朱唇微启,皓齿呈露,他听她说话便稍有眸光瞧来,恰就观见了。“不瞒道长,其实……其实晚辈也曾见过另一位女前辈,瞧着她时也有些仿似梦中见着的娘亲模样。”
坤道不言,眸光平静,面色坦然不动,只待他继续说下去。
“道长,晚辈实在无礼,竟然将您比作在下的亡母了!”
轻摇纤手,她道“无妨!不知你今年几岁?姓何名谁?”
“晚辈虚岁十九了。名唤---石任意。”
“哦!若你娘亲在世今年该多大岁数了?”
“听家父说过,今年应该三十有八了!”
“三十八岁?嗯!也差不离。”坤道侧颜盯着石任意说:“我今年四十有六了,就算作你母亲也不足为过啊!”
“甚么?”他大惊,眸光放肆便盯着她。“道长……前辈……您这般模样顶多三十岁,怎么会……怎么会……”
“呵呵呵!你这话是夸贫道徐娘半老吧!”
赶紧垂首,登时便接话。“不不不,晚辈绝非这个意思,晚辈觉着前辈道骨仙风,看来…看来修道之人果真不同啊!”
“怎么,你这小小年岁也想修道不成?呵呵呵!”坤道颇为喜爱年轻男子,频频含笑说话。
既然坤道都这般说话了,石任意索性起身,他略思忖了些之后便双膝跪地。“请受晚辈一拜!”
“你这作甚,速速起身!”坤道说罢自个起身便扶。
石任意随之起了身来,一直都不敢含笑的面上呈出喜悦之色。“前辈,晚辈属实心中早有修道的念头,争奈世俗所绊,为了父亲,晚辈才……”
“适才你说你不知你父亲做些甚么?那让贫道算上一卦,瞧瞧他究竟甚么道理如何?”
这位坤道还会算卦?真神人也!石任意心下更存敬佩之念。
坤道并非随意说笑话,她真的从腹间取出了卦来。
一气算来,坤道收起放回腹间,面上突兀凝重。
既然已算了卦,石任意早有听闻父亲在外行的商恐怕有作奸犯科之嫌,父亲不肯告知一切,这会仙风道骨的坤道算了一卦,何不就问问些出来。
“道长,敢问晚辈家父在外做什么?”
坤道面色不悦,俨然为难。“好了,方才多谢小兄弟的管待,贫道行在山路,只因酷暑,又渴又累,这会歇息了些,颇觉好了很多,也不敢多多讨扰,告辞吧!来日方长,若日后有缘相遇,贫道定会邀你说道些家长里短。告辞!”
没说个明白,石任意当然不甘心。“道长何故?家父究竟在外作甚么,前辈为何不讲,难不成他真的在外做过恶事?”
坤道不知他父亲何人,怎好随意乱猜,不过从卦象来瞧,他父亲在外不干好事,旁个她岂会知晓全部?
无法说清楚,坤道歇了脚,此刻再不走还待何时?“哎呀!天机不可泄露,石公子,你我后会有期吧!”言罢,她便迈步朝院中门去。
石任意还是不愿就此错过。“道长不肯言明,晚辈就不强求了。不过,道长切莫急着离开,此处乃避暑宝地,想必道长赶路匆急,这般酷暑时分,道长若不嫌弃,可在此处多逗留些时候,晚辈尽地主之宜,备下些晚膳,等道长用过,晚辈护送您归去。”
这席话让人听之颇觉适意,若能用过晚膳再回去最好不过。
转念一想,又觉极为不妥,她与他初初认得,怎好一个下昼都逗留在此?且还受人茶饭,再个陪送归去?
“不必,不必,贫道自个赶路就成。”约是瞧出年轻人诚意待客,她亦多说了些自个。“不瞒你说,贫道归去不远,就在龙山,娘娘庙里。”
龙山?娘娘庙?他若有所思,上回父亲跌入山崖不就是去了龙山的吗?正是为了继母去龙山求子的吗?
“龙山离此并不远距,这般说来,晚辈更应留下道长,尽地主之宜了,而况晚辈还有许多话要向前辈讨教,您若就此离开,晚辈找谁去讨问?”
“目下就问吧!贫道知无不言,总成了吧!”受人茶水,也该有所回馈!坤道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故此,石任意便将先前自个同黄宗吉所论的“生死之道”全然说出,就待面前仙风道骨的坤道主持公正,究竟他同黄宗吉谁的见解更合乎道理。
坤道听他一气说来,并未插言。
石任意言罢,末了,他顷刻有所悟。“敢问前辈莫不就是甘坤道吧?”
坤道并未摇头,亦不点首,只觉着他所言非同寻常,年岁轻轻就有此觉高的悟性,真真奇人矣!
既无离去,又无回还的意思,石任意猜到她正犹豫不决之际,干脆就弓腰施礼:“前辈请来,坐在桌旁教诲晚辈吧!”
或许真的对他生就好感,这年岁如此高悟,她听从了石任意的规劝,返步朝院中归来。
想及方才行路险些伤暑,在这院中犹如娘娘庙里一般清幽僻静,比之娘娘庙来,这儿更加杳寂。不如留下,倒要瞧瞧这内里乾坤。
不发一言,瞧见篱院深秀秀,四面高大槐树围绕,故而浓荫遮暑,院中又植翠竹,繁密而摇曳。一柴桌,四方各备竹木所制椅子。再瞧去院中西北旮旯处一眼水井,捎带了些米粮菜品到此生火造饭洗濯便利极了。
所谓世外桃源,莫不是这儿就算一处?
既然年轻小辈好意相留,自个亦回来院中,再一探茅屋之中的乾坤便无需忌讳了。
推门而入,茅屋之中皆是家常所用,还着书籍堆放,看来,年轻之人似有求仕之心。只不过,方才他说了“生死之道”才令她回心转意留下,若这人贪图富贵、权势她又何苦在此耽搁?
“石公子,你好雅致,茅屋不大,书籍已堆了整面墙。贫道佩服!”故作虚言赞叹,实则等他说出求官之心必将立时别过,不用搭理。
随在她身旁,小心行步,听见夸言,他不急不慢回话。“都是些陈旧的书籍,天文地理,闲暇无事看来解闷。”
原来都是些杂书?以资学识。
微微颌首,便是在这小小茅屋之中行步,她轻盈体态,犹如行云流水,飘飘乎,如此便转了一圈。
“地方是好地方,此处夏日清凉,就怕冬日里寒气会盛,有利有弊。”
本不想驳了她脸面,左右思忖还是实话告知。“道长错解,此处乃冬暖夏凉,与深处林深地方无干。”
冬暖夏凉?坤道又一个点首。“竟有这般好处?妙哉,妙哉!”一扬拂尘,“福生无量天尊。”
随在道长身旁,旁个不表,就是那阵阵体香无比射人,他嗅之后顿觉神清气爽,陷入缥缈佳境。即使她不说,他亦断定了此坤道非常人所言的甘坤道不可!
“甘坤道高赞,请冬日里得空再来,必定可见此地的妙处!”
“此乃颐身之宝地也!”忽而她转过身来,眼盯着他。“小兄弟,你这儿更宜营建山庙,受用天地之灵秀,福泽百姓之盼求。”
猜出她言下之意,石任意摇摇头。“非也!晚辈不会营建山庙,就这间茅屋,闲来则能逗留独处、忙来则会友论道,依然可若同非凡所在。”
人家无心,怎好强求?坤道未再提及。
屋中转悠了一圈,坤道嘴巴张开,一片倦色。
瞧了真切,石任意连忙好劝。“请道长留步在此床上歇息!”
顿时惊悚,她瞥了他一眼。许是对他有此说辞心生不悦。毕竟,人家道长头回来此就让人家在他的床上歇息,成何体统?
“容晚辈拾掇一番,换上干净卧具。”
他刚欲动手拾掇,坤道赶紧摇头。“不必!贫道就在院中坐坐,一会离开。”
规劝不来就听命跟随,出了茅屋,坐回柴桌的椅子上,他便换了茶水,随后亦如一会之前坐在她边旁。
“甘道长,晚辈不才,晚辈愿献丑抚琴一曲,替您解解乏闷。”
她照旧不否言亦不承认,闭口不答。让他所见面前似是仙女下凡的道长增添几分神秘。
人家不言,他的琴声可不能缺。只待她轻轻端起茶杯之时,他的双手便落下,一曲琴音悠悠然然,玄玄旷旷,而后摇头晃脑,随口便吟起词句来。
长空修阔恁凭冲腾,大方窎远率尔奔跃。
人活百寿终将永诀,嚣世奢靡昙花乍现。
嗟夫!金钱权势过眼残梦,流芳在世当怀本心。
深山茅屋谁与追蹑?共语埃境古往今时。
噫吁嚱!难逢俊侣,耽嗜浑朴相能;难逢俊侣,营索絜矩祖述。